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歧

    云颓不流,引鹤登碧。

    自那日与李大娘闲谈之后,谢明秀便减少了外出——

    倒不是再怕遇上李大娘这般拉着她闲聊的人,只是……凡事,都该有个任它发酵的时间。

    尤其是在这紧要关头。

    阳山的百姓们急,她也急。但她却不能让人看出来,她很急。

    谢明秀支着下巴,百无聊赖地坐在廊下。

    天儿渐热了,院子里的暑气也一日盛过一日,越至正午时节,那满院里栽种的花,也就越发无精打采。

    “汪!”

    泥生在不远处吼了一声,旋即又吭哧吭哧叼着个竹球回来——还是先前周扬给做那个。

    这个不大不小的竹球,泥生宝贝着呢。

    以它现在的气力,竟没给竹球咬烂,每次都只轻轻含着,狗嘴巴里没使一点儿力气。

    几只蝉闹得过分,一声盖过一声,更给人心头添了不少烦闷。

    泥生又一次含着竹球飞奔回来。

    只是这一次,它没把竹球交到谢明秀手里。

    急急把竹球吐在一旁,泥生转头就去寻它的水碗,宽厚的舌头一冒一缩——轻易便舔走了大半碗水进肚。

    喝水喝得太急,它一边呛咳着,一边迈着步子走到了谢明秀脚边——

    四只爪子往下一跌,肚皮紧贴着冰凉的地面,开始纳凉了。

    这天儿里,也就廊下这一块儿要凉快些。

    泥生不愿动弹,谢明秀也不见得有多想走动。夏日炎炎,正是好眠。

    虽说她不是贪睡的性子,但终日在这院子里无所事事,也难免会觉得困乏。

    她倚着柱子,头也轻轻往后靠。

    正欲闭目养神之际,周妈妈带着李林进来了。

    “明姑娘,”李林笑得憨厚,“安好着呢?”

    这些天来,李林出入谢府勤得很,他又是个极有眼力见儿的人,以致谢府上下,就没有不喜欢他的。

    连周妈妈这样极为看重自己姑娘的人,也很是放心李林单独跟谢明秀呆着。

    瞧着两人像是有话要说,周妈妈笑道:“你们先聊着,我去弄点儿茶水点心来。”

    谢明秀的院子不大,周妈妈几步就到了外头,才拐了弯往前厅去呢,迎头却正撞上个人——

    “二郎?”

    正是本该在书房用功的邬二郎。

    “你来这儿做什么?”

    面对周妈妈的疑问,邬二郎不慌不忙,“看书看得眼睛有些疼,想着出来走走,也好缓一缓,不想却撞上了妈妈,”定定瞧着人,“妈妈这是去哪儿?”

    他这些日子是如何用功,周妈妈都看在了眼里,因此她也就信了这话。

    “李林回来了,”

    周妈妈边走边说,“说要跟姑娘商量事儿,我才把他送进去,这会子预备去弄些茶水点心。”

    “就李林一个人回来了吗?如意跟周扬呢?还没回来?”邬二郎问。

    周妈妈叹了一叹,她何尝不想看着如意和周扬一道回来?

    但李林说,如意两人已将清原县各处的底都摸了个透彻,也用不着他,所以这次他回来,便不去清原县了。

    可如意两人却还要在清原县再待上几日。

    具体为的是什么,李林没说,想他这会子正在里头跟明姑娘说着呢。

    周妈妈话才说完,邬二郎眉间的笑意便淡了几分,“照妈妈这样说,院子里头只有明姑娘和李林在?这是否有些……”

    话藏了半句。

    听他这么一说,周妈妈脸色变了一变,但旋即又恢复正常,“李林那人,心眼是多了点,人却是不坏的。再说了,那里头还有泥生在呢。你又不是不晓得泥生,有它在,哪个敢碰姑娘一下?只怕手还没碰到姑娘,就要挨上一口!”

    话虽是如此说着,周妈妈却加紧了步伐。

    “是是,泥生忠心着呢!”

    邬二郎赞了一句,“妈妈先忙着,我回家一趟,不用给我留午饭。”

    *

    话说回院里头,李林照样是先同谢明秀禀了他同周妈妈说的话。

    只是比起跟周妈妈说的,眼下却更详细得多。

    “他们在清原县租了个小院?”谢明秀柳眉微挑,却是没想通如意这样做的用意。

    李林点点头,他是坐了在另一侧的长椅上的,“如意说,如今清原县的情况他们已经摸得差不多了,里外里的酒楼他们也都去了个遍,本该是要回来了。

    但就算如今回来,她两人也在明姑娘这头帮不上什么忙,倒不如就先在清原县里住着,看能不能寻个什么好机会,也好回来跟明姑娘报喜。”

    不消细想,谢明秀都能晓得如意说这话的时候,面上是个什么模样。

    定是双眸明亮,嘴角挂笑。

    也罢,如意既有自己的主意,她是该支持的。

    “那你往后便不去清原了?”

    李林点头称是,“上一次回来,我跟我爷联手在乡亲们面前演了场大戏,如今这戏也该到收场的时候了。”

    他说的事也正是谢明秀忧心的事。

    自那日之后,便有不少百姓旁敲侧击来问,养猪场究竟何时能建好,他们又何时能把猪卖给谢明秀。

    谢明秀不堪其扰,只好装病不出。

    但即使这样,也有人托了谢父来问——明姑娘几时能兑现诺言啊?

    对于谢明秀和李林的计划,谢父自是知晓的。但便是再知晓,在面对着百姓们的追问时,谢父也不免招架不住。

    是以他也几次同谢明秀讲——凡事见好即可,凡事也量力而为。

    若当真因此事激起民愤,那前头所做的一切,不都白费了吗?

    这个道理不光谢父晓得,谢明秀自己,也是明白的。

    这不,正好李林回来了。

    她手里有了人,有些事情也该提上日程了。

    日头愈发盛了,泥生支着根长舌头,哼哧哼哧喘着气,谢明秀额间也有细汗往外冒。

    正巧了这时,周妈妈来了。

    她是空着手来的,一瞧见人便笑道:“姑娘,去花厅坐坐吧?那儿凉快些不说,再晚些时候就该用饭了。”

    谢明秀点点头,侧了脸朝李林道:“你也同去。”

    泥生惯例是不能进花厅的,它也乖,瞧着人是往花厅去,也不叫,乖桑桑地便去了凉棚底下——那儿有周妈妈专门给它铺的张凉席。

    “今日是三十,离初八没几日了,老爷子那头准备得如何?还缺什么东西吗?若缺什么,只管来府里取。”

    谢明秀说得认真,李林却不敢真把这话放在心上。

    人明姑娘客气是真客气,但若真要连祭祖的东西都要从人谢府里头拿……只怕他还没进家门呢,他四大爷的锄把就要来了。

    因此李林只笑道:“嗨!明姑娘不操心,万事有我叔和我爷呢!有他两在,管保万无一失!”

    有他这话,谢明秀放心不少。

    才歇坐了没两刻,周妈妈又进来了,“姑娘,瞧,谁来了?”

    往侧退了两步,周妈妈露出身后的人。

    “明姑娘,”

    文娘往下福了福,“明姑娘的病好些了吗?”

    本就是说出来唬人的,哪有什么病,谢明秀轻笑一声,招呼着文娘来身边坐下,“怎么这时节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事吗?”

    她声音轻快,看得出对于文娘的到来,她是又惊又喜的。

    李林也在一旁问了一句好,但文娘却只给他点了个头,当作是打招呼。

    “是有事,”

    文娘没有拖沓的习惯,瞧着谢明秀就道:“明姑娘,出大事了!”

    谢明秀歇了脸上的笑,缓声道:“你先别急,慢慢地说。”

    这事儿啊,说起来跟谢明秀和李林都有关。

    前先李林出的那个主意,到底是出乱子了。

    他的心是好的,为了让阳山的人都急起来,都主动着帮谢明秀去建养猪场。

    若是阳山的所有人都乐意把猪卖给谢明秀,那便也罢了,这事儿也说不定能成。

    但他却忘了,还有那么一部分人,是观望着的,或者说是不乐意也不相信谢明秀的。

    有这么一部分人在,有他们劝说着另一部分想卖猪的人——那这事儿,哪还成得了?

    光是文娘晓得的,就有不少曾经存了心思要把猪卖给谢明秀的人,如今都在打退堂鼓啦!

    一传二,二传三。

    这么下去,那养猪场什么时候才修得起来?

    一番话毕,三人都没什么好脸色。

    冷茶在瓷杯里打旋旋,谢明秀眉头紧蹙,“如今还有多少人愿意卖猪?”

    文娘说了个大概的数。

    谢明秀手上转动杯子的动作停了,“这本就是个你情我愿的事……”抬手制止文娘想说的话的动作,“如今要紧的还是养猪场,没有养猪场,便是买了猪,也不晓得能放到哪里去。”

    “明姑娘说的是,”李林也跟着附和,“只要咱们把这养猪场建好了,还愁没有人来卖猪吗?”

    “可是……”

    文娘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谢明秀温声打断,“你且放心,我心中有分寸的。”

    青天白日,一声惊雷。

    谢明秀缓步去了窗前,浊气自胸膛吐出。

    外头仍闷热得紧,但风里却带了些湿润的泥腥味,闻来叫人不适——

    正这时,她却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另一个人,一个不论何时,都带着一身草木清香的人。

    摇摇头压下心中思绪,谢明秀抬眼望天——且闷了这么久,也该下场大雨了。

新书推荐: 被远古病毒标记后[人外] 废柴猫猫用奶茶争霸帝国 年代文炮灰的海外亲戚回来了 年代文里做极品 言情小甜文被摧毁后 对你纠缠不休 第一场甜 月奴娇(双重生) 被我杀死的前夫也重生了 【霹雳】仇敌老大的老大成了我儿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