殊途

    星允低头微微一笑,轻叹一声道:“当年左綦被冤枉是弑师的凶手,在正道人人喊打。只是他之前在汇荣庄做了多年的二把手,为人刚正不阿,平日里见义勇为拔刀相助的事情也不少,不过那时候居然也没见过一个曾受过他帮忙的人跳出来为他喊一声冤,一个个倒都装聋作哑……”说罢,他又斜眼瞥了瞥众人们。

    人群之中果然有些人脸上露出悻悻然的神色,有些人则涨红了双颊,似乎被说中了心事,而有些人则埋下头去。

    “哼!明华君莫要以为魔道和正道的恩怨这就算完了!”陆寅之适才看着那惊天大反转,早已经难忍心头之火,见周围的盟友们又似乎被星允说得士气全消,更是无法再容忍下去,脱口而出,“这边被你们魔道欺辱的还多着去了呢!”

    他一边说一边踱到一驼背老者身边。那老者胡子花白,全身精瘦,只一双眼睛看着却是精神抖擞。他本身也不高,又加上驼背之故,整个人在陆寅之身边显得更矮小了。

    “徐帮主,在下听闻令徒公孙晏便是被那魔道所害,双目失明,双脚残废,武功尽失,至今也无法自理。今日何不说出来给这位明华君听听,看他要如何给你作主!”陆寅之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奸笑。

    “嗯……”那驼背老者缓缓点了点头,倒是一脸平静,说道,“既然今日明华君执意要为正魔两道恩怨做调停人,老夫倒也不必客气。公孙晏乃老夫的大弟子,平日里言行谨慎,洁身自好。我们太兴帮做的不过祖上流传下来的草药生意,一向都只是自守一方,与世无争。”他稍作停顿,轻声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只是不想何故得罪了天魔宫玉阳君,竟引来万毒门的追杀。可怜我那徒儿为了保护太兴帮,竟然中了那独孤夷的“清命散”之毒……我太兴帮祖传的草药秘方也都被掠夺一空,这倒也就算了……只是我那徒儿至今还如残废一般,双目失明,双脚残废,每隔五日旧毒又会发作一次,着实是苦不堪言啊!”

    下面似乎有些人声鼎沸,太兴帮做着悬壶济世的行当,在武林的名声一直都是不错的。帮主徐志清更是被称为妙手回春的“活华佗”。照说这么一个治病救人的帮派应该与魔道扯不上关系,然而却惨遭这般毒害。众人听了都是义愤填膺之状。

    “这太兴帮可是救了多少人啊……”

    “可不是嘛……魔道居然连太兴帮都不放过!简直是丧心病狂!”

    “魔道这是要把咱正道的活华佗逼死啊!”

    ……

    群雄们说着说着似乎又开始心中冒火,各个磨拳擦掌,跃跃欲试。

    “明华君,徐帮主多年来救治多少正道弟子,却被你们魔道肆意欺压践踏!你说天魔宫到底如何居心?!”陆寅之步步逼近。

    他斜眼又瞥向月蝉,却见她脸上似乎并无太大波澜,只是双目微垂。似乎在想着些什么……“哼!月姑娘必是不知道那淫贼到底做过多少混账事……才会被他蒙蔽,我可要好好把魔道那些脏东西抖出来,也好让月姑娘能及时悬崖勒马……”陆寅之心中暗自得意。只是他却不知月蝉心中门门清,一听到玉阳君她便知道准是凝芷为了害星允,和万毒门勾结,她不惜一切想要制出能毒死星允的药,便连正道的太兴帮都不放过。想到这出,月蝉不禁连连摇头。

    “哈哈哈!”谁知星允竟然忽然大笑一声,这一来连一直波澜不惊的徐志清都忍不住提高了声音:“明华君!莫不是以为我太兴帮遭此横祸是什么好笑的事情吧!”

    “对不住,只是想到了万毒门的独孤夷……那家伙当年被本座灌下所有他自己制的那些毒药……痛了三天三夜才断气,全身的血都流尽了……竟没一滴剩下的,这便是自食其果!”星允说着,脸色更是阴冷无比,“不过,徐帮主该不会不知道如今早就没万毒门这东西了……这种下三滥的肮脏东西,在魔道也是烂事做尽,本座自然也是容不得的。”

    众人听着心中都又默默发悸,虽都听说万毒门被明华君一夜灭了门,但却不知那独孤夷死得这么惨。明华君果然好手段!

    陆寅之也是听得背脊一凉。心想,这明华君果真心狠手辣。如今若是不杀了他,日后报复起来不知又得有什么阴毒的花招。

    他紧拽着手汗涔涔的拳头,大声喝道:“万毒门虽灭了,玉阳君却还在!听徐帮主方才讲,那独孤夷不过是奉了玉阳君的命令才敢这般胡作非为。玉阳君乃圣君弟子,明华君不会是要撇清关系了吧!”

    星允不去理会他,只是径直走到徐志清面前,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方盒,说道,“徐帮主,这八仙玉龙丸乃我灵犀宫特制,你若是信我,回去便给令徒服下。里面共二十八个,每日服半粒。两个月后应该便能起立行走,只是这个内功倒是要重头练起了。”

    徐志清接过那小方盒,打了开来,只见里面码了几排黄豆大小的黑色丸子。他拿出一颗放在鼻子前闻了闻,惊道:“这……这里面有‘荷仙子’?”他的声音微微发颤,“这味药老夫可是找了很久,以为这世间已再无可寻了……”

    星允说道:“这‘荷仙子’虽在外面少见得很……在某处可是寻常得很,只是那地方也非常人可去的……”他说话的声音渐渐轻了下去,“不过徐帮主也明白,这盒东西里‘荷仙子’的份量绝是足够。”

    徐志清小心地把那小方盒收入怀中,郑重地拱了拱拳,道:“多谢明华君慷慨赐药。徐某感激不尽!”然后他又转头向何百善做了一揖,道:“何真人,老夫心急着拿药给我那可怜的徒儿,这就不多逗留了。就此别过。”说罢,便轻功一展,向着下山的路飞去。

    陆寅之气得五藏六肺都不住颤抖。却又无计可施,只得睁大双眼狠狠瞪着星允。

    星允朗声说道,“玉阳君当年和万毒门勾结,圣君和本座自会惩教!若还有哪位不服气的,大可走上前来。”他脸上坦荡自若,群豪们竟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明华君做事磊落,倒是魔道难有的一股清流……”何百善轻轻地说了一句,这话月蝉听了更是双颊一红,低声说道:“他……是很好的。”何百善眉头一皱瞥了月蝉一眼,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陆寅之在一旁眼看着今日的计划就要落空,急得只是不停地四处观望,视图在人群中能找到什么帮手。

    “是了……”他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心中暗想,“我都急糊涂了……把这给忘记了……”

    他忙从人群中抓出一个黄衫汉子,大声说道:汪帮主,你们四海帮那日被魔道的千砂帮血洗,死了这么多兄弟,难道这笔帐就算了嘛?”

    汪大祁满脸憎怒道:“哼!这仇自然不共戴天!不过那夜月首座也挑了千砂帮杀了胡三那畜生,而西门畏和西门闯那俩混账也死了!这笔账倒是……”

    “可杨帮主之仇呢?”陆寅之一下子提高了嗓门,“莫要忘了杨帮主也是死于魔道之手啊!”他又迅速向人群中望去,说道,“今日我看昆仑派的方掌门和碧云山庄的尹庄主也在这里,难道你们都忘了薛掌门和尹老庄主是如何惨死门魔道嘛?”

    “这个自然不敢!”人群中挤出来两中年男子,一个身材欣长,手中握着一把黑铁长剑,另一个微微有点儿胖,手上一对双刀,看着也是虎虎生威。两人都是紧锁双眉,目光灼灼地瞪着星允。

    陆寅之却依然不善罢甘休,他又走到何百善面前,说道:“何真人,晚辈听闻当年的神月夫妇也是被魔道所害。这笔账可不能不算啊……今日月首座也在,晚辈愿意为神月先生和玲珑夫人讨回公道。”

    “先夫先母之仇不烦劳陆小郎君挂心了……”没等何百善开口,月蝉便语气冷冷地回绝道,“而且他们是被神女教的苍冥神掌所害,和天魔宫半点关系也没有。冤有头债有主,这笔糊涂账若是算在明华君头上,怕是先夫先母在天之灵也是会不安吧。”

    陆寅之被月蝉呛了个措手不及。他本以为月蝉因着自己父母之仇便迁怒天魔宫,没想到她心里竟和明镜似的。

    “陆小郎君此话倒也是不错的…我正道武林和魔道的神女教可还有好些个渊源呢。”何百善缓缓开口,“这一年来,三位掌门帮主死于苍冥神掌,再追溯到十年前,贫道的至交神月贤伉俪也是被这苍冥神掌所害。贫道曾在他们灵前启誓,必要抓到凶手,让月儿亲手为父母报仇。”他说着,看了看身边的月蝉。见他的女徒儿双唇紧闭,眉头紧锁,似乎内心也有所动。

    “这个自然!”星允接话道。“实不相瞒,神女教与本座也有些不清不楚的恩恩怨怨。”

    此话一出,众人也都是心中惊呼一声。原来这神女教竟如此猖狂,连天魔宫的明华君也敢去惹。

    “只是那神女教地处十分隐僻,连魔道都无多少人知其藏身之所。若是你们要去寻,怕是难上加难。”他满脸严肃道,“不若让本座先去打探,天魔宫势力广大,又对魔道各门各教都熟门熟路,必是要比各位自行前往胜算更大吧。若有消息,本座便会通知何真人,到时候就可请何真人主持大局了……”他说完便静静注视着何百善。

    群雄们也都纷纷静默,方桐山和尹维真也是放下了自己的家伙,心中盘算着:“如今有这明华君助我等寻仇,想必这胜算要大得多了。”汪大祁直接走到星允面前,双手一拱,道:“多谢明华君相助!我汪大祁先谢过了!”星允微微一笑,道:“汪帮主何必客气。再说之前玉阳君窥觊你们的新蛮之地,也真是本座管教不严,如今那片地如数奉还。还请汪帮主莫要嫌弃。”他说得极是客气。汪大祁更是喜笑颜开。

    如此一来,似乎再无一人异议。只陆寅之心中满是不甘,他强忍着心中的怨怒,说道:“大伙儿还是要小心为妙,怕不是明华君的缓兵之计啊。如若他天魔宫其实和神女教暗中勾结,到时候别说是寻仇了,怕是在座各位也会成为他们的眼中钉啊!”

    星允依旧是无视陆寅之的这番挑衅,只是满眼诚恳地对着何百善说道:“何真人,本座说过月首座乃本座救命恩人。那她的仇人也便是本座的仇人。所以这神女教之事,便是本座心头顶要紧的事,俩月之内本座必给回音。”

    何百善也是点头赞同道:“有明华君这句话,贫道便放心了。”他又回头看看群雄们,见没有人再出来反对,便微微拱手,就此别过。月蝉见着师父这就要回去了,心中一块石头也终于放了下来。这正魔第一次正面交锋总算是以平安收场,而两边似乎也不像以前这般水火不容。那自己和他是不是还可以在一起了……她想到此处,心中忍不住一喜,脸上浮出两片红云,只是终到了这离别之时,她只得依依不舍的转过身去,刚走两步又忍不住回头驻足,她的目光这般紧紧地胶着他,不舍得收回。星允见状心下更是百般不忍,他走到她面前,轻轻说道:“快回去吧。还是那句话,我决不食言。”他的眼神即坚定又温柔,让月蝉更是不能自已。她怕自己失了分寸,便狠下心来转过身去,快速跟上了众人的脚步。

    星允站在原地目送着她的身影渐渐远去直至消失,才长叹一声,他想到方才她那恋恋不舍的眼神,心中又是甜蜜又是心酸。南风看着星允阴晴不定的脸,忍不住凑上前去:“郎君,您就让月首座这么回去了?”

    “不然呢……强行把她留在这里么?”星允白了他一眼,心想自己这个部下真当是对男女之事一窍不用。“我许诺过她,一定要她堂堂正正地嫁与我。不能在名分上委屈她半分。”

    “是,不过属下看那陆小郎君似乎……”南风踌躇着不知如何开口。

    “连你都看出来了,我怎会不知。”星允脸上泛起一阵冷光。适才俩人缠绵分离的场景被陆寅之看在眼里,他心中只恨不得把星允千刀万剁,那一双满是妒火的眼睛,更是死死地盯着星允良久。

    “那要不属下去盯着他……”南风接着问道。

    “那倒也是不必,反正她对他也无意……”星允想到月蝉至始至终都没正眼看过陆寅之一回,心中更是觉得不屑。

    “只是我这次真的要出趟远门了……”他口中喃喃说道,心中似乎有千丝万缕。

    秋水涯今夜似乎比平常冷了一些。宝珉山的风呼呼地吹个不停,整个山间里都回响着如同鬼哭般的风啸声。这个声音似乎让星允又想起了在幽灵谷的那些个夜晚,而不同的是他现在的心境却是一心求生。

    “这些日子为师见你习那九华神功,似乎身子好了许多。”圣君看着他的爱徒,满意地说道。

    “多亏得师父的九华真气,徒儿也才能这般突飞猛进。”星允恭敬回道。

    “适才你把那些人都打发了,没动手吗?”圣君忽然话音一转。早些时候何百善他们在秋水涯下集结,他听到消息倒是心中有些犹豫是否要出面帮星允摆平这事。但后来又想着星允若是以后要和月蝉在一起,总是要面对这正魔殊途的问题,他亦相信他的爱徒可以妥善处理。果然,听说最后两边都是化干戈为玉帛,平安散场。

    星允脸色一凛,单膝下跪道:“师父赎罪,徒儿擅自作主,与正派武林议和,过去的恩怨一笔勾销,以后也不再互相残杀。各自管好各自的势力。”

    圣君忙一把将星允拉起,说道:“这可是好事,何罪之有?”

    “师父不怪我?”星允满脸迟疑,“徒儿以为师父一直不喜那些正道中人……”

    “不喜欢的就都要去除掉了吗?”圣君荡然一笑,说道,“为师年轻时倒确实如此,只是近几年来修炼这九华神功,也慢慢悟出真正的最高境界。”

    “真正的最高境界?”

    “无我境界。”

    “无我?”星允缓缓点点头,若有所思地说道,“这倒是佛法中时常提及的。不过徒儿迟钝,实在参不透其深意……”

    “哈哈哈哈!”圣君大笑起来,说道,“为师年近古稀这才能悟出其中一二已是不易,你如今才几岁,自然是无法明白的,倒也不用妄自菲薄。总而言之,要做到无我,就要先摒弃那些无关紧要的恩仇纠葛。江湖上纷纷扰扰的事情数不胜数,若无法从中抽出自身,便永远都只能困步于此……”

    星允低垂着头,心中也暗暗思量着。“摒弃那些无关紧要的恩仇嘛……我又是否能做到呢……”

    圣君似乎看破了他的心思,轻轻地拍了拍他,说道:“你不必纠结于此,目前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时日到了,便自然能领悟到其中的深意。”

    “师父……”星允抬起头来,神色似乎有些踌躇。

    “为师知你心中对神女教一直有心结。这么多年来,你虽然深藏在心中,但总有一天你会要寻过去。”圣君缓缓说道。

    “我……是,徒儿还是觉得想要去寻一趟神女教。有些东西总是困扰着徒儿,似乎一定要去那地方一次……而且徒儿现在也背负着另外的重任,就是要寻回当年杀害神月夫妇的凶手。这是与她说好的……”他想到月蝉,目光中又闪烁着淡淡的柔情。

    “嗯!”圣君点了点头,赞许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即答应了人家,自然要全力以赴。”他说着走到窗下的台案前,拿出文房四宝,迅速地砚了点儿墨,拿笔草草在纸上画了几笔。

    星允看着看着,心中一些东西似乎明朗了起来。他忍不住脱口而出:“竟是在那里吗?!”

    圣君停下笔,说道:“就是在那里。这也就是为何神女教这般难寻的原由。那个地方本就非常人可以去啊!”

    星允沉重地点了点头,说道:“虽然那里是徒儿此生绝不愿再踏足的地方,不过现在看来似乎也只得再走一遭了……”

    “这倒未必,其实还有另外一条路……”圣君双目透着一丝精光,把手指着一处道,“便看你有没有这胆了……”

    凤巍山,在魔道人尽皆知的一个地方,却极少有人踏足。那座神秘的大山深藏在南边茂密的森林里。常年烟雾缭绕,周围也是人迹罕至。这座山外面看着似乎与平常的山一般,并无半点特别之处,但其实这山里面有一处地方,却让魔道之人闻风丧胆。幽灵谷,这个名字光是听了便让人心里发毛。实际上那个地方要比它的名字更恐怖百倍。

    “咻——”一声,一只野兔窜了出来,想是它也没料到今日居然有不速之客上门了。树丛中一个欣长的身影,慢慢从浓浓的烟雾中显现出来。原是一个穿着一身黑衣的男子。他一身轻装,只是面色却异常凝重。

    “师父说的第二条路应该就是这边了……”他嘴里喃喃自语。手中一边挥着长剑砍着路中的荆棘。星允自那日从圣君那儿得知神女教的藏身之处,第二天便迫不及待地出发了。南风本是要跟着,但星允却执意将他留下。“天魔宫的事情你好生照看着!”他丢下这句话便上路了。

    从灵犀宫到凤巍山,他日夜兼程,路上不敢多做停留,一心只想着快点儿找到神女教。那日从圣君给他画的图上,他得知那神女教就在凤巍山的另一头,需要翻过幽灵谷才能到达。怪不得都说神女教极其隐蔽,原来竟是藏在幽灵谷的后面。他本想着硬着头皮再闯一趟幽灵谷,左不过自己曾经也是从里面出来的人,再走一遭应该也是可以。不过圣君却指了第二条路给他。便是从幽灵谷上方的崖壁上绕过去。那崖壁极其光滑,但却有一处峭壁约有一尺宽,似乎可以行走于此。只是那峭壁在极高的地方,若是一个失足,自然是死无葬生。

    星允一方面不愿再踏足幽灵谷那个鬼地方,另一方面他想着这条空中之路似乎要比从下面的幽灵谷快得多。于是便选择了这第二条路。

    只是他倒是没料到这第二条路竟然这么难找,他从一早上就在这林子里找寻那第二条路的入口,但却怎么也找不到,而山中的浓雾更是越来越浓,这会儿竟是半尺之内什么都看不见。这日头也似乎要下去了,难道只能在这里耽搁一天了吗……他心下着急,忽然感觉脚下一软,他低头看去,竟是一只野鹿,正瞪着惊恐的眼睛望着自己。那野鹿的后腿似乎有点儿受伤,它没法站立,地上有血一点点地渗出来。星允轻叹一口气,心想,“你这野鹿也是运气太差,受了伤还遇见了我,我现在正愁着找不到路,还是先果腹一顿再说吧。”

    他想着便抽出佩剑,正要下手,却见那野鹿神色看着似乎有点古怪。他蹲下身子仔细一看,原来竟然是一只正在分娩的母鹿!他放下手中的剑,又凑近野鹿后面看了看,它似乎难产了,只见两只小树枝般的东西卡在鹿的下身,想便是那小鹿崽子的四肢了。星允虽然通晓天下草木,医术也极其精湛,但对这分娩生产之事却一窍不通。

    “哎……这事情我可帮不上啊。你……你自己好自为知吧。我不杀你了就算少造些孽吧。”他想着正打算抬脚离开,却听见那野鹿嘴里不住地“呜呜”声,如啜如泣,听着十分凄凉。他心下不忍,又蹲了下去,啐了一口,道:“你要死了莫来怪我。我也是第一次干着稳婆的事……”

    他悉悉嗦嗦地在那鹿下身掏了半天,那鹿竟然一点儿不哼哼。一会儿他终于摸到了小崽子的脑袋,“好了。”他用力一拽,那鹿轻哼了一声,“扑通”一声,一坨血团子被挤了出来。小鹿崽子终于出来了。星允长吁了一口气,瘫坐了下来,拿出汗巾抹抹双手。那鹿妈妈似乎也是力气用尽,一动不动地瘫着。星允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倒了一点儿药丸出来,塞到了母鹿嘴里。“这玩意里面有一味鹿血,你吃了自己的血,希望快点好起来。”星允此时只得死马当活马医了。

    “母鹿生产尚且这般辛苦,那女子分娩岂不更是鬼门关走一回……不知母亲当年在幽灵谷又是如何如何生下我的,那种恶劣的地方……”他想到母亲,心中隐隐作痛。“以后若是她要为我生儿育女也必要遭受这些个罪……”他想到和月蝉生儿育女,脸上忍不住微微发烫。“真是的!这个时候我在想什么啊?!”他轻轻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脸颊,“快点干正事倒是真的。”

    忽觉的身边似乎有点儿动静,他一看原是那野鹿竟然站了起来,它身边站着那头刚出生的鹿崽子。小家伙居然这么一会儿便会走路了。见那母鹿死死地盯着自己,星允说道:“你要走了吗?快走吧。不然一会儿我饿了就把你宰了!”他抬手作势想吓走它。母鹿带着小鹿便慢慢地走了,结果没走两步,它们又停了下来,那母鹿转过头来,又盯着星允。

    “怎么?你想让我跟着你嘛?”星允轻笑一下。他想到以前在繁花阁里看过一些年代久远的神话怪谈,说是一些有灵性的动物会知道报恩什么的,他当时看过只觉得无稽之谈,如今自己碰到了倒是心中有些个期待。

    “那我就跟着你看看你要给我什么吧!”他自言自语道,便起身跟着野鹿往林子深处走去。走了一会儿到了一处黑洞,那洞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不过星允在天魔宫习得夜行术,倒也不害怕,径直跟了进去。里面倒是没什么特别,他跟着母鹿一路走着走着,似乎走了很久很久,那洞里的路也是越来越窄,走到后面只能侧着身走。不知道走了多久,他们终于走到了尽头。星允抬头看去,眼前是片光秃秃的洞壁,上面什么都没有,侧面的墙角下倒是有几朵鲜艳的小花,他蹲下身去,摘了一朵小花放在鼻上闻了闻,嘟囔道:“这七夕草倒是难得,这便是你的报恩吗?”他起头来,睨了一眼母鹿,却见那母鹿只是不停地用头抵着那墙壁。

    “你是要我打开它吗?”星允问道,边用手去敲敲母鹿头顶的位置。果然那块地方似乎很薄。

    “好吧!我便打破它试试看!”星允想着便一拳挥了过去。“砰”一声,那石头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那面墙被他打了一个窟窿,他从那窟窿望出去,自己竟然站在一面峭壁上!下方是无尽的浓雾,熟悉的味道让他立刻反应过来,这便是那第二条路,天空之路!而下面正是他此生不愿再踏足的幽灵谷!

    外面的天空早已暗了下来,皎洁的月光正当头照着。那只母鹿和小鹿也不知道窜到哪里去了。只留下星允孤零零的身影,站在空荡荡的悬崖口。

    青城山最近似乎有喜事。何百善下面的那些弟子每日都是进进出出,忙得不可开交。自那日从魔道回来后没两天,长乐门的陆门主就带着陆寅之亲自登门拜访,先是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客套话,末了才道明真正的目的,原是那陆寅之对月蝉倾慕已久,想要求娶月蝉。那父子俩看着诚意十足,还带了江南最有声誉的冰人上官贤。何百善当时虽没立刻应下,但考虑了一晚上,倒也同意了。那俩父子便欢天喜地的回去准备后面的一些流程了。

    这两天刚刚把日子给订了下来,而一箱箱丰厚的聘礼也早早地运到了青城山,长乐门为江南第一大派,又是在最富庶的昌临,陆寅之乃家中独子,所以这次大婚什么都是往最好的上选,光是那下聘的排场就让好一些人红煞了眼。

    桐安他们正忙着走进走出帮月蝉打点嫁妆,而他们的师兄,沐生却只是每日关自己在房中,郁郁不乐。刚知道这门亲事的时候,他和何百善吵过,闹过,甚至以死相逼过。结果何百善哪里吃他这一套,只丢下一句:“寻死觅活地都别赖在青城山。”后来渐渐他也发觉自己似乎也真的无计可施,便只得恹恹地关自己在屋中。

    另外一个每日躲在屋中的便是月蝉了。她只和外面说自己这段时间太累了,想要好好休息,以最好的状态迎接自己的婚礼。其实她每日每夜都无法合眼。她一闭上眼睛就想起那个让自己刻骨铭心的男子,那个通体冷若寒玉,但心热如火的男子。她想起他看着自己的双眼,那双清澈见底的明眸啊,她总是在里面看到不同神色的自己,时而害羞,时而娇气,时而沉默,时而顽皮……她想这些表情以后应该再也不会有了吧。她想念着灵犀宫的一草一木,想念和他在一起品酒论剑的情景,想念帮他渡气祛毒的那些日日夜夜,甚至她还在回想当时在清逸宫,她和他同房共度的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轻抚过自己的嘴唇,努力想在记忆中寻找那轻柔的触感——被他嘴对嘴地喂水。后来他们互表心意后星允倒是从来没吻过她的唇,最多是蜻蜓点水般的轻啄她的额头。他总是这么小心翼翼,怕自己定力不够。她想着想着,又想起了他总爱说的那句话:“我不会食言。”

    “对不起……我却食言了……”她喃喃低语道,哭出了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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