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不讲理的田社长

    赵春花说:“隔壁的李老太哪儿是帮周芜君的亡夫盯着她的呀,人家是帮田社长的亲弟盯着的。”

    周芜君读过书,见识过旧时代的上流生活。

    哪怕多年蹉跎,看上去也有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气质。

    再加上只有一个独子,未被繁重的生育磋磨容颜,远比同龄妇女显年轻。

    她家又建有那么气派的宅子,她儿子还多年未归,说不准哪天她的身份就变成烈属了。

    那可是月月都有抚恤金的,医疗还包干呢。

    这么好的条件,人家能不盯上她吗?

    可田社长的弟弟田德生托人说了几次媒,都被她给婉拒了,说是“心系亡夫,不愿再嫁”。

    田氏兄弟那种泼皮无赖,哪儿容得她拒绝?干脆就四处造起她的黄谣,用各种手段逼嫁……

    孙希希听得震惊:“他们也跟你一样,不看《人民日报》的吗?”

    居然敢欺负英雄他妈!

    无辜躺qiang的赵春花:“……你骂人能不能别捎上我?”又说,“这里是乡下,你以为是哪儿?欺负个军属算什么。以前,田横生当高级社社长的时候,还跟他们社的社员征收秸杆处置费呢。”

    “千百年来,秸杆都是大家自己当燃料扔灶里烧了完事,他不给人家烧,自己全部拖走,还要跟人要处置费。”

    “可那又怎么样?那些人还不是只能乖乖交费。”

    孙希希听得咂舌:“都没人管?”

    赵春花说:“谁管?他又不征他们姓田的,也不征大姓,专征那些小门小户跟外来户。人家不缴,他就带着他们田姓的壮丁,到人家里又打又砸的。”

    “那些人还不是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赵春花说:“后来高级社不是合并成公社了吗?上头把牛书记派下来当一把手了,田横生这才稍微收敛些了的。”

    “不过,我估摸着,他这也就是还没摸清牛书记的虚实。等摸清了,两个人还有得斗呢。”

    公社也就成立了两个来月而已。

    把该说的说了,赵春花又叮嘱孙希希:“我这是看在你帮我跑编制的份儿上,才告诉你这些的啊。你可千万别往外头说!”

    她觉着孙希希自己有编制,还非要给妇联办挣独立行政权和上级单位拨发的预算收入,这就算不是为了她,她也能落到天大的好处呐。

    四舍五入,那不就是帮她跑编制了?

    她还是挺感激的。

    这才把这些秘辛偷偷告诉了她。

    出于担心,她还告诉她:“你别不把宗族当回事,解放前,那些壮丁特别多的村子是敢跟官府的兵干架的!”

    说着又撇起嘴讲了件好笑的事:“我娘她们娘家那边,就有个村子民风特别彪悍。当时旧政府军有支队伍在前线吃了败仗,溃逃到那边,跟人强讨吃的。别的村子都不敢不供着他们,就那个村仗着壮丁多,不给!还操着家伙什跟人对峙,结果,整条村都被灭了!”

    孙希希:……

    不是,你这到底是想论证宗族势力庞大,还是傻呀?

    看着越讲越歪,越八卦越开心的赵春花,她摇了摇头,坐回位置自己思考起来。

    说实话,她确实没想到周芜君那事会这么麻烦。

    到底要不要帮她,她对此有些迟疑起来。

    或者,她该另找办法让傅佑平欠她人情吗?

    她还没想出头绪来,下午的工作例会就帮她做了决定。

    这种工作例会,开头都是由各办公室向牛书记和田横生汇报上周工作情况和本周工作计划的。

    牛怀东人在县里,就由田横生这个代理社长代为主持。

    轮到妇联办汇报时,孙希希人还没站起来,田横生突然就拿起几张报销凭证,给她扔到面前桌上。

    他疾声厉色:“孙希希同志,这全是你这段时间找财务报的,总共3块钱。你怎么解释你一个才工作十几天的干事,要报这么多钱的?”

    3块算多吗?

    最多算趁机发难吧?趁着牛怀东不在。

    孙希希大方地向在座干部,解释了自己这段时间做了哪些工作,取得了哪些成绩。

    大部分干部眼里都充满了对她工作能力的惊叹。

    但田横生可不管这么多,怒喷:“你知道集体的钱是从哪儿来的吗?是社员从衣服兜里掏出来的,是他们入社时上交的大牲畜、大农具!是他们为了以后日子能越过越红火,咬牙给咱社-会-主-义添的砖、加的瓦!”

    他说:“你知道这3块钱,乡亲们得干多少活儿才赚得回来吗?!”

    孙希希腹诽,那你还让人缴秸杆处置费?

    她据理力争:“公社本来就该在照顾孤寡老弱社员上出力,再说,我办的纺织班不仅能提高妇女收入,以后还能给公社缴纳工商税和工商所得附加的。”

    哪知田横生竟趁机逼着她立军令状,让纺织班到年底时起码得缴30块钱的税费!

    这都是她报销的那3块钱的10倍了!

    田横生傲慢地道:“缴不了你就滚,公社不需要你这种光会浪费集体财产,只有一张嘴皮子厉害的干部!”

    孙希希懂了,哪儿是报销的问题啊,他就是冲她来的。

    怪只怪她个人能力太耀眼,又是牛书记那边的。

    而万事万物是有“此消彼涨”这个规律的,她就算只是专注在个人成长上,对田横生来说,那也是挡了他的道。

    他废不了牛怀东,要废对方手底下的兵那还不简单?

    孙希希心中冷笑,笑自己太天真,居然还在游移于要不要为了周芜君得罪二把手?

    结果人家是一门心思想摁死她这只蚂蚁!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可劲儿造呗!

    她再度去了傅家,拉着周芜君的手说:“婶子,你的那些事儿我都打听清楚了。但我主意没变,你这房子啊我租定了。”

    她说:“天要变了,我将顺天而行。”

    ***

    转天上班的时候,赵春花给她拿来一封信:“你的。”

    她看了下信封,是朱琳给她寄的。

    嘴角便不自觉地往上翘起。

    她拆开信看,朱琳一来就骂她:“你这没良心的,离开这么久,也不晓得给我写封信。”

    接着又说:“瞧我多好,知道你在乡下缺吃少穿,专门给你寄了票证。”

    她倒了倒信封,里面果然掉出张叁市尺的布票和一张壹市斤、两张叁市斤的全国粮票来。

    面额不算大,但城镇户口每人一年才一丈三尺八的布票。而粮票更是各家各户自己都不够吃。

    这是人家从自己嘴里省出来给她的。

    孙希希眼圈有些泛红。

    朱琳在信里,跟她絮絮叨叨讲了自己的婚后甜蜜生活。

    说家务是两人平摊的,她的他每周末都要带她出去玩。上周两人就去市郊的仙女山爬了一圈,山顶的景色可美了。

    就是这傻子比较呆,居然送了她一盆菊花,说她美得就像秋风中傲立的菊……

    她不好打击他送花的积极性,只好说:“养着吧,明年清明节还能拿去祭拜你家祖宗。”

    乐得孙希希哈哈大笑。

    朱琳不仅跟她讲这些趣事,还跟她八卦任锦年。

    说那人渣真是渣,才跟孙希希分了,后脚就跟他家亲戚介绍的人处起对象来。

    离谱的是,没处几天,他又跟这女的分手了,说是他努力过了,心里却依旧放不下之前的恋人。

    朱琳吐槽说:“放不下你,当初还跟你提分手?”

    除了这个,她还说了孙品修被放出来的事。

    她说她知道后,挺不服气的,还怂恿她爸妈再次举报。

    可她爸妈去过派出所后,回来就叫她别再提这件事了,说这不是他们的力量办得到的。

    她为此还跟她爸妈闹了一晚上的脾气。

    第二天亲自去派出所门口拉横幅,说民警徇私枉法,结果被她亲哥揪回去了……

    她哥这才把实话跟她讲了。

    朱琳说:“你爸到底惹了什么人啊,怎么会这样?唉,父辈的恩怨,干嘛要传到子女身上呢?”

    安慰她:“邪不胜正,我们深刻的无-产-阶-级信仰一定能打败牛鬼蛇神的!”

    不过孙品修放是被放出来了,他背后的“大人物”却再没管他了。

    百货商场的公方经理罗庚联合工会,直接出通知把他从副经理降成了普通售货员。

    以前是他欺负人,现在人人都能踩他一脚。

    朱琳说:“我特地去帮你打听了点儿乐子,他上个月被他同事各种举报,工资差点扣光了!你妈现在都敢罚他跪搓衣板了!”

    信上的字句,让孙希希的心感受到一种烫人的温度。

    她是喜欢自己这个小太阳型的朋友的。

    她也给她回信,写了自己这段时间的工作和生活,并把趣事分享给她听。

    还告诉她“古有买椟还珠,今有买绒还鸭”,说自己正在试验搞鸭绒被,这个比棉花被暖和多了,又极轻薄。

    就是不晓得能不能成功。

    她说:“毕竟鸭味浓重,香水亦压制不住。只得向友人你借瓶消毒水,试试能不能消毒去臭。”

    她说:“要是能成功,我给你寄鸭绒被呀。”

    她还叮嘱她,珍珠霜用完,一定要告诉她,她再给她做。

    她写完信,封好信封,又回单身宿舍取了一罐菊花晶、一罐麦乳晶,还有半斤红杏软糖,包成包裹。

    一并去邮政所给朱琳寄过去了。

新书推荐: 被大师兄发现我不是人后 只有一个太阳 十二星座,脑洞大爆炸 穿书之女配想躺平(娱乐圈) 失忆后,我还剩一条命 祝我年年有余 暗恋 你来后,世界都亮了 桥边野草 我的苦情树啊(一个受弱者的自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