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觉

    睡眠对神来说不是必需品。

    祂眼前重现幻雾之森里的某一个场景的时候,身为神的智慧和冷静,让祂当即反应过来这不是真的。

    和幻雾之森里不同,那里折射了安德鲁的内心,是由她的潜在意识兼有表层意识建成的一座迷宫。

    祂首先认为这是梦境。

    如果是,那么不过祂毫无意义的一场噩梦。在辛格德换魂后不久,祂的梦境就已经失去了预示未来的作用。

    在祂让自己“醒来”之前,祂想到自己在“梦境”前的记忆是在神殿里。

    祂是在神殿里睡着的?

    祂怎么会在神殿里无意识地睡过去?

    创世神用了清醒术,面前的黑发少年站在自己面前的画面果然没有消失。

    这不是梦。

    神明瘫倒在地上,半阖着双眼,不知道还有没有意识。

    神知道这是什么时候。

    在幻雾之森,这一次幻境的轮回里,她逆转了局势,之后给了祂一副平凡的躯体,把祂扔到弥望海水做的水牢里过了七天。

    七天过后祂全身溃烂。

    她搂住祂的动作好温柔。但是如果真的温柔,又怎么会只用一只手从后面搂住祂脖颈把祂的上半身扶起来。

    又怎么会另一只手握着匕首切开祂的眼球。

    她觉得怀里的神明身体像一滩烂泥。

    她甩了甩匕首上的金色血液,回头仔细端详祂的脸。

    祂一张脸原是白玉无瑕,现在么......连脸色都因为虐待而微微发青,干裂的嘴唇像发皱的白色花瓣。

    脸色好难看,但祂发烂的身体动也不动。

    少年凑近神明。

    这凡人之躯,或许已经不能被称为神明。

    和在幻雾之森不一样,这是祂的记忆,祂知道她会说什么。

    你给我的......

    “你给我的......”

    祂有种想要发力却找不到着力点,失去了呼吸却被摁住胸腔的憋闷感。

    祂前所未有地有一种欲望,抓挠一身溃烂流血的皮肤的欲望。

    ......我都还给你了。

    “我都还给你了。”

    她眸光流转,或许世界上应该有一种黑色的宝石。或许又不该有,她的双眼能让一切拙劣的仿制品失色。

    她是笑着的,但她的眼睛和她的手一样冷。但她的怀里是暖的。

    她靠近,低头准确地找到了祂的嘴唇。

    满是裂纹的嘴唇很扎人,当她轻巧地撬开祂的牙关,还漫不经心地走神:果然没有一点异味。

    祂当时在想,她对着这张脸,是在吻谁。

    现在,祂知道。

    她只是羞辱祂而已。谁也没有吻。

    她拉着祂一动不动的舌头勾缠得好缠绵,一边很柔软地亲吻祂,很轻很轻地吮吸,像一对熟稔默契的情人。但她其实把祂看成仇人。

    和把祂送进幻雾之森的幻境里那一刻的温柔一样,她已经不介意采取更温和的态度,但这本身就是一种羞辱。因为她可以对祂为所欲为。

    神要依赖她的温和。讽刺。

    这个吻像对过去的讣告,在这七天,她烧毁了所有关于祂的记忆。

    她和祂有仇无恩,所以不存在握手言和。所以再见时,应该会若无其事地视而不见。

    不。

    她甚至懒于假装。不介意采取更平和的态度,疏离又礼貌。无关紧要。一视同仁。

    如果还能再见。

    她放开祂,站起身离开了。创世神知道,她是要去亡灵荒野,找一个人。

    她在那里藏了一个,不该活着的人。

    那一次轮回在这里支撑不住,幻境里的每一处化成了齑粉,无风而动,都被吹散了。

    “......吾神?”

    安德鲁抬头,眼神里满是惊讶和不解。

    她眉眼干干净净,清清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感,创世神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依旧是虚幻。

    等到祂注意到立侍在安德鲁侧后方的男人,神确认这是现实。

    这是现实,祂突然出现在了她面前。

    祂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幻境的每一次崩溃,是祂先崩溃。五百七十六年,祂轮回了多少次,又因为每一次轮回而崩溃了多少次。

    “拜见吾神。”

    神的目光虚虚落在男人身上。

    即使男人非常震惊,依然不忘跪下行礼。

    单膝。

    安德鲁慢条斯理地把腿叠在另一条腿上,支着下巴颏,也看着行礼的男人。

    似乎没有回护的意思,像在看戏。

    男人额头汗湿一片,有一股力量好像在随心所欲地挤捏他的内脏,挤压他的身体。他好像要被压得鲜血四迸,又好像要连同内脏一起炸开。

    她道:“过来。”

    事到如今他明白这是神在惩罚他,哪怕他不明白为什么,但这或许是他一生中最荣誉的时刻。他获得了神的给予。他或许会死在神的手中。

    神创造了他,他的一切都属于神,怎样的对待都是无上馈赠,都是理所应当。

    这是巨大的幸福。

    他该无视安德鲁。如果他即将死在神的手中,那么他就无需再听从她的话。

    但是,那个恶魔一样的声音在他心底响起。

    你这样想吗?

    那你为什么不双膝跪祂?

    阿德勒几乎是爬回她的身边,在她脚边虚弱不堪地呼吸着。

    他脑海一片朦朦胧胧里,想道:这是她在自己脑海里说话吧?只有她了。只有她这么大逆不道。

    他突然想到,在自己试着起身的时候,他就感觉到自己身上出现了另一个力量,与神力对冲。

    在他感到心惊胆战前,神力......被收回了。

    阿德勒艰难地抬起头,被汗水打湿的脸,和被生理眼泪模糊的眼睛一起对着她。

    安德鲁视线扫过脚边烂泥一样的人,扫过他苍白的脸色和唇色,嫌弃地用脚尖顶开他的身体,放下腿站起靠近神。

    她无所谓地说:“吾神,一条虫子而已。

    “听说神界的集市非常热闹有趣,最近就有一场举行,诚邀您与我同行。”

    神说:“安德鲁。”

    她耸耸肩。对这警告视若罔闻。

    “你什么时候回去?”

    这是在告诉她不要拖延时间,变相拒绝,还是警告她不要再赖在这个世界?

    如果是前者,她本来也是说说而已。如果是后者......

    安德鲁微笑:“合适的时候。”

    她是认真的。

    安德鲁隐隐觉得差了点什么。然而法阵已经尽善尽美,她人也来到了神界。

    辛格德献祭亡灵,在亡灵荒野成功换魂。她一身神迹,借力打力,神界就该是她最后的战场。

    天时地利人和......天时、地利、人和......

    等等......

    安德鲁灵光一现。

    竟然现在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她真蠢。

    安德鲁马不停蹄地找上埃洛塔的时候,她正在神官院里颐指气使、撒泼打滚。

    “找我什么事?”埃洛塔抱臂靠在神官院大门口,翻了好几个白眼。

    安德鲁来为正事,也忍不住极小声地念了一句:“让你少丢点人。”

    “什么?”

    “我是问,亡灵荒野和萨特莱特的时间流逝速度,是一样的,不是吗?”

    “没错。怎么了?”

    “那么,亡灵荒野一千零一十三个莱特日前......”安德鲁有些恍惚,神界和萨特莱特的时间流逝速度关系不是两倍三倍,而是几十倍。

    她以为已经度过了漫长的十几二十年,而事实上即使像现在这样把她在神界的日子换算成莱特日,她一开始在地堡画着正字计日,后来努力数清流逝的每一天,一天天地熬过去,在她的世界也不过几年。

    “那一天,比起平时,有什么不一样?”

    埃洛塔挑了挑眉:“你又在......”她说到一半,突然想到什么。

    亡灵荒野......

    “你!”埃洛塔瞪大眼睛,说不出话来。

    “你竟然真的想要回去啊!”

    安德鲁皱眉,重点放错:“难道你以前想到了这点?”

    埃洛塔马上道:“当然没有!父神在上啊,你是个什么怪物!我一直以为你要回去只是个口号,为了不让父神杀死你而已。现在你已经得逞了,父神下不了手了。你竟然......”她噼里啪啦地喋喋不休,紧接着她狐疑地看向她,

    “哦,难道你是想演得更逼真一些?”

    “我不敢相信,我还是不敢相信,会有人拒绝这一切!”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和殊荣,在这个世界里她已经可以要什么有什么了。最重要的是,全知全能无所不美的创世神独一无二的偏爱。

    安德鲁拉了拉唇线,如果兰阿还在,他知道这个表情代表她开始不耐。

    安德鲁调整了一下语气,笑着说:“帮我去查一查,好不好?”

    “现在就可以。”埃洛塔盯着安德鲁,好像一直看着就能通过表情看出她的真实想法。

    那笑容真心了很多,“让我们换个地方,让你大展拳脚。”

    “黑暗之力最强大的一天?”

    在安德鲁的房间里,漂浮在埃洛塔面前的大片密密麻麻不断滚动的纪录文字,散开、消失不见。而埃洛塔眼瞳上蒙着的一层半透明的金色也慢慢褪去。

    咬了一下内侧的唇肉,埃洛塔在眼里的金色消失前垂眸。

    不带感情地说:“别说那个词。”

    安德鲁想了想,那个词应该是“黑暗之力”。

    “世界上根本没有黑暗之力。”

    埃洛塔好像在无能为力地自欺欺人,又好像在话里藏了个惊人的秘密。

    为安德鲁查到后,她好像用尽了全身精力,慢慢地往地上瘫软下去。

    安德鲁顿了顿,还是迅速地从她身后接住她。

    无他,她对后面要说的很感兴趣。

    “亡灵荒野是我闯下的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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