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脚刚抵达办公室，助理林婉后脚就把今天的工作安排递过来，“给。”
方策双手接了过来，“谢谢，辛苦你了。”
“不客气，方哥！”林婉踌躇着，紧张兮兮地试探性问道：“方哥…你是今天要去闽市吧,那要不要把今天临时多出来的工作安排延一延时间，还是说…要…加班啊？”
摇了摇头,方策垂眸仔细查看今天的工作安排表，“不用,今天可以搞定。”
得到准话林婉立马笑眯眯,咧着嘴,露出一口白牙,乐呵呵道：“好嘞,那我告诉他们喽!"
“行,让他们做好吃不好饭,累得半死的准备。”抽空瞥了一眼，方策淡淡说着,嘴角漾开一抹笑意。
林婉豪爽摆摆手，朗声道：“哥，不用加班,还有一个礼拜的假期,我打包票，至少这时候他们不会抱怨！哥,你放心,不是事儿！”声音逐渐削弱，又小声不好意思说着，“其实吧,大家都巴不得我来问一下，今天能不能快点把工作做完…”
此时此刻满心欢喜,林婉一心只想着她的假期,还有分享好消息的迫切,“那,我走了,方哥,待会就开始忙活了，我得快点吩咐下去!”
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方策抬眼只瞥见林婉风风火火的背影,无奈地勾勾嘴角，倾身，用贴着一圈创可贴的食指，抚摸了一下桌上的相机。
——
挺长时间，菜市场除了雨落在铁皮上的声音，静静的,哭声就很突兀。
气氛骤然变得沉重，可能是他们都大概能够体会这种情绪，不知道怎么开口，因为不只有陈有余和王春霞这两类相关联的代表，甚至他们自己也牵连在这种事件当中。
李迷也是其中一员，她在这里工作，虽然不久…
但此刻这里发生了命案，这里可能有潜伏在暗处的凶手，这里是做生意的地方，这里的鱼池里出现了一颗人头，里面还有视觉冲击般自由游动着的鱼，那其他呢，会不会这么想…
鱼干净吗？有细菌吗？肉干净吗？那菜呢，其他呢？这个菜市场的环境干净吗？人是不是也不讲究呢？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不怪乎李迷想得多，这是包括她在内，社会底层她们的顾虑，这个菜市场不大，基础设施差，环境不好，位置又偏僻，客人也不多，有一点点风吹草动，可能大家都会失业…
再谋生对年纪大，拖家带口，或者可能因为其它原因好不容易有个糊口的人来说，实在是太难了。
一阵阵警笛声传来，李迷低头，呼出一口气……
——
由于聚阳菜市场实在有点偏辟,巷子太狭窄,警车开不进去,三人只能淋着雨徒步,“头儿,这地方有点封闭啊。”老图四处张望道。
杨司平皱眉,同样边走边打量着。
一向嗅觉较灵敏,白安安紧紧皱着鼻子,“头儿，老图，好臭啊,你们有闻到吗?”
刚走出一条巷,又有好几条巷,但菜市场的标志明晃晃地用红色的颜料涂在墙上,除了绕，却也不难找...
老图挡着雨深深吸了一口气,忍不住掩手往鼻子下面扇了扇,转过一个拐角,“呼....都让雨冲了一夜了还是臭…像狗骚味,哦..还有垃圾腐烂的味道...”
“不止…好像还有一点点铁锈的味道。”白安安皱眉，挡着雨仔细地吸了一大口,强忍着反胃补充。
老图一听，止不住胡思乱想，呢喃道：“现场看多了，看哪都像有大事发生的感觉…”
抹掉脸上滴落的雨水，杨司平也吸了吸,“是...这里空气不好,环境也很差,位置也很偏辟...出现一颗人头...”老图的话他也有一瞬间闪出些念头，但在没有深入了解,没有证据之前，都只是猜测。
李迷一群人等了一会,远远望见入口走来三个淋着雨身穿警服的人。
一靠近杨司平便掏出证件示意了下,“你好,闽市公安局,杨司平。”锁紧眉梢又问：“是谁报的警?谁第一个发现现场的？"
一根线紧紧绷着，闻言刘小彦急忙举手,颤颤地从人群中挤出来,“是....是我报的警…但我不是第一个发现人头的!”
拿出随身携带的笔和册子,白安安柔声道:“别害怕,我们只是登记一下。”
“…姓名...年龄...”
站在封锁线边上,张望着,李迷心道:‘好在不是孙警官…’
她看着杨司平走近鱼池,就在附近仔仔细细忙着勘察，于是她也认真地注视着那颗人头,却死活看不清,最后还是放弃了。
环顾四周，陈有余没再哭了,很颓唐地呆呆立在到那里,嘴里不知道念叨着什么...王春霞把着人家女警官的手,不停地在哭诉自己太苦,有人要陷害她,哭诉一个女人家家的生活如何如何的不容易,把那女警整得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安慰一下,跟着附和几句。
一会功夫，法医提着箱子逗留了一阵，将那颗人头小心地装起来带走了,又收集了一些线索样本。
李迷心脏咚咚跳了几下,只是一瞬间,当然也可能是看错,那颗人头的主人…她可能认识,甚至见过,打过招呼,说过几句话……
“不是我！”某处响起一道熟悉的叫喊声，众人望向那方向，陈有余不知道怎么突然就开口了,跪在地上不停地哀求一定要还他清白,涕泗横流，非常之可怜，“不是我,警察同志啊!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昨晚好好地关摊,好好地把鱼池盖好,它,…它怎么就有了个人头了呢!真不是我啊,我是良民啊,已经改邪归正的良民啊!”
不愿再看眼前凄惨的画面，李迷想想转身回店里,拿到手机拔了个电话,“喂,陈老板...您要不来一躺,菜市场出了点事，嗯...您来了再说吧。”
雨落在棚顶，不断发出轻微声响。
出了个见血的事,菜市场显然人心惶惶,人少得可怜,偶尔有一两个人来买菜,再就没了...陈有余不见踪迹,王春霞也没开摊...
不过十几分钟，陈老板喘着粗气,抖了抖伞放外面椅脚边,问道:“什么事啊,来的路上碰上的人都神秘兮兮的？”又指指旁边“那怎么围起来了?”
在她刚进来李迷就赶紧站起来了,老实给她讲:“就不久前在有余叔鱼摊的池子里发现了一颗人头,刚刚警察来过又走了。”
陈老板脸上刷的一下就白了,脸色不太好磕磕巴巴开口:“这....怎么...”又忍不住低声八卦着，“陈有余杀的?”
李迷抠抠手，耐心地回道:“不知道…警方会调查清楚的。”
沉思片刻，陈老板一屁股砸在凳子上,扫了眼空荡冷清的菜市场,小声叨叨，“本来人也不多。”又仰面对李迷歪了一下下巴,问道:“你觉得还会有生意吗,这会不会被关掉？麻烦死了!”
拇指和食指默默磨擦着,李迷还是微微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瞄到陈老板一眼又一眼地瞅着她,手掌也不自觉地合在手心互相蹭，一副要说不说的样子，李迷大概猜到她想说什么了，站在一旁等她开口。
两人都不吭声,陈老板静静坐着,李迷乖乖站着，那画面看起来竟有几分和谐。
不想再浪费时间,陈老板忍不住咧嘴大笑:“李迷啊,你看…现在都没什么生意,我看要不要你就...我是说店里也不大需要帮忙了,就不招人了。”
她委婉地说出辞退,一派和气的笑脸,让人都没办法生气，李迷表示理解地点了点头,抿了抿嘴还是犹豫道:“您看,我这个月也就差几天了,不然就让我干完这十天吧?”
陈老板笑脸一僵,仍旧眯眼笑着对李迷说:“其实我要把店关了,所以就不招人了。”
见李迷陷入沉默似乎在思考,便光明正大打量她，眼珠子乱转，厚着脸皮又徐徐道:“你这个月工资吧…因为你没有干满，所以这个月也就....就不发了啊!"
李迷五官逐渐松弛，抬眸对上那双信心不足心虚有余的眼睛。
靠…去他妈的好聚好散...努力控制自己的脾气,李迷淡淡道:“上个月的,你也还没给我。”
一看有戏,忽视李迷的面无表情，陈老板不由喜笑眉开，得寸进尺道：“上个月的工资…就当成你下面三个月的租金吧，就当成补偿。”说完，又起身安抚似的拍拍她的肩，“你这姑娘真不错,又乖又好说话,又懂事又勤劳,以后一定能嫁个好老公。”遇上了个软柿子,赚了赚了…
差点气笑了,李迷推开她的手,走到陈老板面前,淡淡地开口:“他妈你当我傻吗?”手心向上,往前一伸,“给钱,不给报警。”
陈老板一瞬间惊愕得愣了,一是因为平常和气内向的人突然骂人,再是因为骂人…还那么平静，一下没反应过来…
察觉她在李迷面前丢了脸，恼羞成怒说道:“你这孩子,怎么骂人呢...我好心好意给你活干,给你地方住…这是什么白眼狼!”
李迷平静地睨了她一眼,拇指食指的指腹互相摩擦着,“第一,是我偶然帮了你,而你死缠烂打说过意不去非要我来这工作，说什么就当帮你的…二,我工作没失误过,没偷懒过,没损坏东西过,至少也算合格员工,你出钱我出力，你凭什么说我白眼狼…三，我们在说工资,不给,报警,你哪也别去。”
陈老板才发觉眼前的女孩这么会说话，死瞪着她，一哽,“你...”半天出不来一句话。
不为所动,李迷催促道:“快点,你也别说要回去拿,叫人给你送过来…否则我报警,拜托警察同志，和我跟你一起去取。”
手心冒出些许汗，习惯性往洗得松垮的短袖上抹，李迷觉得看起来好像不太有说服力，四处搜罗一下，想到什么，抬步走过去,拿起案板上的刀,横摆在桌上,警告面前脸一下涨成猪肝色的陈老板,“我之前也碰过几次你这样的…别想叫人来打我,我反正一个人，可以拼命…你呢,也要拼拼命吗…如果不相信的话,你可以想想看我是怎么处理那些鱼的，挺利索的。”
陈老板就这样看着她拿了一把格外有存在感的刀,后退一步，咽了一下口水,梗着脖颈道：“我、我可不是吓大的…”对上李迷黑亮的眼珠，哼的一笑，“…算了，不就是钱吗，神经病…等着！”
懒得搭理她，等她掏出手机拨出电话，李迷拿刀指指手机，插了句,“免提。”
陈老板恶狠狠剜了她一眼,开了免提…
“喂...姐，什么事啊…”有些憨憨的男音传出。
“我现在在店里,你现在拿个...3500过来。”
李迷皱眉，算了一下，对她严肃摇摇头，比了个“4”和“2”。
更可恨的是陈老板恨自己看懂了，迫于武力，咬牙改口：“4200,4200！”末了换了语气亲昵叮嘱，“慢慢的不用太着急…就这样，挂了吧。”
“好了吧！”陈老板没好气道。
李迷松开刀，点了点头,自顾自地坐在小板凳上，呆呆望向外面的雨，一副专心等钱的勿扰的模样，不再管旁边是不是还有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