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窍

    彩霞迤地,华美无方。

    邬二郎说完了话,便行了个礼施施然抱着谢明秀的册子走了,留下原地怔愣的三人,久久回不过神。

    “不是。”

    率先醒神的是如意,“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谁稀得关心他跟别人有没有什么其他啊……”

    话才说了一半,她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偷摸着去瞧身侧的谢明秀,见后者神色无异,她才松口气继续道:“姑娘别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天渐暗了,咱们回吧?”

    谢明秀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淡淡“嗯”了一声。

    她素来便是这样淡淡的,今日一日上山下山的,也的确是累着了。因此如意也并未作他想,只当自家姑娘是疲累着不愿多话,唤了周扬一左一右护着谢明秀往回走去。

    但谢明秀心里,当真是同如意想的一样吗?

    从披风里探了出来的指尖,在披风外头细密的云纹上拂过,谢明秀心头,生出了淡淡的疑惑。

    邬二郎,为何要同她说那些?

    是担心她误会什么吗?可她也没误会什么啊……

    等等!

    难道是昨日里,她说要邬二郎回家同文娘说说?

    是了,她后头回到家中,细思索下才觉出不妥来。莫说文娘与邬二郎在面上没什么,便是有什么,她这般堂而皇之宣之于口,也是凭口说闲话,无端惹人厌。

    可还没等到她上门去向文娘致歉,邬二郎的解释倒先来了,是他也觉得不妥,但碍着她谢明秀的身份,不好斥她,只得以这种方式提醒她?

    也不大像……

    如若真是她想的那样,邬二郎只需告诉她前半句便好,如何还要加一句他同文娘并无其他?

    这话到底还有什么旁的意思……

    苦思冥想许久,谢明秀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邬二郎的心思也当真太重了些,若有什么,与她直说便好,何苦还要弄出这么多弯绕?

    忽然间,原处立在门前说着笑的一对儿年轻男女,引去了谢明秀的目光。

    也就在那一刹,她突然福至心灵。

    邬二郎他,该不是想托她寻个媒吧?!

    一定是了。

    不然为何她每次出门,都能见到邬二郎在跟前转悠?

    抛开邬二郎为阳山百姓着想的原因,另一个怕就是,他一个孤单人,想央她谢明秀给他寻摸一门亲事吧?

    她说呢,她总觉得邬二郎每每见她,眼神都怪得很。定是他碍着面子,不好轻易将此事宣之于口,所以才每每都瞧着她看,一副欲语还休的模样。

    也罢也罢。

    到底邬二郎一心为民,又是个难得的温厚人,那她便装作不知此事,来日为他寻门好亲,既算是了却他一桩心愿,也算是好事一件不是。

    想通了此事,谢明秀一时神清气爽,连着走路也如脚下生风。

    她高兴了,身侧如意却觉得奇怪,乐道:“姑娘这是想什么开心事呢?说出来也让我们开心开心?”

    话到唇边转了转,又被谢明秀吞了回去。

    邬二郎想是极为看重面子的,不然也不会绕了这么弯来旁敲着告诉她此事,若她一时嘴快说了,只怕是会伤到他呢……

    左右来日方长,邬二郎想要娶亲,少不得是要放在明面上讨论的,到那时再叫如意知晓也不迟。

    不过么,她还是得找个机会提醒一下邬二郎,以他的聪明,还是该将心思正正经经放在学习上,断不可一门心思只挂在儿女情长之上。

    她心头思绪百转千回,面上却是不显。

    昨夜里一夜未睡,今日又上山下山劳累,这会子的谢明秀却精神大好着,半点儿没有先前的疲累,她弯着唇,温声道:

    “是我今日白间同你说过的,要你和周扬去清原县瞧瞧的事,当时你只道让我莫要玩笑,如今想的如何了?”

    听闻是这个事儿,如意显然没有了方才的期待,她松开挽着谢明秀的手,头也渐渐低垂了下去,“姑娘……我,我,我……”

    一个字吞吐了半天,余下的话是再说不出。

    谢明秀牵起她的手,又将另一只手放在她的肩头,神色极是认真,“如意,你自小与我一道长大,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最是清楚。自然了,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也最是清楚不过了。”

    一双噙满泪水的杏眼抬起,谢明秀柔柔替她拂去眼角泪花,“我晓得你怕,我也怕呀,但再怕,这件事我们总要去做的,对不对?”

    柔柔细语如夜间的晚风,拂在人面上,初觉不出什么,待过一阵儿后,才体出些和软与舒适。

    “姑娘当真觉得我可以吗?”

    如意抽抽噎噎,泪珠子不要钱似的往下落,“我是个贪玩的,便是跟了姑娘,也成天的不着四六。为着这,周妈妈每每都要罚我,还是姑娘护着我,我才没挨打……”

    一直默不作声的周扬往后退了两退,他可没少挨自个儿老娘的打。

    “那你就不知道了吧,这贪玩,自有贪玩的好处呢。”

    谢明秀细细抹去如意脸上的眼泪,“再说了,周妈妈哪次肯下手罚你呀?哪次不都是做做样子呀?”

    周扬又默默往后退了,他挨打可是真打。

    “姑娘哄我开心呢。”如意声音嗡嗡,“贪玩哪里还有好?”

    夜色慢慢地爬了上来,四下里的烛灯也都渐燃了起来,谢明秀一边牵着如意往前走,口中一边道:“这你便不懂了吧,此次去清原县,还真得要些贪玩的人去呢!”

    她虽是存了心思要哄如意开心,但却也真是实打实这般想的。

    此次去清原县,虽说是带着要把阳山黑猪肉的名声打出去的任务去的,但到底也不过是牛刀小试,探探水罢了。

    成与不成的,倒还另说,只是要先看看清原县时兴什么,黑猪肉能否卖出价钱。

    这些事,到底还是得要个贪玩的人去做,才更恰当。

    即便是如意忧心自己做不好,谢明秀也安排了周扬与她同行。

    这两人,一个机灵有头脑,另一个虽老实过了头……但这也是他的好处,正好能与如意互补着。

    不过么,这话可不能让如意晓得了,若让她知道周扬去专门去看着她不让她出差子的,只怕会闹翻天……

    谢明秀悄悄看了一眼如意,后者脸上已没了泪水,正踌躇满志,誓要将清原县的所有一切都打探个明明白白!

    “但姑娘,”如意停了脚,“姑娘今日不还跟那邬二郎说,要他寻个本地人跟我们一道吗?”

    周天星辰落在谢明秀眼里,闪闪生辉,她“嗯”了一声,“不是有句话叫‘强龙不压地头蛇’?我们初来乍到的,便是再机灵的人,也会因不了解一些当地的弯弯绕绕而陷入歧途。

    寻个本地人跟着你们,就是为了规避这些麻烦。

    若我们将前面的事情都做好了,百姓们也会因此而多信任我们一份,那后头要他们跟我们一起养猪,岂不是更加容易了吗?

    而且你们在清原县已将黑猪肉的名声打出去了,阳山的黑猪就不会愁卖,到那时,百姓要想富起来,也并非是一件难事了。”

    她语调和缓,却将身侧的两人都说得心潮澎湃了起来,如意更是跃跃欲试,恨不得明日就出发去清原县。

    “还不急。”谢明秀摇头看天。

    今日才粗粗看了场地,也没当真确定下来,明后两日还得去细看。

    更何况……场地只不过是前期最不重要的一环。

    如何说服阳山百姓将他们手上的黑猪,全都卖给她,才是重中之重。

    原地叹了口气。

    谢明秀突然又想起了今日拿了册子回去的邬二郎。

    他走得匆忙,她也并未来得及与他细说。

    但愿他当真是个聪明人,但愿他看过册子之后,能明白她的苦心,也能明白她的用意,更能将这用意在阳山百姓当中宣讲一番,好叫阳山百姓都明白:她如今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们好。

    吱呀——

    老旧的木门在夜里开合,声音又大又刺耳。

    望着立在门前的周妈妈,谢明秀扬起了笑脸。空想无异,因尚未发生之事挂怀,不该是她的性子,她该顾着眼下才是。

    台阶才上了一半,自周妈妈身后飞快窜出个黄影,一阵风似的扑向了谢明秀,紧跟其后的是周妈妈的怒吼:“泥生!!!”

    泥生却听也不听管也不管,只一个劲儿地往谢明秀身上钻——

    若非如意还跟在身后,只怕谢明秀早早就被泥生给撞摔了。

    “也不见姑娘多跟你玩,你怎么就喜欢姑娘呢?!”如意难掩醋意,扶着谢明秀站好后就一把手拎起了泥生训斥:“你看你,又惹周妈妈生气了,知不知道咱们府里的饭都是妈妈做的?你还想不想吃了?”

    那头周妈妈却看也不想看这两活宝一眼,她对着谢明秀难掩心疼地上下打量了一圈,“怎么出去一日,回来脸色这么不好?我说要早些回来,姑娘偏不听,每每都这样晚……”一面念叨着,一面牵着人往里走,“今儿做了姑娘爱吃的菜,姑娘多吃些。”

    也不晓得如意的耳朵怎么就那么尖,偏偏听到了那最后一句,屁颠颠地就凑了上来,“妈妈,妈妈,可有我爱吃的菜吗?”

    “自是有的。”

    周妈妈无奈看她一眼,“眼睛怎么回事儿?我瞧着怎么红了一大圈呢?”

    如意原地扭捏了半晌,对上自家姑娘看好戏的眼神,她嗫嚅着道:“风……风大了,迷了眼睛。”

    “我说你也是,我让你给姑娘带件披风,你怎么就不晓得自个儿多穿件衣裳?这么大人了,非要人操心……”

    絮絮叨叨的说话声逐渐隐在掉了红漆的木门后,两盏灯笼随风摇来摇去,没个停歇——

    风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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