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牵红线

    田铁柱叙述他亲叔挨打的事时,那叫一个神采奕奕。

    他憋着笑说:“他还嚷嚷着要报警,我说,你还有空上派出所啊?不赶紧去医院?你不怕自己真废喽?”

    有人好奇地问:“真这么严重啊?”

    田铁柱憋笑都快憋出内伤来了,装作为自己亲叔哀悼:“医生说,他那儿骨折了……”

    其实田横生喊他的时候,他已经捧着龙井回来了。

    可他怎么能打断广大人民群众瞧乐子呢?

    于是他高高兴兴地坐附近茶馆里,从自己攒的那堆角角分分钱里,抽出一张皱巴巴的一角钱,买了杯好茶喝!

    嘿,真香!

    ……

    伤筋动骨一百天,田横生这下不仅没法儿继续针对孙希希,连社里的工作都得缺席,由曾副社长暂代了。

    他欺压过的人实在太多,社里很快就流传起了他的“传说”。

    大家私底下都在绘声绘色传起他挨打的惨样。

    什么门牙都掉了一颗呀,什么眼睛肿得跟鸡蛋似的……

    最最著名的,无过于他的骨折之事了。

    “路都走不了了,还能人道呀?他媳妇可真惨,摊上这么个男人。”

    “这你就不懂了,他媳妇才是最高兴的。说不准,给他熬的药里还会特意少上一两种药材呢。”

    “咋回事儿啊?”

    “人家背地里通了好几个暗女人,听说还想为了其中一个,把他媳妇给踹了呢!他媳妇不依不饶,跟他闹了一场,他就把她用脚镣给锁家里大半月!她指不定nen死他的心都有了。”

    这边讨论得沸沸扬扬,那边牛书记也去跟民兵连打过招呼,还严查了那晚打算对孙希希下手的那两张陌生面孔。

    可不晓得是否是田横生手眼通天,这事查了半天愣没查出个结果!

    孙希希也不在乎,反正她已经叫他付出了惨痛代价。

    更何况民兵连经此一事,连长对手下管束得厉害得许多,每晚值班的都换成了孙希希熟悉的人。

    这下没人再敢给她穿小鞋了,她工作上都顺心自在多了。

    她重新沉下心搞羽绒被的事。

    先是到供销社察看鸭绒的收购进度,并且以妇联办的名义向供销社订购了一批塑料膜、一批干草料和一批高支高密的布料。

    然后又搬来一块黑板,将其架在木架上,摆在供销社门口。

    用漂亮的美术字写上通知,告诉来卖鸭绒的乡亲,柜台有免费的塑料膜和干草料提供。

    说干草料可以将鸭窝铺垫得更保暖,而塑料膜可以封住鸭棚四周的漏风口,保障失去绒毛的鸭子们能过上一个暖冬。

    然后在最末尾写上“如有疑问,请与妇联办孙希希联系”,用这种委婉的话来告诉卖绒者,这种福利是她给他们争取的!

    至于塑料膜和干草料的费用,自然是走的妇联办的报销途径;高支高密布料嘛,老规矩,记入纺织班成本。

    她又仔细检查了供销社目前已收购到的鸭绒,发现质量还挺不错的。

    而供销社的每一笔收购都是留有记录,并且还有农民的个人签名或手印。

    她就按照账上的记录,亲自将塑料膜和干草料一一送到这些农民家里。

    她握着他们的手,亲切慰问:“现在都冬天了,我们不能光管收购鸭绒,不管鸭子失去贴身绒毛后的死活。你们把家禽养这么大不容易,下蛋的鸭子真要冻死了,那我罪过可就大了。”

    把卖绒乡亲们感动得涕泪泗流,嘴里“人民的好干部”地不住夸。

    孙希希就又拉到一大波人的好感。

    啧,这不就又等同拉到一大波选票了吗?

    等高支高密布料到货,她叫来纺织班成员,把绒和布全搬了回去,由林素珍组织生产。

    朱琳那边关于羽绒布涂层的事,还没给她回信。

    估计仍处于实验过程中。

    不过,就算涂层研制成功,那也是最后那几道工序的事了。

    她倒也不怎么着急。

    一转头,她就又干回了保媒拉纤的老活计。

    有了先头的经验,她这回做事更加委婉。

    除了唐棠,她把赵春花也拉上了。

    她进门就对周芜君说:“婶子,我带同事们过来拥军优属了。”

    也不给人拒绝的机会,自己当先就抱出周芜君的被子,拿去晒。

    又指挥赵春花去搜罗脏衣服。

    妇联办也不是头一回上门优属了,但周芜君还是很不好意思。

    她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上的水渍,就去抢孙希希怀里的被子:“我自己来自己来。”

    孙希希就绕着躲开她:“婶子,我口渴了,想喝你泡的高沫。”

    把周芜君给支开了,她才笑着去推唐棠:“还愣着干嘛?还不快去拥军?”

    唐棠感激地笑笑,害羞地去敲傅佑平那屋的门。

    这幕恰好被抱了脏衣服出来洗的赵春花看到。

    赵春花满脸不敢置信,委屈地道:“……你不是说陪我搞拥军优属的吗?怎么又变成给她……”

    说着说着嘴一扁,眼泪都要出来了:“我上回说让你‘把我给她’,也就是说说而已,你还真要拿我给她当踏脚石啊?”

    又来了……

    可这回孙希希早有准备。

    她面无表情地打断她:“想不想拿高中学历啊?”

    赵春花脸上的悲春伤秋,一秒全收,脑袋点得跟鸡啄米一样。

    斩钉截铁地说:“想!你有门路?”

    不怪她变脸这么快,这年头学历跟工资、晋升是严格挂钩的。拿到高学历,就等同走上了坦途大道。

    谁能不动心?

    孙希希还就喜欢这种有追求、识时务的。

    她笑道:“你那个小学学历不太够看,以后没法儿提干的。现在很多学校都开了函授课程,足不出户,就能自学。挺方便像你这样的在职人员进修的。”

    她说:“我已经帮你打听了几所开了初中、高中课程的学校,晚点儿再跟你介绍具体情况,你自己选一所喜欢的,到时候我帮你整理报名资料。”

    赵春花欢呼着,把脏衣服扔到洗衣盆里,抱住她跳啊跳:“希姐,我可太喜欢你了!”

    等赵春花美滋滋地开始洗衣服了,孙希希一转头,发现唐棠还站在傅佑平屋外。

    ——他就没给她开门!

    小姑娘自信心受到极大打击,绞着衣角,垂头丧气地过来跟她说:“希希姐,要不我还是跟你一起晒被子吧……”

    孙希希有点生气,绕过她就去敲傅佑平的门。

    里面的人还是不开。

    她声音平稳,但隐隐藏着些怒气:“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

    这回,门倒是开了。

    只是开门的人,脸上尽是为难。

    她直接踏进屋,转身不客气地道:“你这样是不是太没礼貌了?人家上门来做拥军优属,你不说句谢谢也就算了,连门都不给人开?”

    孙希希质问:“你至于这么伤人面子吗?人家是欠了你钱,还是捅了你刀?”

    傅佑平大约也觉得自己反应过激了,开口道:“抱歉,我只是觉得自己有手有脚,衣服我自己就能洗。”

    他道歉道得快,孙希希也就消了些气,又问他:“你是不是不喜欢小唐这种类型的?”

    他沉默了会儿,说:“她挺好的。”

    “挺好你还不上?!”

    傅佑平:……

    他正想说什么,听到动静以为他俩在吵架的周芜君就过来了,紧张地唤她:“希希在这儿呢,快过来,婶子给你把茶泡好了。”

    孙希希只好跟着周芜君走。

    她走到院子里,发现赵春花已经进堂屋吃糖水橘子了,唐棠还依旧在外面垂头丧气地搓着衣服。

    背影看上去格外沮丧。

    她跟周芜君说了句:“我去喊小唐。”

    走到唐棠面前,才发现这丫头眼圈都有些红。

    唐棠看到她的脚,抬头问她:“他也没把脏衣服给你?”

    眼里隐隐有些期盼,似乎这样她才能骗自己,人家并不是在针对她。

    孙希希这会儿也没闹明白,傅佑平到底瞧上人家没。

    只得点头说:“没给呢。”

    她决定撒一个善意的谎言:“知道男人为什么叫“臭男人”吗?”

    唐棠茫然地摇摇头。

    她忽略傅佑平每晚都要洗澡,换衣服的事实,胡说八道:“因为男人都不太爱干净!脏衣服,特别是脏内-裤,净往被子里塞,邋遢得要命!他这是怕你从被窝里搜出他的脏内-裤呢!”

    唐棠那张小脸顿时羞红了,瞪着双小鹿眼恍然大悟:“是这样的吗?”又含羞带怯地说:“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孙希希:……

    这都没必要不好意思?

    你到底是害羞,还是大胆啊?

    周芜君用来泡茶的高沫,是各种高级茶叶的零碎叶末。

    茶叶都讲究色、香、味、形、底,高沫入不了流,但在这个年代也是得拿号排队,才能限量买到的东西。

    周芜君做菜手艺是一绝,泡茶的本事也不差。

    她拿滚水往茶碗里一冲,茶香煞鼻。

    喝一口,那香直透天灵盖。

    就算是孙希希这种暴发户,都挑不出毛病来。

    再配上周芜君自制的绿豆糕、条头糕,她都觉得自己不是来拥军优属的,是来享受的来了。

    傅佑平大约也觉得自己今天有点不像话,开了罐糖水橘子给她们送过来。

    孙希希去拉他:“一起吃呗,这么多吃食我们又吃不完。”

    傅佑平想扯开自己的袖子,可看到孙希希用张面瘫脸警告地望着他,犹豫了两秒,还是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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