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珉和是在典仪最角落的地方找到管牧的,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微张着嘴,靠在书院白墙旁边的一颗大榆树树干上睡得正香,他脚边的裙摆上头已落了几片枯黄的榆树叶子,显然在此处已经躲了一段时间了。

    珉和毫不犹豫地上去拽住了管牧的耳朵,叫他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兴许是自知理亏,典仪的后半段,管牧跟在谢子期身边老实了许多,只是神色免不了痛苦几分,珉和取笑他道是他非得同谢竹换这一段,等来年,便叫管牧替了她的位置,换来了管牧十分怨愤的一眼。

    山头的日光逐渐西沉,珉和手里提着珉晨塞过来的风灯,带着管牧往着来时的路往下走去,随着挂在林间的灯笼被人取走,山间的虫鸣清晰了许多。

    管牧提着自己的衣摆往前跳了几步,显然是脱离了这般繁杂的典仪叫他身心都轻松了许多,他回头像是偷偷摸摸一般和珉和说道:“和姐,我听说这祭典还要两日咧,只不过不叫外人去了。”随后他又凑过来几步,声音更轻了几分“咱们酒肆的酒那些大人物好像很喜欢,咱们是不是要发财了?”

    珉和一把推开管牧那颗毛躁的脑袋,眨了眨眼睛,随后笑道:“要是真发财了,我便多给你分些月钱,来年我再招两个长工,把你送来书院和珉晨作伴。”

    人嘛,总归是要做梦的,珉和心头也很开心,虽然如今离酒肆大卖还有不少的距离。

    珉和一句话叫管牧垮起了一张脸,嘴角下摆,冲着珉和可怜兮兮道:“和姐,你放过我,光今天一日我就快不行了,真叫我在这里待着,不是我闷死就是这书院里的先生被我气死。”

    珉和严肃道:“不会的,你看那纪先生那般能说会道,一定不会被你气死的。”说完珉和加快了几分脚步,嘴角偷偷藏起一抹笑意,远离了身后那个气急败坏的管牧。

    等到他们回到城中,城墙上头早应该熄下的风灯还挂在上头摇摇晃晃,城中那些往日里早就歇下的铺面今日也依旧敞着大门,青石路的主街上头灯火通明,珉和带着管牧从主街上拐了个弯,绕进了西南边斜角的小街里,迎面正撞上了一个咧着嘴横着小调的汉子,那人瞧见珉和和管牧,还同他们打了声招呼。

    “宁和的东家?”成大咧嘴笑道,“听说这书院的祭典用的你屋里这头的酒啊,回头也得给我打几两啊,让俺们这等粗人也尝尝,这些个文人喝过的酒是个什么味道。”

    珉和见过成大几面,没有管牧这小孩儿交流的多,成大就是月前偷偷摸到他们酒肆后门的那个小孩儿的父亲,似乎平日里做些打铁的生意,像他们这样的人,手上器具火热,最是离不开杯中那几两白酒。

    听说这几日祭典,就连成大那个铁匠铺的生意都火了几分,难怪走在道上都这么高兴,珉和也不驳他的面子,道了一声好,都是邻里邻居的,平日里能照顾酒肆生意的,便多是这些人了,“成大哥若是想喝,自然是要给的,”珉和笑道,拉过了管牧,“回头便叫阿牧给你送去。”

    “别别别,”成大忙摆了摆手,“我们这种活儿,就好闻那几口酒香,回头我自个儿去你们店里打去,东家可别赶我。”

    夜里的影子有几分模糊,看不太清,但依稀可见成大那抹憨实的笑意,珉和还没说话,管牧凑过去道:“放心吧,成大哥,我们东家可好说话了,回头你来打酒,我偷偷给你多加一点儿。”

    “嘿。”成大笑了一声,“那就多谢管小哥儿了。”

    几个人闲话了几句,成大又哼着他那个不成调子的小曲儿往主街那头走去了。

    珉和推开了酒肆掩着的那扇木门,门内的短烛已经快烧到了底部,前头的铺面里光线昏暗,谢竹那人正一手支着脑袋坐在长桌旁边打着瞌睡,似是在等他们回来。管牧踮着脚尖靠近了谢竹,那只被风吹的冰凉的手毫不客气地拧上了谢竹那只没有靠着的耳朵,叫谢竹当即清醒了过来。

    “你做什么,做什么!赶紧的放开我!”

    “好啊你,”管牧气道,“把我骗上去替你做苦力!我今天非叫你知道小爷的厉害!”

    谢竹一矮身救下了自己泛红的耳朵,一手捂在上头逃开了管牧追过来想抓他的手,委屈道,“明明是你自个儿想去的,我好心同你换,你还怨怪我!”

    “什么好心!你分明是成心!你明明知道我最烦那些繁杂的读书人玩意儿!”

    两个人在前头铺面里你追我逃,珉和“啪”地一声关上了酒肆的门,一手拉住前头逃跑的谢竹后领,又伸出一手拉住追在后头的管牧的衣袖,“你们二人是想试试我的拳头?”

    “嘿嘿,”谢竹讪笑两声,“宁姑娘,公子允我在山下多呆两日,等祭典正式结束再回山去,这两日我便在你们酒肆里帮帮你们的忙。”

    管牧那对粗短的眉毛竖了起来,“你还说你不是成心的!”

    如果不是珉和还拉着他,谢竹的后脑勺这会儿就该挨上管牧的拳头了。她索性将这二人一道拉进酒肆的后院里,晚上沁凉的秋风打在人的后颈里,叫几人不由得缩了缩脖子,“你要留在这里,便同阿牧一起睡。”

    “你俩想怎么算账,就怎么算账,不要叫我看见,”珉和想到了什么,声音低了几分,“要是叫我知道你们弄坏了酒肆里什么东西,我觉得你们不会想知道后果!”

    将二人丢进了院中,珉和松开了手,“快些休息,明日我们便早些开门。”

    夜色愈深,解决完那两个闹个不停的小子,珉和便也回了房间,只是这几日的晋州没有宵禁,珉和总觉得能听到瓦市那处颇有些热闹的声音,也可能是太过高兴,从今日起,酒肆和珉晨那里都算是步上正轨了,珉和总归有些辗转反侧的睡不着觉。

    珉和索性一骨碌翻起了身,剪了剪自个儿房中那截快烧完的蜡烛,替换了今日拿过来的那盏风灯的灯烛,一路摸到了西边的柴房,那盏风灯被她摆在了地窖口的位置,前些日子老周送来的酒坛子全堆在了地窖口,拿着一块花色的棉布盖在上头。

    珉和随手便拎起四五个空坛子下了地窖,就着地窖口那点子微弱的灯光,坐在唯一出口的地方,一点点的用酒杓将那几坛前些日子刚蒸好的酒灌进酒坛子里,米酒那浓醇的香味立即便在地窖之中散开。

    珉和有一搭没一搭地灌着酒,偶尔停下了不知想起了什么,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始。长夜里,从主街那处传来的梆子声一下一下地从上头传了进来,也不知敲了几下,等珉和重新起身时,上头的那点微弱的灯光已经完全熄了下来,她的手指摩挲了一下手边的木头阶梯,拿着两坛封好的新酒几步跨了上去。

    眼下时间不够,等白日阿牧和谢竹起来,再叫他们二人一道将泥封封上。

    就这样慢慢地折腾,珉和一个人也将前头铺面上的酒柜填满了一半。

    外头瓦市的声音小了很多,东边的天光一点点从深重的青灰色染成了晴山蓝色,从管牧那两人的小房间里隐约传来动静,没一会儿,打着哈欠的管牧就打开了门,胸前的领子还敞开着一半,伸到一半懒腰的管牧看见院子里拎着两坛子酒的珉和,刚踏上木门槛的脚就停在了原地。

    珉和刚想夸夸管牧今日倒是还挺早的时候,前头的铺面外传来十分急促的“咚咚”声,那动静闹得有些大,活像是什么野马在外头乱撞,珉和刚张开的嘴重新合上,同管牧对视了一眼,就拎着酒坛去了前头。

    两坛子酒被她随手塞进了酒柜里,还没有来得及开门,外头的木门就被人一脚踹了开来。

    木门被人一角踹塌,一扇倒在了地上,另外一半在门框的角上摇摇晃晃,似乎下一刻就能砸人脑袋顶上。

    踹门的那人人高马大,珉和看过去的时候他的脚还没来得及放下,她瞪了那扇已经成了“尸体”木门半晌,又看向外头那些个或是陌生或是熟悉的人,气不打一处来,正想开口赶人,那个高个子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就是这家,这就是宁家那小子的家里!”

    那人高马大的汉子让开了半个身子,露出了他身后看上去像是找麻烦,但又看上去有些瘦弱的一伙子人,为首的那个高高瘦瘦,肤色有些惨白,偏偏还端着一股子劲气,倒像是山里头那长歪了偏还卯着劲头往歪了长的野竹竿。

    那人珉和见过几次,当时她和方家那个三公子别苗头的时候,正是站在那个方三的身后,珉和隐约记得,这人和老周一个姓来着,所以今日这几人,是趁着典仪还没结束,替那方三来找他们酒肆的麻烦的?

    珉和稳住那摇摇晃晃的半扇木门,暂时压住心头那股子火气,看向了那些人,“你们是谁!”

    周墨那双大半都是眼白的三白眼十分轻蔑地打量了几分珉和,“宁家那小子偷人东西,我们自然是来替苦主,和我们书院里所有的学子来讨一份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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