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东河只能安慰自己，资本主义世界嘛，不懂以客为尊的礼仪也是正常的。
可太子爷这个主方连自我介绍的意愿都没有，一坐下就跷起个二郎腿打哈欠，像是被迫来应付人的一般。
廖东河没奈何，只好率先起身自我介绍。
哪知他才说了头一个字，太子爷“啪”地把文件夹往桌上一摔，指桑骂槐地骂旁边下属：“你懂不懂礼貌？！先主后客的规矩你不知道？！人家一落座你就该自我介绍！现在好了，逼得人家客人先介绍了！”
廖东河被骂得脸色又青又白，想到还得求人办事，嘴上还得笑呵呵：“没事没事，谁先都一样。”
下属当然明白小老板的心思，屁股欠都不欠一下，就跟廖东河介绍少东家，说“这位是我们唐经理”云云。
与廖东河准备的几十页谈判文件不同，华昌行那方准备的只有薄薄三页纸。
可太子爷唐经理不仅懒得欠身，懒得自我介绍，连这薄薄三页纸都没放过，随手抽出一页就开始叠纸飞机。
叠！纸！飞！机！
对比廖东河的起身介绍，那简直就是在甩脸子！
进出口公司这边的人敢怒不敢言，全望向廖东河，等着他的指示。
廖东河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陪笑脸，拿出己方文件递过去，说：“这是我们进出口公司给出的条件，以及我们对货品的要求，你们可以看看。”
唐经理身边的人接过来，恭敬地拿给他。
哪知他叠飞机像是叠起瘾了，顺手把文件撕了一页下来，也叠成个纸飞机！
而且，这回他不光叠，甚至给飞机头哈了口气，直接对着廖东河飞了过去……
飞机笔直飞行，直直戳在廖东河额头上，折了尖，晃晃悠悠掉进了垃圾桶……
廖东河愣住了。
唐经理噗地笑出声来，指着他鼻子，对自己那方的下属道：“瞧他那呆样，哈哈哈哈！”
这下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对方摆明了就没想跟他们好好谈生意！
廖东河怒极，对左右道：“我们走！”
可他才转身，唐经理忽地又开口了：“我记得你们华国有句话，叫落后就得挨打。”
廖东河握紧了拳头。
唐经理又道：“你们还有句话，叫天下大势，浩浩汤汤，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他终于站起身来，并绕过廖东河：“要想我们替你们代理贸易活动，每笔业务你们得抽贸易额的50%给我们当佣金。”
竟比廖东河还先出会议室！
廖东河肺已经快气炸了，怒道：“那也是你的祖国！”
贸易额的50%是什么概念？！ML国的工业品平均关税只有3%，服装的保护性关税才36%。
华昌行，它比那些发达国家还狠！
唐经理回头，笑得阴险：“我是带英属土公民，只效忠女皇陛下。”
那厚颜无耻的模样，让廖东河简直想直接把他给突突了！就像在战场上，他突突掉的每一个敌人那般！
但这一瞬，他也想起了傅佑平。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在他刻意羞辱他时，他还能那般在他面前忍气吞声……
他心里沉睡多时的，对祖国、对故乡的热爱，被这个带英属土公民成功激醒！
落后就要挨打！
他不能让他的后代，也经历他这一刻的屈辱！
他整个人冷静下来，遥遥地对着走廊上唐经理的背影喊道：“你该不会以为，这么重要的事情，我们就只找了你们一家吧？和泰升、兴盛行、久祥行，你去问问，他们现在应该正在跟我的同事交涉。”
唐经理脸色难看地转身：“不可能，你的国家在被禁运。你敢搞得那么大张旗鼓，消息传出去，总-督只会请各大贸易行去喝咖啡。”
这回轮到廖东河看都不看他一眼。
迳自走到跟唐经理擦肩而过的位置，才轻蔑地用傅佑平曾教过的话回敬：“你们商人不是没有国界吗？只要给你们的利益足够，杀头的生意你们也会去做的，不是吗？”
唐经理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
等廖东河走出华联行的办公楼，他就吩咐身边人：“去查！”
身边人得令，马上回办公室拨了几个电话核实情况。
半小时后，这人回复唐经理：“他们的人不止找了那三个贸易行，还找了别的！”
唐经理大惊失色，抖着手指挥：“去找找，他们进出口公司的人是住哪儿的？！不，我自己找！”
这可是一笔大生意啊！
960万平方公里领土的国家，它的进出口贸易额得多么巨大！
就算是按贸易额的1%付代理费，那也是足以让唐家傲视整座港岛的买卖！
***
回到酒店房间的廖东河，看着房间里散发着的资本主义奢华气息的一切，忽然就没了前两天的兴致。
副科级科员老熊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沙发还把他屁股弹了两弹，担忧地问：“能成吗？”
廖东河心里也没底。
这条计策是傅佑平给他出的。
傅佑平说，西方国家禁运和限制的贸易品，全是咱们国家急需的，咱们根本没有议价权。而贸易行替咱们做代理，是要冒风险的，会敲竹杠是肯定的。
他的建议，就是一个字——诈。
进出口公司来谈贸易代理的事，当然是机密不可外传的。但他们完全可以装出一副在跟多家贸易行交涉的样子。
至于怎么装？
当然是靠他们事先打探好华昌行的相关消息，把这家贸易行里最受老、少东家信任的几名高、中层搞定，让他们去想办法。
——他花了五千元。
但这五千元，到底是白花了，还是能替祖国节省上亿的美金，现在还是个未知数。
如果这一单失败，他可能得引咎辞职……
他心里乱得像团麻。
这时，门铃突然响了。
老熊过去开了门。
门外，是之前还在落力羞辱他们，打压他们气势的唐经理。
此刻，他笑眯眯地上前跟老熊握手。一边握，还一边用另一条手臂给了他一个拥抱，仿佛两人之间友情有多深厚一般。
他责怪地道：“你看你们也走得太快了，我还说今天我做东，到旺角的瑶池舞院去坐坐。”
他又走过去跟廖东河握手，用猥-琐的语调道：“那里的头牌莎莉好正点的。”
廖东河手都没伸，眼露不屑地展示社会主义优越性：“抱歉，我从来不做污辱女性的事情。在我们那里，男女平等，妇女能顶半边天。”
唐经理的手尴尬地停顿在半空中……
……
除了去松山坡踩地形，孙希希每周还要去找曼芙蕾德两次，与后者一起研究珍珠霜研发进程中遇到的各种问题。
其中最恼火的，自然是珍珠粉的细度问题了。
鉴于气流粉碎机微纳米级别技术，对于超细金属和非金属粉体制备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对工业、矿冶、化学，乃至医疗医药行业都影响巨大，给孙希希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跟曼芙蕾德详谈这项技术。
对方再问，她也只是说：“我也只是想到了这个理论，理论上肯定能行的。至于怎么搞……那就只能看你们的了。”
曼芙蕾德研究再三，也没个方向，只得重新考虑物理粉碎。
在孙希希的建议下，她将珍珠与其杂质剥离，用最好的磨具将其磨成100目的粗粉，兑入纯水后，在胶体磨中进行细磨。
最终得到240-260目的珍珠悬浮液。
解决这个问题后，就是珍珠霜各成分的原料获取和调配比例的研发了。
而孙希希也在两天后，接到了朱琳的电话。
朱琳跟她说：“我爸联络上中科院的宋工了，他对气流粉碎机挺感兴趣的。但他问了我几个问题，我都答不上来……我就跟他说，我得再好好想想。”
她说：“希希，气流粉碎机的工作原理可是你提出来的，你可得救我！”
这个宋工任高级工程师都已有七年，省部级的科技进步奖和发明奖项拿了不少，还是一些重点攻关项目的重大贡献者。
正所谓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他跟朱琳见面后，问的第一个问题就把她给难住了！
朱琳心里感叹“隔行如隔山”，面上却还得装出莫测高深，说：“你这个问题问得很好，我得再好好想想。”
孙希希听得捧腹，笑着夸赞：“好，装得好！”
然后把更为详细的气流机工作原理告诉了她。
当然，与原理相比，更重要的是图纸。
她马上就找来圆规和尺子，说画好图纸就去邮局邮寄。
朱琳这才笑着放过了她。
画好图纸并邮完，孙希希又去松山坡踩地皮去了。
哪知这回过去，荒芜的坡地上竟有了不少人在开荒……
周芜君在用斧头，在孙希希用滑石粉划出的高产实验田里伐树。
小武红姐弟年纪小，干不了重活，就在离得不远的另一块地里翻捡石头。把会挖折农具、阻碍翻耕的石子全捡出来，扔到竹筐里。
陈芳和莫莲芝是纺织班里做精细活的，手最是宝贵，不能干粗活，以免把手部皮肤磨糙了，会刮毛作品。
她们就戴上劳保手套，把土坷垃捡出来，拿工具弄碎。
秦四妞年纪也不大，力气不够伐不了树，就干脆拿了木工锯在慢慢锯树。
而赵春花、唐棠、林素珍和纺织班其他成员倒是没有过多的讲究，也跟周芜君一样在伐树。
孙希希有些发怔。
赵春花最早注意到孙希希，立马邀功地朝她卖力挥舞手臂：“希姐，我组织人马来帮你来了！”
生怕她不晓得她的功劳。
唐棠也赶紧挥舞手臂：“希希姐，不是她一个人的功劳，是大伙儿都想来帮你，我们自发组织的！”
生怕赵春花把功劳全占了……
赵春花：？！
她忿恨地瞪向唐棠。
唐棠毫不畏惧地瞪回去：我说的是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