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动

    柔风里裹了绵绵的柳絮,擦过鼻尖,带来些细碎的痒意。

    谢明秀轻皱了皱鼻头,那股子痒意却如何也下不去,反而蔓延到了眼眶,润湿一双茶色的眼眸。

    “阿嚏——”

    背过身小小地打了个喷嚏后,谢明秀鼻尖发红,连带着眼圈也带了零星绯色。

    “邬公子如何以为……我想去看一看阳山如今的播种情况?”

    邬二郎笑而不答,只做出恭请的姿态。

    他半侧着身子,眉眼低垂,暖光映在他清俊的面上,恰真是,皎皎如玉树,绝绝如潘安。

    只可惜,面前的主仆两个,没一个对他上心的。

    谢明秀撇开视线,沉吟不语。

    倒还真是叫邬二郎说着了。

    她今日想了法子要出门,除去是因在家中待得太久有些憋闷之外,更紧要的事,还是要瞧瞧如今阳山的情形。

    这些时日,她翻阅无数杂书游记,脑壳里倒也装了不少想法。

    但具体要如何做,还是得先去瞧了再说呢。

    谢明秀福了福身,算作是答允了,带上如意跟在了邬二郎后头。

    原本她是想着,去文娘家里头,让文娘带着她四下瞧一瞧,不曾想邬二郎却自己送了上来。

    不过么,倒也没差。

    左右她也是要寻个本地人带路的,如今只不过由文娘换成了邬二郎,倒也算是殊途同归。

    况且……她也不想再往后拖。

    阳山如今,旁的什么事情暂还都可以放一放,只是粮食一事,实在不容再等。

    眼下正是播种的好时候,若晚了,只怕是神仙来了,也不能让阳山的百姓在今年多收些粮食。

    她想得出神,邬二郎几次眼神扫过来,她都没发觉。

    可她没发觉,她身后的如意可将邬二郎的动作瞧得是一清二楚。

    “咳咳——”

    如意假咳两声,“邬公子这是带我们去哪儿啊?我怎么瞧着四下不像是有人的样子呢?”

    她本是故意寻的话头,但说着说着,自己心头倒先没了底,上前几步跨入前头两人中间,如意故作轻松道:

    “邬公子不是想把我们卖了吧?”

    话才落,如意便觉出了异样。

    身侧两人不知何时早停在了几步开外,见她回身,又皆用匪夷所思的眼神看着她。

    人家本是好意带她们四下看看,却不想被误解至此。

    谢明秀偷偷抬了眼去瞧邬二郎,后者仍是一副含笑的模样,仿佛没什么事值得他不快一般。

    一时间,她倒真生出了些好奇,邬二郎……当真不会动怒么?

    不过么,到底是自家人恶意揣测,谢明秀脸颊发红,“邬公子见谅,如意她口无遮拦……”又看向如意,“跟你说了多少次,少看些话本子!回去我便将你那些话本子全烧了,看你还敢乱说话。”

    不带真心的假意斥责,莫说是如意,便是邬二郎也能轻易听出来。

    “明姑娘客气了。”

    邬二郎接着半真半假道:“若为了一句戏言,便毁掉他人心爱之物,岂非是小生之过?”

    谢明秀颊边羞意更甚。

    她侧过脸去,忽视掉邬二郎话里的揶揄,缓声道:“邬公子所思与我是一样的。”

    如意不解其意,邬二郎却是笑了。

    他唇边带出的笑意直直往眉梢而去,眼角余光却落在了侧站着的女郎身上。

    同样是笑,却是干净温和的,颊边羞意还未退,比之那山间的桃花更要艳丽三分。

    喉结无端滚动一下,邬二郎循了那灿如星辰的眸子看去——

    明亮依旧,里头装着的是青山碧水。

    他们这会子在的方向,距前次的大阳山山脚还有些距离。

    但虽说是有些距离,可四下荒废的田地却同山脚那处没什么两样。

    同样的杂草丛生,同样的干枯荒芜。

    谢明秀深吸一口气,压住自个儿心头的怒火,“你们就这般让田地荒着?!”

    先前那次在大阳山山脚,她虽见到田地荒芜,但想着如今正值春下,从战场上回来的人,虽说有些确实不良于行,但到底也算是个助力,阳山的百姓在挖完沟渠后,也该将荒废了的田地重新拾起来才是。

    可她万万没想到啊!

    都月余过去了,这田,这地,是半点儿也没动!

    咚咚响个不停的心似要蹦出来,太阳穴更是突突地跳,谢明秀无奈地捏捏眉心,竭力心平气和道:

    “你是个聪明的,不然也不会知道我想看的是这个。”挑了眉眼,冰冷的怒意在眼尾滑过,“可你既是聪明人,为何不劝说他们将这些荒田开垦出来?”

    谢明秀就差没说出,你们阳山如今都吃不起饭穿不上衣了,怎么还不肯努力劳作呢?

    但她到底还是忍下了。

    他人之苦,她到底未曾经历过,只凭借着双眼所见来判断,到底也是有失偏颇。

    更何况,她早下定了决心,要改变阳山的面貌,自然该对阳山的百姓,有更高的包容。

    “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几息之间,谢明秀已神色如常,但她对面的邬二郎心头的情绪却没有那么容易平复。

    邬二郎深深地看了一眼跟前的女郎,仿佛要将她重新认识一般。

    先前他只觉谢明秀良善心软,是个难得一见的好人。如今……他却才觉出,先前的他是多么无知,竟将谢明秀的高洁,浅薄地当做了心软……

    邬二郎弯下了身子,鞠躬的模样看得谢明秀莫名,她略略朝邬二郎靠拢,隔着衣衫将人扶起,

    “你这是做什么?有事你同我说便是,何苦这般?”

    扶了人起身后,谢明秀快速往后退了几步,幽风将少女独有的沁香送至邬二郎心间,令他不由地眯起了眸子。

    邬二郎立在原处,两根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先前谢明秀碰过的地方。

    “并非有什么难言之隐。”赶在谢明秀追问之前,邬二郎开口了:“只是,明姑娘也知晓,本朝除去劳役之外,各家各户还需缴纳人头税,人头下的田地更要缴纳田租。”

    邬二郎黑沉沉的眼睛看着谢明秀,多余的话,他想谢明秀该是明白的。

    谢明秀如何不明白呢?

    有田则有租,有身则有庸,有户则有调。

    这便是本朝如今的税法,租庸调。

    若问此税法好是不好,谢明秀无从作答。但阳山百姓为何不肯多开垦些田地出来,她心中已然明白了。

    劳役同人头税暂不必说,光是田租这一条,便能逼死阳山百姓。

    他们本就生计艰难了,又从何处去找些钱银来缴纳田租呢?

    暖光及微风皆化不去如死水般的沉默,只飘飘在原地打转,扰动衣衫裙角。

    如意靠着根歪脖子柳树,有一下没一下地扯着翩飞的柳叶,圆溜溜的眼珠子转来转去,一会落在沉默不语的自家姑娘身上,一会又挂在不发一言的邬家公子身上。

    这两人,都寻思什么呢?

    又一阵风飘过,谢明秀突然拔高了声音道:“减免赋税!”

    邬二郎意外地看着她。

    谢明秀心中有些激动,她原地来回踱步起来,“我怎么就给忘了,从前在长安时,曾听说有个州也逢了灾祸,当地知府在抢灾后,一连三封折子上请减免赋税,还引得长安城里好一阵都是在议论他,爱民如子,为民解忧,是个不错的好官呢!”

    心头火热难歇,谢明秀眼眸明亮,

    “如此一来,赋税便不成问题了。”

    方才一时被她说的话震住,如今这会儿倒缓过神了,邬二郎捡起她的话问道:“明姑娘确实想了个好法子,只是……”眉间笑意不坠,“明姑娘预备如何同谢大人说?这法子总归是要谢大人点头才行吧。”

    额……

    先前的激动总算歇了歇,谢明秀不甚肯定道:“父亲……父亲会同意吧……”

    这可是为民生计的大事,父亲有何道理不同意!

    越是这般想着,心中的激动之前便越是高涨,谢明秀唤道:“如意,我们回去吧。”

    她今日出门,本就为了这一件事,如今事情既已解决,她也该回去了。

    如意动作倒是快,只三两步便过来了。

    “姑娘,咱们不再多待会儿?万一……”万一回家老爷又生气,将她们又关起来怎么办?

    未尽之语全明晃晃显在如意脸上,一时间,谢明秀也生出许多踌躇来。

    父亲……不会真将她又关起来吧?

    “明姑娘不若随小生再四处看看?赋税一事,倒也不急在这一时。”

    邬二郎说的倒并不是没有道理……谢明秀敛眉细思,虽说想了个减免赋税的法子,但到底也要看看阳山的百姓是如何想的。

    若他们当真不肯多劳,那便是再多的法子也无用,她还是该再去四下看看,权当是散心了。

    万一真如如意说的,父亲对她今日私自出门动了气,又将她关一回,那她今日这么早早回去,岂不可惜得很?

    思及此,谢明秀点了一下头,“如此也好,我来阳山月余,倒还没真正逛过一回,便趁今日这个机会,好生领略一番。”

    眼瞧着邬二郎三言两语便将自家姑娘骗走,如意一时有些目瞪口呆。

    她分明想的是,先不回家,她同姑娘去逛,怎么倒让邬二郎抢先了?!

    姑娘啊!你没见那邬二郎身后的大尾巴吗?左一摇右一晃的,忒刺眼了!

    望着前头愈行愈远的两人,如意满心满眼都是悲愤。

    那根本不是什么穷书生?!

    分明就是大尾巴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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