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陈氏照旧来到了林家厨房的附近。昨日林云渝的举动虽然把她吓得够呛，但为了银子，为了儿子，她硬着头皮也要再次来到林家蹲点埋伏。

    这一次，她不敢再探头窥视窗户，而是待在了窗户的下面，以免又被林云渝看见。

    透过窗户，传来了林家姐妹的声音。听上去，似乎是林织叶和林织秋正在交谈。

    “大姐，昨日风大，我可能受风寒了，现在只觉得四肢酸疼。”

    “那可怎么办是好？今天有人预定了藿香鱼，明天要来拿呢。妹妹你既然不舒服，那还是要以休息为主。要不，你别出摊了，在家休息。我来掌厨吧，然后叫上三妹一起帮忙出摊。” 林织秋的声音传来。

    “但是这藿香鱼的制作步骤有些许繁琐，姐姐你忽然接手的话，恐怕会有些.......”

    “你这可就是看不起姐姐我了。这些日子，我出摊看着你做，多少也会了一些。你再跟我说一下大概的工序吧，我巩固巩固。”

    听到这里，陈氏暗暗窃喜，稍稍站了起来，凑近窗户，仔细听着林织叶说的言语，一边默默地记在心里。

    “这些我大概懂了，但是，那些香料药材什么的，有些杂，一下记不住。”林织芳说道，“要不你写下来给我吧？”

    “我之前怕自己忘记，已经写过了。”

    陈氏踮起脚尖，朝厨房里看了过去，只见林织叶轻轻拉开一个抽屉，从里面的蒸笼的夹层中，取出一张看似平常的纸张。她把这张纸递给了林织秋，动作无比小心翼翼：“大姐，这是咱们的秘方，你可得保管好了。你看完以后，别忘记放回原处。”

    “你可真会藏地方，竟然藏在蒸笼里。”林织秋点了一下林织叶的鼻尖。“我都从来没发现过。”

    “藏木于林。配方放在厨房，反而是最安全的。”

    窗外的陈氏，听到这里，几乎要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手脚像癫痫发作一般直抖。

    夜深了，林家的灯火陆续熄灭，一切又回归到了平静。陈氏等到四下无人，才小心翼翼地推开窗户，像一只狡猾的猫，悄无声息地溜进了厨房。

    屋内，一切都如她早前窥见的那般安静，只有微弱的月色从窗外斜照进来。

    她拉开了抽屉，拿出了里面的蒸笼，果然在蒸屉的下面发现了一张纸。

    她的手指轻颤着，伸手去抓那宛如命根子的秘方。纸张摸上去略显粗糙，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文字，一些药材的名称她闻所未闻，但她不敢怀疑，生怕打草惊蛇，匆匆间把纸张藏入衣底，随后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厨房。

    一离开林家，她就直奔林杨的家宅。

    陈氏将配方递给林杨的时候，掩盖不住脸上得意的笑容。“怎么样，林大人，我说话算话吧？”

    林杨接过秘方，眼中闪过一丝狂喜，他忍不住将秘方在手中翻来覆去地看，仿佛在欣赏一件珍贵的宝物。

    “好，好，好！”林杨一连说了三个好，笑声越发爽朗，“这次你立了大功，我自当重重赏你。”

    他从宽大的衣袖中慢慢摸出一锭银子，重量不轻，月色下闪着冰冷的光。

    “合作愉快，林大人。”陈氏一看到银子，两眼发光，仿佛下一刻她就能从默默无闻的村妇变成人人敬仰的富婆。她喜滋滋地接过了奖赏，“接下来，您有什么打算？”

    “现在配方既然到手了，那我们当然也要出摊了，这个集市上，怎么只能有一家藿香鱼呢？那未免太不公平了，天理不容啊。”林杨摸了摸下巴，眼中闪过一丝恶意。

    林杨照着纸上的秘方，以及陈氏口述的烹饪工序，亲自监督着下人们一步步地制作了一批藿香鱼。

    “舅舅，这回我们终于可以和他们‘公平’竞争了。”去往集市的路上，林杨的外甥兴奋地说道。

    “你说的好啊，侄子，公平竞争。没错，怎么能容许他们一家独大呢？行了，停下，就这里吧。”林杨选了集市的一处热闹地方，吩咐下人们支好摊位，将成品摆了出来。

    “这里甚好，舅舅，经过的行人多。”林杨外甥附和道。

    林杨站在自己的摊位前，身穿一袭干净利落的青衣。

    林杨的外甥鼓着掌，清了清嗓子，大声吆喝道：“新鲜藿香鱼啊，新鲜藿香鱼，香味扑鼻，肉质绝佳，保证让你回味无穷！”他的声音宛如晨钟暮鼓，回荡在每个人的耳边。

    早已听闻藿香鱼名气的路人们被这吆喝声吸引，纷纷停下脚步。

    “藿香鱼不是另一家在卖吗，我记得？在衙门附近那棵古树下，那个老是要排队的摊位。”一个路人问道。

    “对啊，对啊，不是你们这家吧？”

    “我们出售的藿香鱼，味道不比他们的差，而价格却比他们便宜。”林杨外甥自信满满地答道，“他们卖十二文一条，我们只卖十文一条。”

    路人们面面相觑，这藿香鱼看上去确实和林家的别无二致，气味也闻着颇为相似。

    “要不试试？如果味道一样的话，便宜自然是更好。”

    “我也来一条尝尝吧？”

    他们的脸上流露出了好奇，一个接一个地走上前，取出铜板，交换着藿香鱼。

    其中一个卖鱼的大汉，拿到货后，当即就拆了油纸包装。“东西还是要趁热吃，我先来一口。” 他手里拿着热气腾腾的鱼，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大口，咽了下去。

    林杨注视着大汉，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眉头紧锁，略微翘起嘴角抽搐着。

    “这......这味道怎么这般怪异？”他的声音带着不满和疑惑。

    林杨的心中咯噔一下。

    正想要买鱼的人闻言又把拿出的铜板，放回了口袋中，而其他已经买了鱼的人也纷纷拆除油纸包装，试吃起来。

    “这......这根本不好吃啊？什么怪味儿。”一个食客将嘴里的鱼肉吐在了地上。

    随着更多人尝试，集市上原本热闹的氛围逐渐被一股不祥的气息取代。顾客们的反应从疑惑转为愤怒。

    “这东西，你拿出来卖？给狗吃都不要，退钱！”

    “别说十文钱了，一文钱我都不要。还说自己和人家卖的一样，果然是假货。”

    林杨本来自信的心态开始崩溃，他的心跳加速，汗水从额头滑落。他看着自己的鱼被人吐弃，听着食客们的控诉，心中的得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

    林杨外甥结巴地解释：“这......这一定是哪里出了错，各位稍安勿躁。”

    但愤怒的人群已经不愿意等待，纷纷要求退钱。

    林杨外甥看向林杨求救，但是林杨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是呆站在原地。

    就在这时，那个最先尝鱼的大汉忽然捂着肚子蹲了下来。“啊，我的肚子，我的肚子好疼啊。你这里面到底加了什么鬼东西？”

    其他人见到这一幕，都被吓坏了。嘴里有鱼肉的人纷纷把鱼肉吐了出来，有人甚至把整条藿香鱼都扔在了地上。

    “这鱼有毒！”

    “光天化日之下，下毒谋害他人，你的胆子真够大的，当这天底下没有王法了吗？”行人们纷纷指责林杨和林杨外甥，将他们团团围住。

    “各位客官，请息怒，这当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林杨慌忙地解释道。

    “有什么话，留到县令大人面前去说吧。”

    不多时，官府的捕快们就到了现场，他们的腰间悬挂着令牌，每一步都透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官威。他们环视着周围，询问着受害的乡亲们，最后将目光锁定在了林杨和他外甥身上。

    “你们俩，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一位捕快沉声道。

    那一刻，林杨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重锤击中，他想要辩解，但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了，只能无力地跟随着捕快离开。

    林杨被捕快牵引着穿过熙熙攘攘的市井，中途经过了林家的摊位，那里一如既往地大排长队。

    林杨心中甚不是滋味，看见林家几个人看着自己，脸上非常挂不住，别过脸去，跟着官差来到了气势庄严的衙门前。

    两侧石狮矗立，朱漆大门开启，上面的铜钉在阳光下闪耀着威严的光芒。

    跨过高槛，林杨被带进了衙门的大堂。这里是审理案件的正堂，空气中充斥着一股让人心生敬畏的肃穆之气。

    县令陈翰笙大步走了进来，在案台后端坐，身姿笔挺，面容严肃。他的左右站立着记录的书吏和持刑具的衙役。

    “林杨。”陈翰笙的声音在大堂中回响，“你知晓你所受的指控吗？”

    林杨心跳加速，口干舌燥，但他还是硬着头皮回答：“县令大人，小人不知。”

    “有人控告你投毒害人。” 陈翰笙的声音不升不降，但言辞之间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决断力，“此罪若成，后果极为严重。你可有何辩解？”

    林杨吞咽了一下，急忙辩驳：“大人，我冤枉！小人......小人就是在家制作了藿香鱼，带到集市上来摆摊售卖，绝对没有投毒啊。”

    “藿香鱼？”陈翰笙皱了皱眉头。“藿香鱼是林家摊位在售卖的那个吗？”

    “是的，县令大人。”

    “说起来，你也姓林。你和林家人是什么关系？”

    “回大人的话，林家姐妹的父亲过世多年，我是他的堂弟。”林杨的声音微弱，但他尽力让自己显得平静。

    “你是最近才开始叫卖的藿香鱼吧？”

    “是今日才开始卖的，大人。”

    “今日？所以你之前没有在卖，如今却在集市摆摊，和你的堂侄女们卖同样的东西。也就是说，”陈翰笙点了点头，似乎在心中已有数了，“你之前并不知道制作藿香鱼的方法和配方吧？”他看向他的手下， “摊位存余的藿香鱼，有带来吗？”

    “按照您的吩咐带来了，大人。”捕快将从林杨摊位处取得的藿香鱼呈上。

    陈翰笙看着藿香鱼皱起了眉头。这藿香鱼从外观上看，和林家制作的几乎别无二致。

    陈翰笙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开口：“你之前既然不知道，那如今你制作这藿香鱼的方法和配方是从何处得来的？”他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你是否知道，这个配方中有没有可能掺杂了其他有毒的成分？”

    林杨的内心像被千钧重压。

    在陈翰笙的审视下，他的双手不自觉地攥紧，汗水在他的手心凝结。

    “县令大人，这个配方……”林杨吞咽了一下，他的声音颤抖着，透出无法隐藏的焦虑，“这个配方是……是陈氏传授的。”

    陈翰笙的眼睛瞥了一下手边的文书，然后又定定地看着林杨，似乎要从他的眼神中辨别真伪。“哦？陈氏？她是何人？与你有何关系？为何她会给你这个配方？”

    林杨心头的石头更重了，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是……是本镇的陈欣兰，她和我是老相识了，平时关系还算不错。我因为听说藿香鱼卖得很好，便也想在集市上售卖试试。但是奈何我不擅长厨艺，就求她指点一二。我是花了银两从她手里买的配方。”

    陈翰笙挑眉，示意他继续。

    他的喉咙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握住，说话变得越发困难，“大人，我冤枉！小人......小人就是在家按照配方制作了藿香鱼，带到集市上来摆摊售卖，绝对没有投毒啊。”

    “那照你这么说，就是配方的问题了，有意思。”陈翰笙微微一笑，但眼中的锐气并未减弱分毫，“既然如此，那便传陈欣兰上堂。”

    林杨的心跳在这一刻几乎要停止，他不知道自己的计划是否明智，陈氏若是一口否认，他将陷入更加绝望的境地，但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

    如果陈氏足够聪明，无需交流，她就会知道要配合他一起演戏，将一切罪责指向林织叶，这个万恶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