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子

    这天安德鲁要离开阁楼时,发现有一位侍卫守在阁楼门口。

    天空还没露白,兰阿已经离开了。他作息非常健康,早睡早起,生物钟雷打不动,作息永远是那个点。

    而安德鲁有晚睡的坏习惯,常常不知不觉就熬了很久的夜。高三勉勉强强纠正了点,暑假又改回去了。导致她早上根本卷不过兰阿。

    但她起得已经非常早了,玫拜为首的侍者们都叫苦不迭。

    考虑到下面人的感受,安德鲁最大限度地把阁楼每天的侍者人数减少到个位数。在平时的早上,像守卫这样的人员根本不可能出现在阁楼。

    安德鲁脚步不停,侍卫连忙跟上她。

    看来是找她的。

    “大人······安德鲁大人,请等一等。”

    安德鲁停下脚步,任他站到自己面前。

    侍卫脑子里回旋着昨夜想了很久的话,只有几个字。然后他就可以接着慢慢切入正题。

    张嘴说话而已,他只需要张嘴,动动舌头,然后发出声音。

    尊敬的大人,您还记得我吗?我就是您宽恕过的那个守卫。

    “······大人,不久后就是游园会了,你还记得吗?”

    他最后涨红了脸,额头快冒出汗水,也没有按照预想的计划说出来他想说的话。

    他在守卫时永远是最尽职尽责,把一切任务都做得很漂亮,现在却无法说出一句演练过无数次的话。

    他是忠诚的,忠于职守。但那一天,他没有办到。他没有完成自己揽下的任务。

    他等待着大人的责罚,可大人什么也没有做。甚至没有责骂他。

    越是温和,越是愧疚。

    “在游园会,地位尊崇的大人们,会骑着雪角兽,比赛骑术,有的将军还会在那之后去狩猎。”

    侍卫没能说出来他想说的话,却慢慢平静了下来。

    “我出生在驭兽师的家庭,在进克林堡前,常常骑着家里的雪角兽去森林里打猎。”说到这里,侍卫的面容柔和了一下,目光似乎也软和了一瞬。

    “我不知道大人对骑术是否熟练,但如果您需要,我会是最好的教练。光明神在上,以我的灵魂起誓,您不会找到比我更出色的。”

    安德鲁没有立刻回答他,她看着他的脸,突然想起来:“我记得你······你是希瑞克烈殿下来阁楼那天的那个侍卫,对吗?”

    侍卫抬头,不敢置信地望向她。

    “叫什么名字?”安德鲁弄清他的来意,继续向前走着。

    侍卫跟在她身后,低低道:“林修。”

    “那接下来的几天,你就是林修教官了,”安德鲁回过身,杀了他个措手不及。

    她的作风就是没有作风,她的脾性就是阴晴不定。这里的人摸不透她,那就成了她的优势。

    “要劳你费心了。”

    林修愣愣地站在原地,没有料到这样顺利。他以为要想弥补很难。

    安德鲁已经走远,留给他一个背影,和那天的情景一模一样。

    林修下意识地,把目光再次落到她的袍角。

    安德鲁低头走在石子路上,草叶上还盛着露珠,沾湿了她的衣袍。

    不看周围建筑,安德鲁甚至会以为是回到了自己的世界。她想到自己在那个世界的身体,现在应该是快满十八岁了。

    一时间她分不清自己是安德鲁还是许韧。

    安德鲁回过神后,就是冷笑一声。

    矫情。

    悲春伤秋,无病呻吟。

    许韧是她,安德鲁也是她,都是她。从来就只有一个人。从来就只有一个目的——把她偏离的人生扳回正轨。

    她的脑海里不期然浮现,山雪里,青年一跃而下的身影。

    有个她一直故意忽略的声音,在心底质问她:他呢?

    ——跟他有什么关系。

    ——你少装了。

    安德鲁眉头拧起,对这个问题感到万分烦躁。

    她正在想方设法自我驳斥。

    安德鲁再次冷笑一声。

    安德鲁几步走到书院,放下笔记本就把兰阿叫到休息室。

    兰阿示意她有话直说。

    忽略青年的身量,说他是少年更准确。

    蓝宝石一样的眼睛,永远有着赤诚,眼神永远清澈。

    “小王子。”

    安德鲁看着他,忍不住笑了一下。冒头的无端烦躁也被春风过境似的无声抚平。

    “为什么,叫我小王子?”

    安德鲁脑海里陆续闪过飞行员,玫瑰和狐狸,最后是一张插画上,小王子灵动而温柔的蓝眼睛。

    都不对。

    “因为你就是我心目中的小王子啊。”

    “你真的不走吗?我最后再问你一遍,这次真的是最后一次了。”安德鲁叹口气,之前还放狠话说这次不走不会放他走,这脸打的,老响了。

    “我告诉过你的——我会离开这个世界,什么也留不住我;

    我们不是一类人。”

    “你真的不走吗?你都知道,你留在这里是浪费时间,还要冒风险。”

    安德鲁提起一口气,声线开始走波浪,音有些变调。

    秉承着不求人,别人绝对别想让自己吃丁点亏的原则,她跟世界撇得干干净净,账都算得明明白白。

    她一个人越过险山涉过恶水,走过四季蹚过泥泞,心磨成了锥子,灵魂污浊不堪。

    同时她还很有种别样的“傲气”,命运是不被任何人选择,那就在别人放弃她之前,先把所有人抛弃。放弃也需要勇气和决绝,她不以为耻。

    安德鲁无意识地吞咽,其实喉咙里什么也没有。

    “我可坏透了,不会放过你的。”

    快走。

    兰阿点了点头:“嗯,我知道。”

    从见面后不久,就知道了。

    说谎如喝水吃饭,不停地隐瞒,不停地蒙骗。

    变脸同翻书。

    喜怒无常阴晴不定,捉摸不透。

    心像一把锥子,看着又尖又硬,会扎人。

    缺点一大把。

    又不是全然的坏。

    兰阿逐渐找回记忆后,对自己的身份和来历仍然没有头绪,但从摩罗峰回来之后,他已经彻底恢复了沉睡前的状态。

    只有他自己知道,没有恢复之前,他的心智有多危险。

    轻易就被安德鲁背刺。

    她离自己最近,但她什么也没做。

    他眼前闪过许多。

    站在法阵上,满眼冰冷的恶意,重伤他的安德鲁。

    笑着说“会无可救药地喜欢你”的安德鲁。

    独坐在阁楼顶上,看着空空如也的夜空,像个观光客的安德鲁。

    她以一种尖锐强硬的方式,把他从角落里拉出来。

    “不走,陪你。”

    安德鲁坐在那怔愣了一会,很快露出一个恶狠狠的笑,嗓音已经完全走调,眼尾飞红:“这是你说的。”

    兰阿已经彻底从长久沉睡的后遗症中恢复。他懂得他们对他的憎恶,懂得他们信仰的疯狂,懂得如何避开无处不在的恶意。

    他不懂安德鲁为什么这样。就像他即使知道那位公爵千金为他哭泣,也依旧不明白一样。

    安德鲁这天打通了心结,心情舒畅,状态奇佳,连带着效率都高了不少。

    她合上最后一本典籍,发现窗外还没有完全黑下去,很难得。

    兰阿还在稿纸上唰唰地演算着,安德鲁从来都以“认真改法阵”为由强行不去注意。

    堵不如疏,效果反而不尽人意。

    他坐在白色长桌前认真演算的样子,认真却不呆愣,一身少年气。

    他背挺得很直,不僵硬,好像礼仪和贵气都在骨子里,一举一动都自然而然。

    安德鲁没有自己闲下来就要去打扰人的习惯。她翻开自己完成的笔记,开始复盘和找灵感,把她要回阁楼五楼做的事先完成了。

    等到兰阿演算完,安德鲁也复盘完了。两人眼神交流,一同走出阅览室。

    她自然地注意到兰阿手里的演算纸,自然地发现纸上的内容,又自然地问:“你对数理感兴趣?”

    “这些都凝结了他们的智慧结晶,很有意思。”

    “算起来吃力吗?”安德鲁伸手停在兰阿的稿纸外一段距离,兰阿不太在意地递给她后,她随手拿起一张来。

    辛格德没有研究过这方面,安德鲁就没有这方面的丝毫感觉和记忆,只能认识一些基础的符号,还只有一部分。类似12345和加减乘除大于等于。

    兰阿说:“很有趣,像游戏一样。”

    安德鲁意料之中。

    她恍然发现自己居然敢哄着一个跟创世神密切相关的人,他可是有着近乎神的全能。

    胆子挺大。

    不愧是我。

    “我的那个世界也有这门学问,如果你看完了这些,可以试试换个思路,认识认识我们的数学。”

    “已经看完了。”

    安德鲁开始不自然了:“……难道,科林书院的数理典籍,你都看完了?”

    兰阿其实已经开始证明一些未解的猜想了,只嗯了一声。

    安德鲁真实地酸了。

    如果把他放到自己的世界,那对人类文明该是多大的推进?

    不过,最多也就是意淫一下。

    不提实践上的诸多困难,也不说她连自己都还送不回去,假如能把他送过去,他自己也愿意,安德鲁也不会这样做。

    人类的命运自有造化。外力强行介入推动,最终可能造成的灾难,她无法预估,也轻易解决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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