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天之后，桑原和纪云舒再也没有见面。

    纪云舒的毕业论文到了定稿阶段，天天在图书馆窝着，家都连续几个星期没回。

    而桑原和尹君的视频播放平台达成了合作，将在平台上开设独家动漫专栏，重磅独播武侠动漫连续剧。

    自从第一部电影获得意料之外的市场反响后，野火的成长非常迅速。

    目前野火工作室仍然主要负责IP开发和内容产出，从剧本、脚本、分镜到最后的动画，又分了两个组，一是以申南卿牵头的电影制作组，二是连载剧集制作组。

    而野火传媒公司这边的负责人是蔡聿鸣和桑原，趁着第一部电影上映后的空档期，蔡聿鸣在深造动画技术方面努力，抓紧时间带团队学习动画技术，还没有回国。

    桑原主抓开发新IP和商业化运作，在目前他们的弱势——渠道和宣传上努力。

    大哥不在，他自己责任重大，每天要学大量的东西，才能避免决策失误。

    连续的忙碌让他也无暇去找纪云舒。

    好不容易有短暂休息的时刻，他会在微信上给她分享好玩的视频，两个人的联系点到为止。

    但其实纪云舒最近很想找桑原聊聊，因为她求职的两家大公司都失败了。此刻她才真正感受到现今就业的困难。

    就陆陆续续继续投简历，一边忙碌毕业论文。

    但在学校她也觉得很闹心。

    因为她和陈薇薇很不巧是一个论文导师。

    一起点评论文时，老师夸了纪云舒的框架和文献综述能力，但是对陈薇薇进行了批评。陈薇薇在老师面前忍气吞声，其实一直憋着一口气，看纪云舒也越来越不顺眼。

    之前听了桑原的话，纪云舒总想找她好好谈一谈，但陈薇薇冷脸相待，始终不给她这个机会。

    不知不觉就到了12月。

    前一天，模特经纪公司发来消息，说平安夜有车展活动，问她有没有意向。

    她与模特公司的合约即将到期，她也不打算续约。本来当时兼职就是为了减少花父母钱的歉疚。目前她也有了一定的积蓄，打算干完最后一次，就专心毕业和工作。

    模特对她来说的意义是什么呢？

    是随波逐流时的一颗浮木一样。在她觉得自己只能作为父母的附属，只能乖乖任由父母摆布时，发现自己完全能依靠自己独立。

    她从一个只有身高的初级模特，到现在宾利认定的签约模特，其实付出了很多。在这个过程中，她调整了很久心态上的问题，也经受了一些挫折。

    模特这个行业，不是全靠外形，也需要很强的专业能力。

    她感谢这份兼职，成为她从象牙塔进入社会的第一步，让她毕业后更加从容。

    这段日子组成了她人生的一个部分，由经历内化为阅历。

    由只会读书到看见世界更多样的部分。甚至她的体态都比从前挺直许多。

    以后大概率她不会再做模特了，所以，她想好好跟这份工作告个别。

    *

    平安夜很快到来。

    傍晚六点，南大女生宿舍。

    陈薇薇一个人在宿舍百无聊赖地刷贴吧。平安夜，大家似乎都有自己的约会，只有她孤身一人。

    没有男孩约这件事，平时她不屑一顾，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晚上，却让人心态失衡。

    想到这里，陈薇薇故意去搜纪云舒的名字，这是她视奸纪云舒的一种方式。自己不开心不如意时，就希望看到讨厌的人更不如意。

    就想看别人讨论她的八卦，只要别人将她说得一文不值，陈薇薇的心情才会舒畅一些，顺便去跟着煽风点火几句。

    这时，她看到首页挂着一条新帖子。

    “同学们，看看这是不是历史系纪云舒？”

    照片里，纪云舒穿着圣诞风格的连身短裙，红色丝绒质感，裙摆一圈白色的毛边，站在一辆漂亮的新能源汽车旁。

    她一下来了精神，浏览了一番衣着暴露的纪云舒，和帖子下毫不客气的评头论足。

    陈薇薇心中窃喜，刚刚的失落一扫而空。她一直翻到评论里发的会展中心地址，起身穿上外套就出了宿舍。

    与其自己不开心，不如亲自去鄙视她。

    陈薇薇是第一次来车展。她穿着最普通的黑色羽绒服，戴着框架眼镜，混在各色人群中，看起来毫不扎眼。

    于是她更加从容地四处寻找纪云舒。

    终于认出纪云舒时她还愣了一会儿。贴吧里的照片拍摄角度很随便，纪云舒看起来妖娆到俗气。但真正见到本人，陈薇薇还是不得不承认，虽然平时纪云舒很低调，但她本身真的很漂亮。

    今天的妆容更凸显了她的美艳，裙子以陈薇薇的判断来说相当暴露，但完全显出纪云舒纤长匀称的身材。

    陈薇薇隐没在人群中，无端愣神。

    她在想，如果她拥有对方的身材和美貌会怎样？如果是她站在被所有人仰望、惊艳的位置会怎样？

    片刻后她想通了，如果她有美貌，一定不会像纪云舒一样肆无忌惮消耗、利用美貌。

    想到这里，陈薇薇恢复了心中的鄙夷。她掏出手机，悄悄拍了一张纪云舒的照片。因为故意使用仰角拍摄，照片里纪云舒的裙子显得更短了。

    陈薇薇面无表情的思忖，好想完完全全撕开纪云舒的伪装，将她那层故作清高的面具扯下，让所有人都看看，她是怎样一个表里不一的女人。

    上次齐语楠她们发的帖子，被人威胁删除了。那人自称法律专业，要告她们诽谤。陈薇薇也在那个以齐语楠为核心的群聊里，还提供过一些对纪云舒不利的猜测。

    齐语楠非常擅长或热衷搞小圈子这一套。她自己本身有钱，高傲，大概喜欢身边围绕着多一些朋友或舔狗。很不幸，陈薇薇就是其中之一。

    她必须收起自己所有的敏感和自尊，享受着齐语楠的小恩小惠，享受着被接纳进这种朋友圈的优越感。

    另一面她也会矛盾纠结。因为她在只言片语间听出，齐语楠高中时期还搞过霸凌。

    最终还是优越感战胜了一切，她和她们一起，越来越看不上纪云舒，找一切证据去佐证。

    但因为贴吧里被号称法学院的人威胁的事件，她们很长一段时间没再公开发表什么，只是在群聊里私下八卦。

    陈薇薇盯着照片想了一会儿，发贴吧走不通。

    她想起有一次来宿舍找纪云舒的，她的母亲。

    那个中年女人看起来很严肃，尽管在得知纪云舒好多天没住宿舍时，表情控制得很好，但陈薇薇还是能看出，她妈妈很不高兴。而且平时，纪云舒一定被管的很严。

    陈薇薇是舍长，当时她妈妈主动和她加了微信，说以后方便联系。其实她懂纪云舒妈妈的潜台词——有什么事，及时联系她。

    这不就……有事了吗。

    陈薇薇点开微信，只犹豫了几秒钟就将照片发给了纪云舒的妈妈。

    “阿姨，我看到有个人很像云舒，您看看是不是我认错了。”

    那边很久没有回复。

    但陈薇薇知道，自己已经达成了目的。

    她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这时手机传来震动，她低头看来电显示，发现是自己远在小县城妈妈。

    陈薇薇驻足在混乱的人群中，接起电话的声音变得温柔：“喂？妈妈……”

    会展中心的广播里，圣诞的欢歌在结束一遍后，很快再次循环。

    陈薇薇的身影毫不起眼地混在人群中，没人发现她肩膀猛烈地，持续地颤抖。

    *

    另一边，市中心地标性建筑写字楼里，野火公司灯火通明。

    平安夜加班，桑原特意为大家订了苹果，由李安然安排发给员工。

    女员工捧着包装可爱的苹果，纷纷露出喜爱的笑容。桑原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们，忽然叫住李安然。

    “给我留一个。”

    李安然心领神会。

    前不久的抄袭风波、最近的动漫剧集在网络上线、明年上映的《山海》下部结局突然要进行大改……一系列的事情挤在年底，加之董事长蔡聿鸣在美国迟迟回不来，申南卿又一头扎在电影的打磨中，整个公司的核心人物只剩下桑总，他也已经连续加了很多天的班，没时间谈恋爱也正常。

    连她自己都没时间八卦了呢。

    桑原拿到苹果，给纪云舒发了两条消息。

    c：“平安夜快乐。”

    c：“你在干什么？”

    纪云舒没回。

    过了会儿，李安然催他去开会。

    今晚，他们要和蔡聿鸣开远程视频会议，讨论近期的工作以及明年的IP开发重点。

    “单宇宁事件和日本公司谈得怎么样了？”

    视频上，是蔡聿鸣沉稳深邃的一张脸。他比桑原和申南卿都大，是公司最大的决策者。

    他没有叫那次风波为抄袭事件，也在心里觉得是公司的一桩丑闻。

    “我前段日子去了趟日本。”桑原说，“相关机构已经界定构成侵权，走诉讼时间长，对公司的声誉是一个持续的损坏，最后我们力争走了调解赔偿，虽然说调解协议对我们不利，但没有诉讼涉及面广、争议多。”

    “嗯。”蔡聿鸣说，“不能因为这件小事，影响我们整体的声誉。”

    “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

    “年初就回去。我正在和这边的动漫特效公司商讨开通交流通道，明年的投资重点主要放在技术培训和新IP开发。”

    桑原低头看着数据报表，一副沉吟的模样：“可以，我这边已经和西海院线达成了合作，至少明年我们在渠道上不会被压制太狠，他们还提出要入股野火，这个还在磋商中。还有就是和青柠视频的合作，按我们之前的思路，找个上升期小平台，发展成我们的独家播放渠道，省去和头部媒体合作时分成上的不对等。”

    蔡聿鸣：“嗯，如果西海能入股，那我们在院线渠道的主动权会更大，这个可以好好商榷。还有，我看你现在已经在做下游衍生变现的环节，其实是有风险的。不能保证我们的IP开发和衍生品制作能跟上。我觉得你有些冒进了，桑原。”

    “往远看一定是要做产业链的，现在潮玩正有市场，我只是先试试水。放心吧大哥，明年的重点不是衍生品，还是新ip的开发。”

    蔡聿鸣点点头：“《山海》下部上映前，新项目一定要拍板。文物动漫开发有什么问题吗？”

    “目前还是卡在剧本，刚交上来的一版我认为完全不行，转折生硬，情怀空洞，甚至出现史实细节错误。我们有能力做出精良的画质，但剧本硬伤还是一个很大的坎，不能完全指望申导一个人。”

    “你有什么想法？”

    桑原抬头，目光坚定地看向蔡聿鸣：“招募编剧方面的人才，最好是有历史学背景的。组建我们自己的，稳固、优秀的剧本团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