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赶

    夜幕即将降临,方策原本打算打道回府,只是不经意瞥见黄昏的迟暮又一次给尘山换上截然不同的绚烂,那样的美让他几乎无法抗拒,余光注意到不远处有几位似是同道中人,毕竟两个小时前,便见到了他们的身影。

    离开待得足够久的小斜坡,驻足于更为宽阔,几乎一览无余的平地,手指下按,一张拥有天然滤镜的日落观景照片便要成型,他皱了眉,看着图片中不合时宜出现某个男人的半张脸,目光从照片上挪开,半敛望去,那男人正好转头,再次凝视照片里的眼睛,方策越发觉得那眼神似乎是望着镜头的方向。

    无法驱赶盘旋心头的疑神疑鬼,可能是行业性质的敏感特质,以及杨司平的影响,方策有了不好的预感,于是他假装一切正常,巧妙的照了其他几个人的脸,五个当中就有三个往他的方向瞄,特地谨慎且自然的先走进他们,再慢慢和他们拉开距离。

    太阳躲进山背后,尘山的路灯早已接连亮起,环顾四周,只剩一条道显得格外宽敞,方策脚步往后挪举起相机佯装在拍照,直至距离似乎达到足以让他们察觉到这一点,如同一齐收到指令,一个两个迅捷地朝着他的方向跑动。

    见状 ,观察着方策调头就跑,拉开拉链把相机装进包里,想了想,顺便将手机塞进裤兜,背着稍显沉重的相机,身形不够灵活,疾跑着左顾右盼,目光迅速锁定一片茂密的带刺玫瑰花田,跑到边上,猛地扎进去不假思索解下背包往里埋,没功夫在意双手不时刮到的几处小口,半蹲收着力虚踩平,冲回原来的小道,只听到声响却没见到人,暗自翻了个白眼故意慢下动作,留给他们一个背影。

    由于不太熟悉地形,他跑的方向都是今天拍照时走过的路,好在之前年少轻狂,总是到危险的地方,以至于方策养成了个习惯,到每个地方都要记住走过的路,以及周围有什么样的环境。

    伸手抹掉脸颊浮上的一层汗,之前拍树影的时候发现前边有一棵树,树的背面生长着人为修剪过的高至腰际的树丛,里边隐藏了一条人踏出来的小径,通往一片薰衣草花田。

    低头寻找着什么,方策弯腰抽空抓了一把小石子,抱着树缓冲一下,顺势转了半圈,等到脚步声纷至沓来,瞄准时机使劲将石子纷纷扔向道路另一边的下坡路,便蹲在树边达大腿的茂密的草丛屏住呼吸,石子砸在转角的一个长椅上,一阵闷响零零散散滚下小坡。

    “下去看看,往那边也看看。”

    直至勉强还看得到一个朦胧的背影,方策才抽身离开,感受着心跳如鼓般跳动,关注四周,他打开手机屏幕,只看见一轮铃响的尾巴,调暗亮光凑近一看,三十六个杨司平的电话,短暂的念头一闪而过,没有等待的缝隙,电话又来了,而左后方一声吆喝“在这,艹!”

    按了接听,方策顾着逃跑,根本没时间回答杨司平的话,只能简单说着他现在的情况-“我还在尘山,先挂,等一下回

    ”便挂掉电话。

    感觉身后追得越来越紧,他继续绕圈子,冷着脸沉思,往下山的方向望了一眼,想着什么,暗自骂了声粗话,只身投进光线被遮挡住的阴影区,猫着身子匍匐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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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市一家福利院,月色笼罩下的牌匾上“生旅福利院”五个大字,高大的外门以白色为主色调,灰色为副色调的风格充当门面,栏杆上面有一排尖利,但它大大咧咧敞开,毫无用武之地,更像是随时欢迎有人造访。

    足以塞下四辆大货车的院子到处安有路灯,亮堂下可见滑梯,秋千,跷跷板等等游乐设施,几个年幼的孩子天真无邪,你追我赶,而较为大一点,看起来却也只是十岁左右的孩子,每人手里都捧着一本书,在灯下读得如痴如醉,偶尔几个漏出兴奋向往的神情。

    通往内厅大门的那段路上,铺了一层红色的洁净的地毯,大门一扇开了一半,另一扇门紧闭,色调变成高雅的黑,顺着内厅大门进去,内在的布置有过之而无不及,一眼环顾,只能用庄严肃穆,规规矩矩来形容,宽广的走廊,每一间屋子门口都有孩子们的名字和出生日期,顺着直行楼梯上到二楼,三楼,都是那样,且上下每一间房间都整整齐齐面对面,简洁直白的对照美,也有一股冰冷机械的凉意。

    最顶层整层楼是一个单独的巨大的图书馆,陈列了排排列列书柜,福利院的院长屠雨落此时正坐在独属于她一个人的休息室,休息室里透着浓厚的文学气息,古典画作,名品收藏却随意放置在透明窗里,她在桌前书写着什么,直到敲门声到断了她的思路,“请进。”

    门被拧开,如果李迷在场只一眼就认得出来,是之前那位去买鱼,一边担忧着问这问那的客人,他保持微笑走到桌子前,由内而外带着尊敬,说着:“老师,她…去了尘山。”末了又皱眉,顿了顿,不忘关注她的神情,“…还有两个警察。”

    闻言她抬眸,下一秒朝他慈祥地笑了,屠雨落用食指推了往下掉的眼镜,许久没说话还有点哑,但是天生嗓音柔和,轻声细语也似乎有种安抚的能力,“那他们为什么要去尘山呢?去了多久,晓蚕,你为什么现在才和我说呢。”

    被叫做“晓蚕”的男生却冒了冷汗,眼珠子慌乱乱瞟,着急想着怎么解释,咬着下嘴唇,“对不起老师,我也才知道,对不起老师,您千万不要对我失望…我会做得更好的,老师…”眼神含着哀求。

    没有立马回答,屠雨落扬起脸对他表示安抚的笑了一下,接着宠溺地看着他,小幅度摇了摇头,说着:“老师没生气,也没对你失望,乖一点,你先出去吧。”

    她的话使他毫不怀疑重新拾起信心,“真的吗!…好好的,老师。”晓蚕脸上是无法掩饰的激动,未到门口,门就被一把拉开了,他瞪了眼,见来人,声音卡在喉咙里,说着,“爸爸,您来了。”

    门口站着一个体态松弛,不起眼的男人,普通的脸,普通的身材,普通的身高,是那种将他丢进人堆里,一时半会也分不清他在哪的普通。

    “嗯,出去吧。”除了声音格外突出,突出的特别,他的声音并不属于金属的沙哑,也不属于清脆的空灵,它存在着中间,不会显得过于沉重,也不会太过尖脆,每一句话都刚刚好踩在人的耳蜗上旋转。

    门被带上,那男人走到沙发上自顾自坐下,屠雨落还是嘴角带笑,眉梢却无甚情绪,抬眼瞧他,“什么样的风把你吹来了…”又推了推眼镜,饶头恍然大悟的惺惺作态,”哦我猜是尘山的风。”

    “你知道,还能那么淡定。”男人一进房间 ,眼神都没放在屠雨落身上,他随手拿了哥桌上摆着的精美瓷杯,倒了杯茶,冷笑一声,“你真淡定啊。”

    “你在怕什么呢?”屠雨落搁下金属外壳的钢笔,注视着他嘴边的茶杯,眼里不自觉闪过一丝嫌恶,“尘山你自己去过吧?那里花开的那么鲜艳,那么美,越美的地方越会有人烟,有人烟的地方总会有人慕名而来,有了名就会有人美化它,纵容它,因为它就是美的,美的事物只会让人想保护,去珍惜,特别是稀缺的美,而是什么导致它美,呵…事实就是很少有人会去关心。”笑意此刻才爬进眼底。

    再次支棱起钢笔,“所以庄安,还有什么事吗?”屠雨落有意无意下了逐客令。

    舔掉下嘴唇表面残留的水珠,庄安这次将视线投向了她,“那你知不知道,她们去尘山做什么?”他站起身,脚步稍缓着踱步靠近,没有一丝笑意的眼睛直勾勾盯住她,“那你又知不知道…那边,就现在,正在发生一起杀人案,你又知不知道,如果警方介入会惹多少麻烦?”

    “嗯…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觉得是我叫人做的。”垂下眼帘点点头,屠雨落笑了,将眼镜脱下,放进眼镜盒内,举止优雅将未写几行字的本子盖上,“尘山不是你的,一直以来的梦幻之地嘛,我怎么会染指。”

    “我倒一直觉得比较适合你。”庄安也笑,语气像是夸赞,实际两人心知肚明。

    往后推开椅子站起身,屠雨落从容走到庄安坐过的沙发对面坐下,将之前的茶叶干脆倒掉,重新泡了一壶茶,给自己倒了一杯,顺便倒入搁置在桌沿的空杯里,“那么你现在应该去救救那只可怜的羊羔啊,来我这能做什么。”

    转身打量着她的动作嗤笑一声,俯身拿起屠雨落就放在桌面的那只金属外壳的定制高档钢笔,抓在手里摩擦着把玩,迈步到对面坐下,“我只是想来确认一下,到底是意外还是意外惊喜,到底是外因,还是…人老了真的会变得…愚蠢。”闲着的手,拿起茶杯抿一口,吹了吹一饮而尽。

    “那你得到答案了吗?我大概还不至于。”屠雨落也不生气,眸光平静,匆匆略过那支钢笔,一抹笑容复显,问道:“还是上次的人?”

    “我希望是。”庄安懒散回道,翘起二郎腿,“我希望你还是不要做傻事,好吗。有些事情整多了对我们都没有好处。”

    恍然大悟,屠雨落无辜问道:“你是说你那个死了没多久的儿子吗?”扬眉笑得格外灿烂,“可惜了,不是我动的手,真可怜,节哀……”

    又舔了舔下嘴唇,庄安目不转睛注视她笑得猖獗的模样,“对,可惜不是你动的手,也不知道是谁…”那抹狠厉在腮帮子鼓动之后稍纵即逝,调皮般龇了龇牙,“我会把她找出来,咬死她。”

    “喔……”深表赞同,眨了一下眼睛,屠雨落怜惜道,“GOODLUCK。”

    意味深长接受了这声祝福,庄安站起身,手上的笔没拿稳快速脱手掉落地面,滚了一圈撞到桌脚才停下,“不好意思了,没拿稳,你自己捡一下,我就先走了。”拉开房门,用力一甩。

    “砰”的一声响,保持姿势不动,良久,屠雨落面无表情打出了个电话,视线落到对桌的空瓷杯上,抽了张纸捏着它扔进垃圾桶,“这么大动静都查不到是谁……”又抽了一张,弯腰捏住笔身随手投进桶里,“我不想听到尘山有警察的消息,你能明白吧。”

    “好的,谢谢……”屠雨落挂了电话,回到位置上坐下,不可避免目光触及庄安坐过的沙发,拿起桌上的电话,“张姨,帮我把靠墙的沙发扔了,再买一个一样的。”

    门口不合时宜又响起敲门声,这下使得她蹙了眉,“妈,我进来了?”

    听出来人是谁,屠雨落骤然松开眉心,道:“进来吧,言言。”

    门应声而开,进来了个长发分成两股垂至胸口,五官细看与屠雨落有几分相似的女孩子,穿着嫩粉色的吊带过膝连衣裙,脚踩了双厚底的白色凉鞋,显得娇俏鲜活,她洋溢着笑,背手关上门,“妈,想我没有。”

    宠溺着,屠雨落招手:“快过来,你应该白天就过来。”

    张静言朝她眨了一下右眼,“哎呦,我白天有课,下午有个项目拖住了。”虚靠在椅子把手上,搂住屠雨落的肩膀,“对了,我刚刚看见爸爸了,看起来脸色不好,你们又吵架了。”

    垂眼便见嘴角仍旧弯着的屠雨落正看着她,张静言抬手碰了碰嘴,“副院长副院长,我叫习惯了嘛。”再次搂紧了些许,“别生气…妈妈…”

    怀抱中传出温柔的“我没生气,没事,慢慢改。”,张静言轻轻嗯了一声。

    “既然回来了,待会的课也去看看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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