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像在看大人物

    田庆有局促地左望望,右望望,见所有人都眼含期待:“……那我就……问一问?”

    可就算这么局促,他问的问题仍是直击重点:“孙干事,你要不谈谈你打算怎么开荒?”

    他没问怎么搞梯田,没问涝窝沟怎么防涝,也没问怎么把松林给开成一片地。

    他只问开荒,实在是因为开荒这件事几乎难比登天。

    在建国前,一个家庭要把生地种成熟地,得靠两代人,近三十年的努力才能成功。

    甚至熟地要抛荒个一两年再种,草能直接把你种的粮食给吃了!

    孙希希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抛出重磅:“首先,我要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国家为了支持开荒,让老百姓吃饱肚子,现在出了个新政策。凡是新开荒的农田,头三年免交公粮,第四年只交30%,第五年50%,直到第八年才全额征收。”

    这样的重大利好消息,让整个会议室气氛顿时热烈起来。

    ——那岂不是头三年种出多少,自己就能实得多少?

    孙希希:“所以头几年的产量问题,大家是不用担心的。”

    她说:“现在我们再来谈开荒。以往你们觉得开荒难,主要是因为一切都得靠人力。”

    “比如除草,以灌木杂草那极为发达的根系,火烧烧不尽,手拔,拔不掉地里的草籽。咱们今天累死累活开出半分地,明天一场雨,杂草就又把地吃了。”

    “就算是熟地,草也只是不太能压倒庄稼。还得靠咱三天一小拔,五天一大锄。”

    “但现在,咱们有望从繁重的除草工作中解脱出来了。”

    她从包里取出一小瓶药水,展示给大家看:“这个东西叫除草剂,把它按科学的方法洒到农田里,就能达到杀死所有杂草,而不伤稻秧苗的目的。”

    这是朱琳他们所长去莫斯科开会带回来的,总共只有10瓶。

    朱琳拿到1瓶后,宝贝得很!

    可听到孙希希也需要,二话不说就拿了出来。

    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了。

    不用人工除草,那整个耕作过程岂不是能省一半的工作?

    为了取信于人,孙希希开始往老祖宗身上靠:“咱们的老祖宗留下了许多知识瑰宝,比如《本草纲目》上,就记载了很多种类的农药。公元前7-5世纪,咱们就有了用莽草灭杀害虫的记载。”

    孙希希:“再来讲讲为什么除草剂能杀草,不杀秧。”

    “首先,杂草和水稻长得就不一样。稻谷叶片窄且直立,芽和芯都被外叶包裹,受药量小。那些阔叶杂草,芯和芽都暴露在外,更易被杀灭。”

    “其次,除草剂的研发,是根据稻谷的基因对除草剂的吸收力和代谢力而研发的。也就是说除草剂里的成分,稻谷不易吸收,就算吸收了,也能自我代谢成无害物质。”

    “最后,除草剂破坏的是杂草的叶绿体膜,它是通过让杂草无法进行光合作用,来除灭杂草的。”

    她说得过于专业,在座者都像听天书。

    但明则不厉,不明反厉。

    她的形象在人们眼里瞬间拔高了一倍有余。年轻点的代表,甚至露出了学生听老师讲课的表情。

    孙希希又继续讲除草技术。

    毕竟只要讲得足够深入,就更容易把人绕晕。人越晕,那她的议题通过的几率就越大。

    于是她从旱育秧苗和湿润育秧苗时,除草剂的不同配比法,到不同杂草该使用哪类除草剂,再到各种除草剂的施用技术和禁忌,再到除草剂药害症状和原因,再到怎样缓解药害……

    越讲越深!

    一场社员代-表-大会,生生开成了她的科学种植技术科普。

    十分钟过去了……

    牛怀东开始偷偷记笔记。

    他在贫农家里蹲点蹲得再久,都不可能学到的新型农业技术,开一场会,居然就得到了!

    作为以粮食生产当政-绩的公社书记,怎么能有他不会的技术呢?

    记!必须得记!

    二十分钟过去了……

    虽然孙希希说的那些名词,好些对于还在上扫盲班的代表们来说,算是生僻字,虽然他们并非人人带了笔记本和笔……

    可不会的字,他们能现场发明“象形文字”啊!

    没有纸和笔,他们能找人借啊!

    看到人人都在记,老把式田庆有着急了,他没上过扫盲班啊!

    他后悔得不行,怎么当初段主任上门来求着他读书,他非得说他年纪大了,学不进去了?!

    三十分钟后……

    田有庆借来纸笔,开始画画……

    是的,他被逼出了“图象记忆法”……

    所有人都沉浸在记笔记里。

    甚至孙希希稍微说快点,就有人苦着脸问她:“孙副主任,你能不能说慢点啊,记不过来了……”

    孙希希:“啊这……”

    我也没要你们记啊,她哭笑不得。

    本来她这部分预计也就讲半个小时就能结束,硬生生讲到了晚上七点多……

    这还只是讲了除草剂,孙希希之前预备的有关手扶拖拉机、旋耕机、良种选育和保纯、肥水管理、高效灌溉的内容,一个也没用上!

    好在大家感激她在技术上的无私分享,也出于对她掌握的知识的尊重和信任,在最后投票环节全投了赞成票。

    散会时,大家满脸看大人物似的崇敬,围到孙希希身边问问题。

    田庆有也带着激动,小心翼翼地托起那一小瓶除草剂,像在托妈祖赏的灵药,问:“孙主任,你能不能给我们演示一下用法啊?”

    孙希希以为他仍存疑心,接过除草剂,走到会议室外面,随意将之倾倒在场院水泥地面上,破石而出的一丛顽固茂盛的杂草上:“大家记住这个位置,明天可以过来看看它还活不活。”

    田庆有急得跺脚:“唉呀,怎么能随随便便倒了呢?唉呀,唉呀……”

    心痛得说不出话来,弯腰深蹲下去,用手虚捧那已经被土壤迅速吸收的药液。

    孙希希心道,噢,还真是来请教问题的……

    牛怀东故意拖到最后一个走,一来就问孙希希:“你不是师范大学毕业的?你这些东西到底从哪儿学的?”

    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样。

    孙希希糊弄道:“图书馆啊。你多去几家图书馆就学到了。”

    她不知道,她这敷衍的两句话,让牛怀东连夜委托田社长代行职务,第二天一大早,就奔县图书馆去了……

    她更不知道的是,她在台上口若悬河的时候,傅佑平也在底下听。

    ……

    开社员代-表-大会的这天,正好是周六。

    傅佑平下了班就往回家的路上赶。

    从路上跟他打招呼的社员那里,听说自己母亲和孙希希在开会,再看看已经渐渐黑沉下来的天色,他顺道就拐去了公社,打算去接她俩。

    他到会议室外边时,孙希希才刚开始拓展解说自己的议题。

    他闲着无事,就站在门边听了听。

    越听,一些以前想不通的问题就越是像一幅画卷般平铺展开。

    原来她给他出的主意,既能解决县人武部裁军的问题,又能助力高产实验田实现丰收;既能让甘谷驿的社员吃饱肚子,又能让借《婚姻法》东风成功离婚的妇女,以后能有生计着落。

    一股隐秘的喜悦在心底滋生。

    他明白自己正参与到一场巨大的变革中。

    假如他真的进口到她所需的新种子、新化肥和除草剂,那她为人们所筹谋的一切,都将顺利实现!

    他没再等她散会,而是最后看了眼台上侃侃而谈的她,转而去家里把黑虎薅过来守到了会议室门口,代他护送母亲和她回家。

    自己则去溪涧捞了两个多小时的野鱼。

    甘谷驿公社主要还是以农业为主,社内并没开展养鱼的项目。

    他捉了这么长时间,也就捉到些半指至一指长的麦穗鱼。间杂着两条稍微长点的小鲫鱼。

    他把鱼拿回家,细细清洗了。

    这种小鱼,鱼鳞和鳃是不用去掉的。只需把内脏去除,用盐渍上一刻钟,裹上面粉炸至内外酥脆。

    而锅里多余的油倒出来后,再放入葱段蒜瓣呛香。此时,把事先备好的开水倒进入,马上就能变成淡白色的鱼汤。

    接着再熬刻把钟,汤就变成了正宗的奶白色。

    再加点大白菜,添点盐。

    弄完后,他又做了道烤鸡蛋。

    他出门瞅了一眼,发现他妈和孙希希归踪全无,只得把汤煨到灶上。

    清理现场时,倒是意外发现了一瓶白胡椒。

    调料这种东西在甘谷驿这种穷乡僻壤已经算是少见之物了,白胡椒更少。

    想也知道,这肯定是老饕孙希希想办法搞来的。

    他嘴角弯了弯,把白胡椒酌量加到了鱼汤里。

    他尝了一口,汤果然更加鲜美辛香。

    听到门口传来踉跄的脚步声,他忙迎了出去。

    回来的并不是孙希希和他母亲,而是费劲儿地从村口的水井里打了水,拎回大半桶水的小武红。

    不甘示弱的小和平,手里也捧着个装满了水的大瓷碗,跟在后面。

    一看到傅佑平,小和平顿时忘了手里的碗,喊了声“爸爸”,就冲了过来!

    水碗顿时砸地上,摔成了几瓣……

    小武红叹着气放下扁担,过去用衣袖替弟弟擦了眼泪,又安慰了两句,弯腰捡了碎瓷片放进簸箕。

    又问傅佑平:“爸爸吃了吗?我给你下点面条吧?”

    傅佑平有点诧异:“灶台你爬得上去?”

    她也就比灶台高不了多少。

    小武红理所当然地道:“踩个小板凳就上去了呀。”

    六岁多的孩子,这么早就知道反过来照顾大人了。

    倒惹人心疼。

新书推荐: 海泪 假千金被迫成为毛茸茸团宠后 长吻 白日梦猫 嫁给将军后天天开盲盒 云落姜茶 让让我怎么了 黑山羊 画意逢春[双向暗恋] 竹马他实在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