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怀安搁这儿八卦的上瘾。萧弘被他烦的脑子嗡嗡直响。偏偏他还添油加醋来了句,“我看公主挺好,不如你就从了吧。”忍无可忍,毋须再忍,萧弘抄起手边书案上一卷公文照着他的脑袋就撇了过去。齐怀安见惯了这招,躲得飞快。只听“啪嚓”一声,那卷公文正正砸在他身后的门框上,把端着药正要进门的小莹儿给吓了一跳。

    萧弘这下没砸中,倒惹得自己一阵咳嗽。齐怀安见他按着胸口咳得难受,也不闹了,连忙过去帮他拍背顺气,边拍边保证,“我不说了,我闭嘴。”

    莹儿也给吓坏了,慌慌忙忙把药端来,催促着,“哥哥快把药喝了。”

    萧弘咳的一时说不出话来,硬捱了一会儿,呼吸才平顺了些。见怀安和莹儿都一脸担心地盯着自己,他勉强吐出句“没事。”端起药碗,却也不喝。

    ”哥,真没事吗?要不还是再让程老过来一趟吧。”看着他的脸色,齐怀安实在不大放心。

    “没事,别折腾程老了。”萧弘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让你跟老薛看家,才个把月,你这八卦的功夫倒是见长了。以后多干活,少说话。”

    齐怀安咧嘴一笑,神色中多少有那么点不好意思。

    萧弘又嘱咐道:“军马场那边让宗烈多费点心。招兵的事情也还得加紧。”

    “知道了。”齐怀安说着站起身来,“不早了,你放心休息,我先走了啊。”

    “去忙吧。”萧弘说着摆了摆手。

    齐怀安一走,他又有些咳嗽。小莹儿担心的两条浓黑的小眉毛撇成了个八字,又催道:“程伯伯说了,这药让哥哥趁热喝,别又放凉了。”

    程老的配方,就算千变万化,也总是带着股熟悉的味道。总而言之,言而总之,逃不出一个“苦”字。这药光闻起来就知道肯定是又苦又涩难以下咽。萧弘认命看了一眼碗里黑乎乎的药汁,强忍着咽了几口。苦涩的药刺激得胃里一阵翻搅着难受,人更失了几分血色。

    “是不是太苦了?”霍莹见他剑眉微蹙,狠狠按着上腹,心都跟着纠成一团了。

    长痛不如短痛,萧弘摇了摇头,一口气把碗中余下的药也喝了下去。光是苦倒也罢了,这药中又辛又辣不知是添了什么,喝完这药,他额上出了一层薄汗,胃里痉挛着几乎要吐出来。

    眼见他按着上腹的指节都用力到泛白了。小莹儿急得想哭,手忙脚乱的从腰间的荷包里翻出一个甜枣,赶忙递了过去。

    枣子很甜,多少让他舒服了些。站在他面前的小姑娘惊慌失措,眼眶发红。恍惚中萧弘似乎看到了当年十一岁的阿铮。

    霍莹小心翼翼地开口,“哥哥还难受吗?”

    “哥哥没事,不怕啊。”缓过这一阵胃痛,萧弘又揉了揉小莹儿的脑袋。小姑娘一脸还不放心的模样,不一会儿又翻出来个枣子递给他。

    萧弘接过来冲她一笑,心想妹妹就是不一样啊,可比臭小子们知道心疼人多了。

    萧弘刚认下她这个妹妹的时候,霍莹着实花费了些时间才适应自己新的身份。不像小小,十一岁的年纪,她已经懂得不少事情了。最开始的时候,就连霍莹这个名字,她都很不习惯。不是不喜欢,而是觉得像是不属于自己的。以往在莳花苑,她每天除了干活还要忍受石妈妈的打骂,从未有人对她这么好过。就像受惯了风吹雨打的小兽,突然有了遮风避雨的屋檐,这突如其来的温暖对她来说陌生得几乎有些不像是真的。于是很长一段时间里,无论说话、做事,她总是生怕自己给别人添了麻烦,动不动就一顿反思。可怜兮兮的小模样把萧弘他们哥儿几个心疼坏了。直到一路随着他们来到了苍州,她才终于逐渐适应了这个新家。

    在苍州安顿下来之后,萧弘给小姑娘安排了不少功课。莹儿启蒙晚,学东西比同龄的孩子要难不止一星半点,天天做功课做得头昏脑胀,两眼发直,几乎可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要不是上完课从小学堂回来刚好遇到程英,她根本就不知道哥哥病了。以前在京城里总听人说广宁王萧弘多么英勇多么无敌,直到现在她才明白原来大英雄也是会生病的。

    说起这个,小姑娘还有点难过,总觉得自己除了偶尔能帮着照看一下小小,其他啥忙都帮不上,连功课都做得比别人慢,还要哥哥费心照顾自己,整个一小废物,小拖累。

    萧弘是猜不透这些小心思的。见她情绪低落直发蔫,还以为是受了什么委屈。就这一个妹妹,那可不能叫人欺负了。萧弘看着小姑娘柔声问道:“莹儿这是怎么了?”

    小姑娘吭哧半天,低着头嗫嗫嚅嚅地小声说道:“流落街头的时候小小病得很重,差点就……莹儿害怕哥哥生病。”她顿了一下,又说,“程伯伯说哥哥惯会乱来,得有人看着你服药、休息。”

    “所以就派你过来监督了?”萧弘心说程老真会安排差事,自己什么时候沦落到需要一个孩子拿着甜枣盯着喝药了?

    霍莹认真点了点头,就听萧弘问:“今天的功课都做完了?”

    小姑娘一张小脸立马一僵,“快……快做完了。”心虚的几乎是溢于言表了。

    萧弘也不说破,轻咳两声,不经意般说道:“莹儿这么努力,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偶尔歇一天不做功课的。”

    “……真的?”小姑娘双眼一亮,见他点头,忙问:“那就今天?”

    萧弘微微一笑,“不是都快做完了吗?”

    “……哥哥又挖坑套我。”霍莹这才反应过来。

    比起阿铮那信口开河的本事,小莹儿完全不会扯谎,一眼就能看透。虽是亲生兄妹,两人在这点上可说是半点都不相像。

    霍莹正烦恼着功课,又听萧弘说有东西给她。这倒是个惊喜。她连声问:“什么东西呀?”

    萧弘卖了个关子,也不多说,只让她去庭院里那株大树下闭上眼睛等着。

    霍莹乖乖转身出门,等了一会儿,便听到哥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伸出手来。”

    小姑娘听话地平伸出双手,掌心传来坚硬冰冷的触感,猜到这是什么,她立刻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柄细长的剑。她稚嫩的双手细细摸过剑柄,不可置信地问道:“这是?”

    “你的剑。”萧弘轻声说道。

    “它好轻。”霍莹说着拔剑出鞘。只听一声清脆的龙吟,冰冷而锐利的锋刃闪过一道寒芒。尽管细长轻巧,这是一柄真正的剑,是能取人性命的利器。

    “等莹儿再长大些,更有力气了,哥哥就把这柄剑也给你。”萧弘说着拍了拍他腰间的剑,“这是你哥哥的剑,是从落雁滩带回来的唯一一件东西。”

    对于她早逝的亲生兄长,霍莹一直都很好奇,“我像我哥哥吗?”

    往昔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眼前,那爱笑的青年早已永远沉眠在冰冷的玄水之下。萧弘轻轻摇了摇头,“你和你哥哥眉眼长得有七分像,除此之外再就没半点相似了。他可没有你这么乖,从小就像个猴子。”

    往事逝如流水,已不可追矣。回忆本身却总带着锥心刻骨的痛。萧弘默默按住胸口闷咳了几声,鸦羽似的睫毛微垂着,在眼下投下一片灰蒙蒙的影子。

    “要是能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你哥哥一定很开心。”

    霍莹“嗯”了一声,幼小的脸庞也随着他低沉的声音染上了哀伤。

    一晃已是早春了。苍州终于暖了起来。只一夜的功夫,这里的风就不一样了。午后的阳光透过树枝的缝隙洒落在静谧的庭院里。萧弘看着眼前的小姑娘,认真问道:“为什么想要学剑?”

    霍莹挺直了背,仔仔细细琢磨了一会儿,然后说道:“因为我有我想保护的人。”

    萧弘微微点头,目光落下她手中那柄剑锋利的剑刃上。

    “记住,剑是力量,亦是凶器。”

    霍莹似懂非懂点了点头,板起一张小脸,无比认真的说道:“哥哥放心,我一定不跟人打架。”

    这乖巧的小模样倒是挺让人放心的。萧弘想了想,叮嘱道:“如果有人欺负你,也不是不可以打回去。但绝不能轻易跟别人动手。孙子有云: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于无算乎?”

    小莹儿两眼发直,一脸茫然,显然根本没有听懂。

    萧弘干咳两声,换了个说法,“孙子说,打架前先算计算计。能打赢才打,打不赢就别逞能。”

    小姑娘恍然大悟,“孙子真聪明啊!”说完她又有些纠结,“那要是被人欺负又打不赢呢?”

    这倒是个好问题,萧弘微微抬了抬眉,“那就跑回来搬救兵。我倒要看看谁敢欺负我妹妹。”

    霍莹抬起小脸灿然一笑,使劲点了点头。阳光照在她身上,像是株茁壮生长的小树苗。萧弘温然一笑,又摸了摸她的头。

    韩宗耀此时过来,正看见这温馨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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