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在动车的窗边，淡淡地看着窗外——景色飞一般掠过，有时候是田野，有时是高山，有时是河流——内心慢慢煎熬。

    动车驶入隧道，一片黑暗，我凝望着窗中的自己。与其说是一次告白，不如说我是易水旁将要刺秦的荆轲。林琳是一颗怎样的心，我并没有答案。

    赶到麓城，难得的烈日炎炎。我约了林琳在常去的咖啡馆见面。

    浴头喷出细细的水流，把路途的风尘一洗而尽，去见林琳前，我收拾好自己，拼命把那个弱懦怂气的王洋压下去。

    我提前订了花，林琳喜欢花。我不是不知道，只是装作不知道。

    捧着花穿越人流，我小心翼翼把它护在怀里。路人神色淡漠，世界上在意你拿什么花做什么事的人其实不多。王洋，为什么你总那么在意别人的看法？

    来到咖啡店，老板娘是位优雅有气质的中年女人，她望着我的花，淡淡地笑，问我要什么？我说先来一杯拿铁吧，还有个朋友待会来。

    我坐在高脚椅上，无聊时轻轻摇曳着。约好四点，林琳还没来，每次她都会迟到半小时，我每次都会等。

    慢慢地抿着咖啡，我望了望门前，了无一人——四点半过去了。

    今天她迟到的有点久了。

    一腔热血并不难，可怕的是一次又一次的煎熬。门前的旭日变成残阳，从我眼里落下。星辰遍布，初月升起，月光洒在那束花上，凄凄切切。

    林琳久久未至，我的心一寸一寸冷了，连同手脚也变得冰凉。

    老板娘给我端来一杯咖啡。

    “我没点咖啡？”

    “我送你的。”老板娘说： “是不是在等经常和你一起的那个女孩？”

    “不好意思，她一直没来。”我强撑着笑容。

    你想过林琳冷冷地拒绝你，你想过林琳刻薄地讽刺你，你也想过林琳给你那么一个机会。

    你以为你是荆轲？高唱着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你连吓尿裤子的秦舞阳都比不上。

    老板娘目光柔和，她想安慰我，却什么又都没有说，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喝咖啡吧。”

    我的内心涌起一阵暖流，终于宁静下来，带着花准备离开。

    老板娘叫住我： “不会要把花丢垃圾桶吧？”

    我愣住了，我确实有这个想法，毕竟这是送给林琳的花。

    “留给我吧，花不适合呆在垃圾桶。它也没有错。”

    百感交集——是，其实花自己没有错，我的心也没有错，只是时间对不上。

    “谢谢。”我把花轻轻放在柜台上，出了门。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月亮通莹赫白，我感到自己从未如此通透地活着。现在我什么都不求了，只要一个答案，一个句号，当作一切的终点。

    夜还不算太静，我在林琳家楼下。冷冷的寒风吹过，幽幽的路灯仿佛摇曳起来，树影忧愁。林琳从路的那边走来，一身白，裹着一条红色围巾。

    我走上前去，默默地等着。她缓步来到我面前。风让我们衣裙飞摆，光从她身后照过来，留在我面前好长一道阴影。

    许久之前我们也曾这样面对面，我失了约，她等了好久——换来如今相对无言，什么都不堪说了。

    “我想问你件事。上次真心话我没问。”我下了决心，好像怀剑的刺客，出鞘就要见血。

    “你说的那个人，你喜欢他什么？”

    林琳怔了怔，缓缓的说：

    “我喜欢他绕很远说自己顺路接我下班。我喜欢他捧着玫瑰花到公司门口，说我很漂亮。我喜欢他会随时接我的电话，不会对我发脾气。我喜欢他会在烟火下和我告白，会在夜里打电话来说想我。”她眼里的光几乎要把我淹没了。

    “就这些？”我嘴硬， “这也没什么。”

    “还有，他会光明正大地说他爱我。”林琳凝望着我，我几乎要被她的眼神击溃了！

    “口舌之利罢了。谁不会瞎说！”我别过头去，气鼓鼓地说。

    “那你对我说。看着我眼睛。我给你十秒钟。”林琳瞳里透出我的影子。

    不就是说我爱你？我想证明那个人为她做的也没什么了不起，想证明他只是会逞口舌之利。

    “我……我……”我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要把这几个字说出来。

    王洋，要当荆轲，不要做秦舞阳……

    该死！我看着林琳的眼睛，我说不出口！

    你会在心动的时候承认你喜欢林琳么？你能捧着花在人群中大喊林琳我爱你么？你能包容她的一切，宽容她的一切，给她准备一场盛大的告白么？

    王洋啊，你连喜欢都没有说过，你这声爱又怎么说得出口？

    “十秒钟到了。”我失了所有气力，林琳眼神低垂，怜悯似的望着我： “王洋……我给过你机会的。”

    很难过，难过的是，其实处在弱势地位的一直是我。我很想说，可我不知道怎么说。我沉默，沉默再沉默。

    说爱你，很难的，要资格的。我想证明我爱你对谁都可以说，这不是很难的事情，可这句话好像有种莫大的魔力，说不出口。

    我行尸走肉般回了家，躲进被子，逃进无声的夜里，小声地呜咽，嚎啕地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