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平时的拘谨，李迷在房间内徘徊，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卜凡刻意散发的冷淡，“好久不见了，就算小时候的情意已经没那么深了，打招呼还是可以的吧？”
卜凡悠闲沿着李迷走过的轨迹，学着她的样子，眼里却毫不掩饰调侃的意味，只牵动了嘴角－
“那么叙旧结束，这是……”李迷倏忽转身，直视面前突然变得皮笑肉不笑的脸，插进口袋的手连带着手机展示在空气当中，她侧脸镀上一层薄弱的暗沉光影，屏幕上是那则亮眼的短消息，“惊喜吗？”
话被打断，让卜凡眯了眼，沉默几秒再开口换上一副茫然的模样，“小姐，你到底在说什么啊，我一句都听不懂。”
他故作为难，“什么发小，什么惊喜的，真是一句都听不懂。”
房间里点了灯，不太亮，光是微黄的低沉，晃得被打到的家具装饰散发出陈旧的死气。
墙上挂了一个时钟，秒针走过的间隔猛地慢了半拍，卜凡逐渐浮现一丝烦躁，他仿佛缓解般走到窗边又转至桌旁，不让脚步停歇，斜眼瞥去，李迷垂着头的不作为让他紧咬后槽牙，“…我是去过…”
靠在窗前，李迷从暮色的谜团里现了容，卜凡看清她的脸，稍作平复，有开始走动，“不过我去的时候，人就已经死了，我就只捡到了手机。”话锋一转，大咧咧瘫坐到沙发上，“但是你不应该对我好一点吗？如果不是我帮你，你现在都还反应不过来，不是吗？”
李迷脑子正在飞速运转，下意识手指又蠢蠢欲动。
不给机会，卜凡继续道：“那些资料可是我千辛万苦弄到的，而且这不是你该做的事情嘛，东西都递到你手上了。”
他似笑非笑，好似那些话给了他莫大的底气。
然而卜凡刚捡起来的沉静，又一次被李迷的安静打破，眉心控制不住抽动了一下，像是蚊蝇匆匆荡过，抬手一扇，它挥动翅膀，来不及捕捉，只剩那眉间冰凉难耐的触感经久不散，逐渐瘙痒，这样想着，竟也出了些许汗渍。
见他背过身子离开那窄小的沙发，李迷便盯着他的背影：“我没搞懂，这一手是什么意思。”
那背影依旧，只是离远了些，才接的水一饮而尽，还能听见咕咚咕咚喉咙忙碌的运作。
“那尸体是你带走的吗？”
“不是。”
“那短信是你发的吗？”
“是。”
“惊喜是指什么？”
他突然笑了，“主要是我，和尸体，看你怎么想就是什么。”
李迷轻嗯一声：“你搬到这里来住，然后你捡到了手机，然后发现了尸体，然后你就发了短信。”
“哇，你这么一说真巧。”卜凡背对着李迷，忽然感慨。
“谁说不是呢。”李迷背顶了一下墙面，作势朝门的方向，有意无意说着：“我还以为这是意外呢？”
“…意外？”那语气像是听到一句笑话，“我们那么久没见面了，你为什么总在说一些我根本没听懂的话。”
李迷的手已经虚掩在把手上，“是吗？你听不懂，那我不问了。”
卜凡猛地转身，散漫的姿态收敛了大半，拧着眉，脸色也染上了肃色，“你不相信我？我跟你想做的事情是一样的，甚至…我比你更想成功。”
不知想到什么，他发出冷笑，随着步步逼近，嘴上嘲弄不断：“反而是你，那么多年付出了…那么多代价，什么都没有做到，什么也都没有改变，现在居然还像个蠢狗一样，脖子套着狗链乱窜，连自己是什么处境都不知道，都把吃的做好了放到你面前了，我真的好想知道…你到底有什么脸来怀疑我。”
开了一道缝，后面先是一阵风，那股强硬的力道再次合上那扇透光的门。
左手一圈泛红的滚烫，李迷被他拉着往后，来到里卧，窗帘被惯性的力道甩开，如同明亮的大幕揭开，类似戏剧的人生如影随形，乐此不彼。
等到眼睛适应了突如其来刺眼的光亮，窗外仍旧是交错纵横，拥挤异常，只是那两个熟系的身影随着恰到好处的角度暴露在李迷的视野里。
那两人，正是蹲在地上专心修车的方策，以及站在边上手里举着扳手的老图。
耳边一阵冷风刮过，“你看，我如果要做什么，肯定也会先是他。”
闻言，李迷早已抽离，瞟一眼抱着双臂的卜凡，用一种无力充斥色彩的眸光，偶然睁开眼，也只看到凝滞。
良久，她重新望向窗外，“他跟我们的事没有关联。”
“但是他跟你有关联。”
几乎脱口而出，他似乎是挤出来的一句，临了还在喘着粗气。
话音刚落，李迷多瞧了他一眼，静默着出了卧室，“是吗，那我先走了，下次再叙旧。”
门“砰”的一声，卜凡沉默了一段时间，感受到手机振动，他不敢耽搁接起了电话。
李迷出了“305”抬头便看到站在门口的杨司平，他倚在门框，“你去里面做什么？”
“还钥匙，顺便问了两句他哥哥的事。”
杨司平：“你们认识？”
李迷重新套上塑料袋，漫不经心回道：“不太清楚，我觉得他长得跟我小时候认识的一个朋友很像，没忍住就去问了一下。”
见杨司平又要问，李迷提了口气，补充道，“然后…他说他不是，说了他还有一个哥哥，我就去问了一下…”她垂下眼帘，蹲着呢重新绑上松掉的结，”好像都不是。”
杨司平堪堪可见她的背影。
半晌，如同无头苍蝇，李迷观察了半天，“那个…杨警官，我方便问问您在找什么吗？”
正翻箱倒柜，杨司平回望她。
正当李迷以为他不说话，杨司平支起腰，“找一本日记。”
＿＿
芙丽酒店大厅，收银台内年轻靓丽的女生正微笑着恭敬地给面前恩爱的中年夫妻办理入住手续，统一服饰的工作人员各个挂着友善的笑容，敞亮的空地来回几个体面的客人悠闲漫步。
这是明市如今最为有名的五星级酒店，走的大致是简洁的风格，名副其实的华丽高贵，高级的酒店不少，环境设计和设备也都各有千秋，而它则硬是凭借出色的服务态度在短短一年内博出了名声，几乎是大多数出差或者旅游人士的首选。
庄安身后跟了两个一米八几大高个穿西装的保镖，身高体壮，凶神恶煞，擦肩而过的路人不由绕了道。
绕过旋转门，经理符童华穿着干练得体的职业裙装，一双纯黑铮亮的高跟鞋即使匆匆小跑过来，仍旧稳当，她双手虚握服帖在腹部，陪着笑鞠了个躬，“庄先生，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这边请。”
庄安点了个头，几人便轻车熟路跟着她走。
关于符童华，也有名堂，可以说是“芙丽酒店”的“门面”，她赢得了“魔鬼”的认可。
所谓“魔鬼”其实是一对有权有势有钱的夫妻，许是生活无趣，便到处穿梭在各个城市的五星级酒店充当体验员，末了还会写偏激的评论，最受到波及的便是新开业的酒店，多少受到影响，评价传出去，要么一飞冲天，要么一蹶不振，据说他们住一次，多则一两年，少则几个月，就会有几家酒店纷纷关门。
“魔鬼”的称号就因此而来。
而津津乐道的说法是当时酒店开业的时候，声势虽然不大，但正赶上这夫妻就在明市，经过三天两夜的挑剔刁难，这酒店管理倒不错，硬是生生让他们再找不出可以为难的部分，并且能让夫妻俩舒舒服服笑脸出酒店，骚动一时。
甚至后来只要来明市芙丽酒店就是他们唯一的选择，当时的负责人就是经理符童华，想不出名都难。
电梯直达顶层，符童华保持着职业微笑站在一侧，偶尔开了个话头，四周都是镜子，倒影出几人的身影。
眼神瞟过镜像里庄安的表情，符童华强烈感知到了他心情极差，较之前谈笑风生的模样不同，尽管依旧提着两边的嘴角，眼里却丝毫没有笑意，这种皮笑肉不笑的反应更让人疲惫。
只几句，察觉庄安没有想开口的意思，符童华便闭上了嘴。
电梯抵达后，符童华前面走走停停，门卡扬过，顺势将门敞开，仰着更为热情的笑容，“庄先生，请进。”
点了个头，庄安没动，两位保镖熟练地率先进门，分散开来进了卧室和洗手间，直到将酒店房间的角落用随身携带的探测仪器探查一遍，才请意庄安可以进了，待他靠在沙发，便尽职尽守站在两侧，保持警戒。
符童华波澜不惊，似乎已经习惯，在庄安的准许下关上门，跟着他一起，静候在边上。
睨她一眼，庄安微抬下巴，“小符啊，坐吧。”
“好的，谢谢庄先生。”
符童华还是笑脸挨着旁边的沙发稳当坐下。
“不知道符经理有没有听到什么消息，我这刚来什么情况也没搞清楚，还是要请小符经理指教指教。”
“庄先生说笑了，不敢的。”符童华摆了摆手，不由加深挂在脸上的笑纹，显出谦逊，时不时观测庄安，“要说发生什么大事，倒也没有，只是听几位客人聊天提到过，说是有个陈年旧案要重新翻出来调查。”
符童华眉心动了，如果没看错那本来悠闲靠坐着的男子没维持住表情，透出阴寒，虽然只有短暂一瞬间。
“之后…就没什么了，那些个客人也不好多聊，您看…庄先生，不知道对您有没有帮助？”
庄安久不搭话，等到符童华后背冒出冷汗，才一副回过神的样子，“哦不好意思了，走了会儿神，有，帮了我大忙了，谢谢小符经理了。”
他没有赶人的意思表达，符童华却在“谢谢小符经理”话音刚落便起身，“那我就不打扰庄先生休息了。”
待庄安朝她点头，符童华匆忙离开房间，轻手轻脚关上门。
“经理……”
距离房门不远，耳边突然一声微弱直击心脏，符童华瞪大双眼，猛地转头，声音已经顶到喉咙，看清楚来人后，又费心咽下去，可那一阵狂跳的心脏无端使得怒气飙升，她低沉着斥责，“你干什么，吓我一跳。”
“嘿嘿。”汪迪缩了缩脖子，似乎见怪不怪，也不在意她是否真的恼火，赔上笑伸出手作势帮她顺气，“哎对不起对不起，我给您顺顺气。”
“啪 ”的一声被一巴掌推开，“冒冒失失的，就你这样得罪人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嘁，什么死不死的，经理你干嘛总说这种话呀。”捂手，他嚷嚷道。
汪迪是上个月刚来的新人，人挺机灵，嘴甜会讨客人欢心，甚至来这没几天就和同事快速亲近了起来，但没多久弊端也毫不掩饰的暴露出来，偷懒又没分寸，往来又没边界，符童华看在眼里，想着将他开除，心底又觉得是棵好苗子。
“别喊！”符童华后头观望，赶忙拽着汪迪离开走廊，离开那层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