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喜欢

    安德鲁太久不写字,连练了三年的衡水体都写不标准了。

    Andrew.

    “这是英语,我那个世界另一种语言。安德鲁,我在这个世界的名字。”

    安德鲁打了个哈欠。昨天睡得太少,那个该死的梦把她害惨了。

    “许......韧。”

    兰阿看着她的名字,在学她刚才的发音。

    不得不说天才就是天才。

    他念得和她的发音一模一样,不带任何口音。

    安德鲁咂咂嘴。

    一样的两个字,他念出来就堪比天籁,把这两个普普通通的字念出了神圣的感觉。像梵音,像神的呢喃。

    她笑着哄他:“再念一遍。”

    兰阿看了她一眼,握起她放下的笔,学着写她的两个名字。

    至于那几个“易证”和“显然”,根本看不清字体框架,也就被略过了。

    安德鲁来了兴致,半蹲到他腿边,捣乱地抓住他握笔的手。

    安德鲁笑嘻嘻地看着他,露出来尖尖的犬齿。清晨的光线下,她的眼珠像圆润的水晶:“小王子,蓝眼睛的小王子,再叫一遍,好不好?”

    “就当练习发音。如果你发音不标准,我可以纠正你。”

    兰阿看着她,她蹲下的时候,身上的红绳露了一截出来。

    他鸦青的羽睫轻轻动了动。

    “许韧......”

    “......不要管帕切克的事。”

    安德鲁还没来得及为得逞高兴,就听见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

    顺着他的目光,才发现露出来的那根红绳。

    不知所云。

    安德鲁张了张嘴,想问点什么,或者说些什么。

    但和那天在休息室一样,即使她问了,帕切克也什么都不会说。这次兰阿也一样。

    兰阿不会回答她。

    这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是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

    他从不插手这里的一切,也无所谓他人的伤害或善意,更别提他们的欢乐和痛苦,幸运和灾难。

    他没有创世神的傲慢,骨子里依旧漠然。

    安德鲁默默收回手,把红绳塞回去,才注意到兰阿是左撇子。

    创世神呢?也一样吗?还是两人互为镜面,一左一右?

    安德鲁脑洞大开。

    阁楼外响起敲门声,打断了安德鲁的神游。

    “......兰,兰阿先生在吗?能否请您出来一下?”

    熟悉的女声。是那天在教堂外的女孩。她没有称呼兰阿大人,而是兰阿先生。

    兰阿没有让安德鲁起身,从另一侧离开了。

    门口的小姐紧张得站不住了,阁楼的大门终于打开了。

    在学院里就听说,安德鲁大人的阁楼经常没有侍者和侍卫,却安全无比。

    因为安德鲁大人,大家私下里都称她“黑眼睛的法师”,她会在阁楼布下法阵。连希瑞克烈王子都无法破解。

    所以她都不敢进去......只能让兰阿大人出来,虽然很失礼,并且她也害怕被拒绝......

    “兰阿......先......先生......”

    伊丽娜告诉她,要称呼大人为先生,像对普通人一样,拉近距离。

    “我叫露可,我......”

    安德鲁就在大厅里,翘着二郎腿坐着,继续喝早餐的浆果茶。

    门外的声音传进来,一清二楚。

    露可,兰阿。

    名字挺配。

    露可看见兰阿的脸,就觉得口干舌燥,脸也开始发烫,说不清话了。想起手里还有一束花,就连忙递给他。

    “送给您的礼物!”

    安德鲁从门缝见了点火红的花影。

    是像玫瑰的桑娅朵,比她在克林堡见到的还要娇妍美丽。

    就像这个小姑娘。

    “谢谢您。”

    一时间又失去话题。

    “我......”

    “您可以说出来。任何您想说的。”兰阿的嗓音动听而富有魅力,却不自知。

    安德鲁撑着脑袋又打了个哈欠。

    这无疑给了露可勇气。

    “我喜欢您!”

    伊莉娜告诉她,兰阿先生从来没有和安德鲁大人有任何亲密动作。

    她向希瑞克烈王子打听,最终王子殿下也松口告诉她,他们只是类似于主仆关系。

    那么,她是有机会的吧?

    可她没有想到,他表情不变,只有一丝不解:“什么是......喜欢?”

    安德鲁有种“果然如此”的意料之中感,为两人快要没完没了的谈话扶额。

    露可愣在原地,不知如何回答。

    她张口想要解释,听见一个女声传出来:“怎么一直在外面站着,为什么不进来呢?”

    露可一个激灵,连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大人,不用了!我走了!”

    说完她就捂着脸逃了。

    兰阿回客厅的时候,安德鲁在喝那种有提神效果的浆果茶。

    味道尝起来像咖啡。她放了一大把,苦得她舌头发麻。

    她接着说汉语和英语。

    “不同的语言可以让人感受到不同的文化和思维方式。你看这两种,看上去只是文字的形状不同,其实解构它们的结构,结合意义,你会发现它们蕴含了一个文明。”

    兰阿坐下的时候,纸上已经整整齐齐地写好拼音表和字母表。

    她不负责任地解释了几句,让兰阿自行解读去了。

    安德鲁背靠着沙发,手臂放在脑后枕着,思考创世神的事。

    她上次让兰阿从摩罗峰上跳下去,同时试探了兰阿和创世神。

    如果创世神真的像她猜测的那样,时时刻刻监视着兰阿,他为什么能眼睁睁看着兰阿被自己耍?

    难道兰阿对他来说,根本不重要?

    兰阿能乖乖跳下去,也不是脑子抽了,陪她演大戏。除了他仗着自己逆天的自愈能力,他也想到了这一层。

    安德鲁扶额,这块是试探不成把自己搭进去了。太失策了。

    安德鲁又倒了一杯浆果茶,兰阿却趁她倒好,把瓷杯移开了一点。

    “你今天喝太多了。”

    安德鲁皱眉。

    “会醉。”

    安德鲁被他的莫名其妙气笑了:“这是茶,怎么可能喝醉?”

    “你的脸,很红。”兰阿淡淡道。

    “哈。”

    安德鲁翘着腿,贵妇坐姿,大姐气概。

    “我喝醉了,又关你什么事?”

    她萨特莱特语混着中文说,中文部分兰阿听不懂,但从她的神态能知道不是什么好词。

    兰阿抿唇。

    “我去叫玫拜。”

    兰阿准备起身,又感觉到腰上一紧。

    兰阿的腰很细,与纤弱相反的细。

    腰封一勒,腰带一系,显出腰线。抱起来紧实。劲瘦。

    兰阿掰开自己腰上的手。

    松开了又抱紧。

    “安德鲁。”

    兰阿语气里带着浓浓的警告。如果这是个陌生人,他已经化成巨禽甩开了。

    沙发够大。

    安德鲁踢掉了鞋,膝行到他背后抱住了他,上半个身体都靠在他身上。

    兰阿感觉到什么,愣了愣。

    科林书院里不是没有关于医理的书,人体外部构造的图画都清楚明白。

    兰阿咬牙:“安德鲁!”

    背后传来一声懒洋洋的嗯。

    兰阿同时抓住她的两只手腕,从自己身上扯开,拉到她身后,一双好看的眼睛瞪着她。

    安德鲁......

    美人好像很生气,生气显得更美丽。

    她大声笑起来,又用中文大声说着什么,像在发“酒”疯。

    兰阿感觉得到阁楼周围有人靠近。

    他蹙眉,两手一合,再用一只手箍住她两只手腕,另一只手捂住她的嘴。

    安德鲁张着嘴说了半天只有“呜呜”声。她眼珠下移,觑着捂着她嘴的手,脑子一浑,张嘴就想咬。

    兰阿只感觉到手掌一点湿意。

    安德鲁没咬下来,脑子里混混沌沌地想到,怎么咬不住呢,又贴了上去,下定决心要咬上去,轻重不论。

    兰阿额头渗出细细的汗珠,一只手捂住她的嘴,一只手揽住她的腰,把她半拖半抱着上楼。

    安德鲁被抱得难受,清醒了一点,消停了。

    感觉到怀里的人安静了,兰阿猜到她醒了一些。

    走到四楼的时候,怀里的人像睡着了,安安静静不说话。

    他这才又感觉到,她真的太轻。轻得像随时会飘走。

    她本就随时可能离开。

    兰阿扶住她单薄的肩,帮她站稳,弯下腰,手臂从她腿弯下伸过,再抱起来。

    兰阿本来想把她抱到她自己的房间,想到那里满地的稿纸和笔记,把她抱到了维律克为她准备的那间房。

    他双手都抱着她,用脚踹开房门,发现里面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侍者们因为拦住希瑞克烈的那个法阵,没有安德鲁允许,不敢进房间打扫。

    他把安德鲁抱到二楼第三间房间,放到床上。

    她已经睡着了,看上去没什么防备。

    但兰阿知道,如果有人靠近,她一定会惊醒过来,把法阵布得占满一整层楼。

    兰阿想起安德鲁对那个世界的描述。

    信仰自由,科技发展。也有数不清的弊病。

    但她在那里长大。不属于这里。

    这里的人身心都属于神,忠于神。她不是。

    安德鲁又打了个哈欠,生理泪水顺着眼角流下来,在她病白的脸上留了一条水痕。

    兰阿起身准备离开,就看见那一条水痕。

    水痕底下坠着的泪珠快要淌入鬓角。

    他不带犹豫地继续离开,任由那滴泪流入她的鬓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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