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营中的时候还是深夜。远远看见他们进了营门,薛皓赶紧让人去将程老军医请了过来。

    剪开了被血浸透的绷带,看到从伤处蔓延开来的深紫色脉络,程英的脸色立时就是一沉。这毒他见都没有见过,营中自然也没有解药。若是刚中毒的时候以金针封穴,刮骨剜肉,或许还能阻止毒性蔓延。可如今毒已经入了血,若是没有解药,只怕是大罗神仙来了都没用。

    这时候也顾不上公主在场是不是于礼不合了。程英急着清理伤口为他止血,匆匆让人拿来坛药酒,对齐怀安说了句“按住他。”也不等人反应就冲着伤处倒了下去。

    “……呃!!”

    突如其来的剧痛硬是生生把萧弘痛醒了过来。齐怀安一惊,连忙按住他的肩膀不让他乱动。萧弘已经虚弱至极了,连挣扎都没有一丝力气,只迷迷糊糊看了他们一眼,喘息着唤了声“阿离……”

    “我在!我在!”沈郁离连忙握住他的手,只听他又问,“莹儿和宗耀……”

    “都没事!都回来了!”齐怀安急忙回道,怕他还要操心,又说:“宗烈他们已经带人去捉拿刺客了。哥,你别说话,保存体力。”

    药酒冲散了伤口附近的血迹,没一会儿就有更多的血涌了出来,顺着他的腰线渗入了铺在床上的毡毯,又沿着床脚流了下来。

    沈郁离从未见过这么多血,她身上、手上,都是他的血。眼前大片的血色让她心中像是有刀在翻搅,从他胸口的起伏中都能觉出疼来。无以名状的恐惧使得她浑身发冷。即便是被狼群围攻的时候她都没有这样怕过。

    趁着萧弘还有一丝意识,程英连忙拿来凝血的丹药喂到他口中,又喂他喝了些水,催促道:“将军,快把这药咽了。”

    萧弘咳呛着把药咽了下去,没过片刻就又陷入了昏迷。

    程老军医动作飞快,将止血散倒在棉布上紧紧包扎住伤口,又用金针封了他几处大穴,眼看着血流的速度减缓了些,可没一会儿还是洇透了绷带。

    “程老,将军怎么样了?怎么会流这么多血?!”见他终于忙完了,薛皓连忙问道。看着那堆染透了血的绷带,连他这一向稳如泰山的人也快没法保持镇定了。

    程英狠狠皱着眉头,“这毒实在蹊跷,用尽了办法也止不住血。这样下去将军撑不了多久,眼下必须尽快找到解药才行。”

    “什么毒这么阴狠?”齐怀安问。

    “说不好。”程英说着忧心忡忡地又看了看昏睡中的萧弘,“乍一看有些像是狼毒,但要比寻常狼毒凶险得多,该是北边的东西。”

    是达钽人的东西,那就更麻烦了。齐怀安想了想,说道:“用毒之人身上或许会有解药。”

    薛皓看了他一眼,压低了声音,“宗烈和宗耀带人去捉拿刺客,到现在也没回来。咱们赌不起,不能就这样干等着。”

    齐怀安急得两眼通红,脑子都发木了。狠狠揉了揉脑袋,来回踱了几步,他倒是急中生智想起一个人来。

    “我去见沙艾尔,看她认不认识这毒,说不定能有办法。”

    他这一说,薛皓连忙道:“咱们想到一块去了。别耽误,快去!不管她开什么条件,只要能弄来解药,全都先答应下来再说。”

    齐怀安一点头就急着要走,却听沈郁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慢着,还有一个人可能知道。”

    两人闻言转身看她。只见小公主从床榻边站起身来,白玉似的手指隔着衣袖紧握着那支毒箭,长睫微垂,让人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她的声音却是平稳的。

    “带我去见巫仑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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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郁离再次见到巫仑烁,是在镇北军苍州大营的大牢里。她是一个人独自进来的。被关了几天,达钽小王子看起来颇为狼狈,衣服多日没换,蹭了些灰,海浪般的卷发也乱糟糟的,但那张脸还是美得惊天动地,人神共愤。看得出来并没有遭到什么苛待。

    “怎么又是你?”想当初被沈郁离骂了个狗血淋头,巫仑烁是记得她的。不光记得,印象还极为恶劣。

    沈郁离不声不响走近两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巫仑烁骄傲惯了,哪能忍受被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这样看着,一气之下就想站起来,可惜拴在他手上的锁链就只有那么长,站起来只能弓着腰,反而更显得狼狈。

    “你来做什么?!”他愤愤吼道。

    “我来问王子一件事。”沈郁离说着从身后取出那支箭递到他的面前,恰到好处的将其置于他够不到的位置。“这箭上涂了毒,你可知道是什么毒?”

    本就是深夜,牢中昏暗,火把的光映着箭簇的锋芒,隐隐反射出妖冶的紫红色反光。巫仑烁看了看,又凑近些嗅了嗅那箭尖,眉峰忽地微微抬起,“你问这个做什么?你想救人?谁?”

    一连三个问题,沈郁离并不回答,只又问了一遍,“你知道这是什么毒?”

    巫仑烁一笑,“知道是知道,但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草包归草包,巫仑烁也不是呆傻痴苶,猜到她问这个必有大用,立时觉得自己手中有了谈条件的资本。既是如此,自然就要让她先满足了他的要求才行。

    “你知道怎么解?”沈郁离又问。

    “是谁中了这支箭?你先告诉我,或许我开心了就会告诉你。”

    “你能拿到解药?”沈郁离继续问。

    她完全不理会他的问题,也不回答,只不停地问关于这毒箭的事情。巫仑烁有些恼了,眯起那双绿宝石一样的眼睛看着她,“……是萧弘?”

    她依旧不回答他的问题,但片刻的静默已经让巫仑烁确信自己猜对了。牢中立时传来他放肆的笑声,“是他!你想救他?我为什么要帮你救他?”

    沈郁离依旧不作声。

    巫仑烁更加确定自己猜中了。他扯了扯身上的铁链,继续大笑道:“中了这个的话,人肯定是流血不止,五内俱焚。他没多少时间了吧?!要么你放了我,或许我会好心告诉你怎么救他?”

    “真的有解药?”沈郁离忽然问。

    “当然有。”

    “你能在正午前弄来?”

    “全看我愿不愿意。”巫仑烁说着抬眼看她,“你放了我和我的人,或许他还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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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牢这种地方,大多阴森昏暗。镇北军苍州大营的监牢也不例外。子时将尽,墙上的火把映着地上的影子,风一吹,明明暗暗影影绰绰,晃得人心里直不踏实。

    齐怀安双手抱胸,才在大牢门外侯了片刻,已经往里张望了十七八回。

    “咱真就在这儿等着?”

    薛皓倚在门边朝他看了一眼,“公主说了要自己进去。”

    “能行吗?万一出点什么事儿呢?”

    “都已经让人把那小公鸡锁起来了,铁链子那么老粗,他还能怎样?”薛皓说着拿手比划了个茶杯口粗细。

    齐怀安点点头不说话了。程老军医说要在午时前拿到解药才行。韩宗烈他们还没回来,现在一点头绪都没有,连这毒是什么毒都不清楚。他觉着公主自己进去八成也问不出什么,与其在这儿耗着,不如赶紧去找沙艾尔想办法。越想越急,齐怀安又来回踱了几步,凑到薛皓身边低声道:“老薛,你说就算巫仑烁知道这毒怎么解,将军与他有杀父杀兄之仇,他会说吗?”

    薛皓微微摇头,“且试试看吧。”

    话音刚落,就听得一声杀鸡般的惨叫,两人还没反应过来,紧接着又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得相当惨烈。

    饶是薛皓和齐怀都是见惯了战场的人,乍一听这动静也都浑身一个激灵。

    齐怀安转身就要往里头跑。

    “你去哪?”薛皓边问边一把把他给扯住。

    “咱们是不是得去看看啊?”齐怀安心里实在没底,“怎么听着像是要出人命了似的?”

    薛皓仍是扯着他没有松手,“公主特地嘱咐过让咱们别进去。”

    齐怀安还是不放心,“那要是真出了事怎么办?”

    “听这动静,要出事也是那只达钽小公鸡出事。咱们要么……再等等?”

    说是这么说,薛皓心里其实也七上八下的。好在没过多久小公主就走了出来。回来之后都没来得及换件衣服,她身上还染着大片的血迹,这一会儿的功夫,白玉般的脸颊又溅上了一道新鲜的血痕,衬着柔美的五官,在昏黄摇曳的火光下莫名惊悚而诡异,简直像极了六朝志怪里那些让人心里发毛细思极恐的东西。

    两人连忙迎了上去。

    “放巫仑烁的人出营,午时前他们会把解药取来。”沈郁离说着将那支毒箭交给齐怀安,神情如常,那牢门深处传来的鬼哭狼嚎像是与她毫无干系。

    “公主有把握吗?”薛皓问道。

    沈郁离点了点头,“巫仑烁不想死的话,这次应该不会耍诈。”

    薛皓和齐怀安对视了一眼,听着牢里传出来的痛嚎,猜也猜得到巫仑烁定是也尝了把这箭上的毒的厉害。

    果然,沈郁离说道:“我扎了他的左腿…”

    齐怀安心说怪不得那只达钽小公鸡嚎得那么惨,却听她又继续说道:“…和右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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