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在书院待过几日过后,再回晋州城,便骤然发觉城中的温度一下便低了许多,城中的青石街上似乎一下便萧条许多。

    这几日珉和忙着修整先前被人砸的七零八落的酒肆。原先被人踹翻的木门被纪澈搬到了后院的位置,那两扇木门破破烂烂,好几处还有几个被踹或踩出来的破洞,早不能用了,前头的铺面大约也是他帮着联系的木匠师傅修的门框,装的门面。

    只是外头虽装好了,里头却还是凌乱一片,满地的酒瓷碎片,还有木桌木柜被拆的零碎的样子——几乎已经没有什么好地方能够落脚了。

    索性如今珉晨那事情还没完,珉和也无心酒肆的生意,这几日就寻着隔壁街上的木匠师傅重新打了些家具,老陶也在昨日听闻珉和他们回来之后带着一车空酒坛子来酒肆溜了一回,还很是可惜的在酒肆的里里外外来回晃悠了七八趟,用他这种老酒鬼的话来说,这满地的碎酒都是他的命根子啊,可如今可倒好,尽便宜了这土地公。

    好在地窖之中还存了两缸子酒,是珉和那晚没来得及装坛的,她索性用老陶新带来的酒坛替他装了一缸走,也算是谢过了他在这种情况下,还惦记着他们酒肆的酒坛大概是都被摔光了。

    这几日除了酒肆的事情,便是晋州城里流传的那桩辩学,濯砂书院那消息才传出来,管牧便寻着干活的空隙偷偷跑出去打听了一趟。

    如今整个晋州城的学子讨论的都是这桩辩学的事情,毕竟晋州的学术圈子里除了祭孔的大典,倒确实是许久没有这样的盛事了,就连原本要离开晋州城的那些学子,如今听闻此事,也都乐得留下来看个热闹。

    事情传开的第三日,珉和就察觉外头就有不少窥伺打量的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他们酒肆上头,只是他们酒肆闭门歇业,大多数情况下外头铺面的大门都是紧紧闭着的,只是便宜了珉和斜对角那家铺子,那些个探听消息的闲人大多聚在那个铺面的廊柱之下往这头打探,又不好意思白白占了人家的地,便有些还带着良心的会叫那铺子里的小老头提个字走。

    那小老头还挑了个人都走光了的傍晚,拄着根杆子晃晃悠悠地荡到了珉和他们的侧门处,露着泛黄的牙齿同他们笑着道谢。

    那老头的铺面,印章,刻字,刻碑,凡是同字相关的,他无有不接的,只是往日里生意不大好,这几日一下火了起来,便叫他乐的合不拢嘴,往他们门口走过的次数也多了,管牧还道那老头合该给他们酒肆结一点宣传费。

    听到管牧说这话的当时,珉和狠狠给了他脑门一下,这话可不能随便说,否则真叫人以为他们借着这书院的事情发财呢。

    方才隔壁街的木匠将他们定做的木柜食案,好些长桌木凳一道托人送了过来,还叮嘱着这新上了漆的家具得好好放在太阳底下多晒几日,正好这几日天气晴好,珉和同管牧一道将送来的这些家具都搬进了后院的空地上。

    管牧将手头挪进来的长桌同其他家具隔开摆好,便冲着珉和嘿嘿傻笑了一句,随后冲着珉和的衣服就伸出了手,珉和瞧见管牧那手上竟黑了一块,猛地往旁边跳开一步,“和姐,你瞧瞧,冲叔还说都干了,如今只要再晒晒便好了。”

    珉和往长桌底下一敲,果然在长桌连着桌脚的位置发现了几枚完整的手印,她一下拍开管牧还试图伸过来糟蹋她衣服的手道:“角落的地方难免麻烦些,你就不知道躲开些?”

    管牧不以为意道:“嗨,反正也是桌面底下,谁家吃酒往桌子底下钻啊。”

    珉和连眼神都不想给他一个,如今这世道,谁能保证那酒鬼吃醉了酒会干出什么离谱的事情。

    她将手里的布巾塞到了管牧的手里,转头将上午才买回来的糯米高粱和别的谷物一筐筐搬进了灶间里,他们原先的蒸酒碎了大半,眼下只能重新开始,“你好好擦擦你的手,闲着没事做,便将窖里头剩下的酒好好装个坛,记得泥封,等干完了那些便进灶间来,帮我将这些米粮洗一洗蒸上锅,如今家里头没多少酒了,可没那闲工夫给你浪费。”

    正说着,小院的侧门处传来轻微的三声敲门声,珉和搬着谷筐的动作停在了原地,同管牧对视了一眼,神色疑惑,眼下也没到日落啊,还不是那老头上门的时候呢。

    管牧随手擦了擦手,丢开了布巾,就小跑着过去开了门。管牧只开了一半的门,他的身形挡住了门外人的身影,珉和只能瞧见一小片青色的衣角。

    珉和还没有开口问出声,便见管牧一脸兴奋地让开了身子,门外头,带着些微温和笑意的谢子期冲着珉和打了声招呼,身后还跟着似乎已经有许久未见的谢竹,“珉和,听说如今你们这处正要帮忙,我来同谢竹一道搭把手。”

    珉和也露出了灿然的笑意,娇俏白皙的脸上因着干了大半日的活计染上了些许脏灰,“哪有这么忙,眼下大多都忙完了,如今也就是些酿酒的事情了。”

    兴许是因为被关了太久,谢竹在跟着谢子期走进来之前,脚底狠狠划拉了一下门前的矮石阶,神情落寞:“宁姑娘你们同宁公子受了那么大的委屈,还遭人诬陷!小公子差点就要从家里冲出来了,还为此挨了家法呢!”

    谢子期侧头扫了谢竹一眼,没有阻止他,只是神色之间冷淡了许多,看到谢子期的眼神,谢竹骤然低下了头,等着谢子期跨过门栏进了小院,谢竹才跺了跺脚跟了进去。

    珉和听见谢竹的话皱了皱眉,目光落到了谢子期身上,仔细地打量着他,只是谢子期一贯将面上的礼节做的很好,珉和并不能从他的神色之中瞧出他哪里有不适的地方,谢子期面上泛出些苦意,“那日我本该下去酒肆帮你们的,可我才出书院便被大哥带来的人绑回了家中,没想到我大哥竟比我更快知晓此事,若非如此……”

    若非如此……若非如此,珉和也不会叫人摔伤,酒肆也不会叫人砸成如今这个样子,起码有谢家的面子,那些人不敢将事情做的太过。

    只是谢子期原先并不知晓,原来谢家大哥在书院里,竟还有谢家人之外的眼线,要知道去书院时,他并没有带除了谢竹以外的小厮,那通知谢家大哥的,便只能是外人。

    珉和笑了笑,用手背抵着二人的肩膀将这主仆二人推进了小院,“酒肆这里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如今这不是都过去了吗?你瞧,那些人也没来找麻烦了,我同阿牧好得很,”她说着,往前头过去将那筐搬到一半的糯米重新搬起来,“书院里那桩事情并非小事,同这样的事情牵扯上总归是没有什么好处的。”

    大概是听珉和和谢子期重新提起了这茬,管牧的神色复杂了几分,“阿晨不会做那样的事,林端那小子分明是黑了良心伙同其他人一起陷害阿晨。”他愤愤地踢了几脚,脚边的一颗小石子被他那几脚踢得咕噜噜滚向了一条矮凳的下头。

    珉和如今不怎么想提起这件事,横竖珉晨已经打定了主意,他们在这里再骂几句也没什么作用,她拎着那筐子糯米就进了灶间。

    只是谢子期垂下了眼眸,往院中多走了几步,同管牧蹲在一起撩过清水擦洗着面前垒成几排的空酒坛子,珉和从灶间出来时,就听谢子期说:“珉和,可是你知道到底是什么人跟那林端做了这笔交易,用这么龌龊的手段陷害珉晨。”

    珉和的脚步停顿了下来,脑中不由回想起先前在书院时候纪渊所说的那番话,方家两个字在她脑海里徘徊不去。

    谢子期接着道:“就算此事珉晨洗脱了污名,可你怎么知道那些真正想害珉晨的人到底是什么目的,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只怕这一次他们没有成功还会再做下一次。”谢子期抬起了头,“珉和,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前日防贼的,这样的事情做的多了,总会叫他们成功一次。”

    珉和掰了掰手指,将两只手藏进了袖中,“谢公子,我当然知道,只是……”只是不论是方家还是周家,都不是珉和能对付得了的,她也不想千日防贼,可一介平民,又哪里斗得过已经在晋州扎根盘踞了几十年的大家族呢。

    谢子期将手中那个酒坛中的清水倒在了地上,将那只酒坛放到了一边,“前几日大哥将我拘了起来,可我在去寻大哥时,听见了他同谢砚的谈话。”

    谢子期站了起来,“纸张,书法轻易便可做旧,无论是浮火,皂角水,或是过夜的茶水,皆可以做旧,但是像做的如那位林公子手中的那几篇文章那般滴水不漏,就连林山长或是重阳先生那般的大家都轻易不能识别,自然不是谁都可以的,你知道方家除了以酒起家,如今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只是酿酒沽酒的小作坊了。”

    珉和藏在袖中的手捏的越发的紧,她当然知道,只是毫无办法。

    “如今的方家,手中除了晋州城最大的酒家酒肆和客栈,还有几家古董铺子,那几家古董铺子皆是先前方家起家之前便有的,方家老爷子平日里为了附庸风雅,没少叫人在外头收些古书古画,甚至买下了晋州城里最大的几家古董铺子,其中有一家的老东家,如今已经成了那铺子里的一介管事,但他有一手做旧的好手艺,这事情除了晋州城的几个大家族几乎没什么人知道。”

    毕竟那位老东家原先手上经营着一家古董铺子,还懂做旧,知道的人多了,岂不是会叫人觉得从他那处买入的书画孤品皆是他造假而来的。

    珉和抬头看着谢子期,这几日原本逐渐松下来的心情又紧了起来,原先管牧从津梁镇回来之后,珉和就知道这事情哪有这么简单,先前她刻意避开了此事,因为即便她知道了,也没有什么实际有用的办法,就连珉晨如今要洗脱抄袭的污名,都还要靠着书院的名声去把辩学一事传扬出去。

    只是如今谢子期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叫她不想也得想了。只是珉和始终没太想明白,她同方家也不过就是抢了一桩书院供酒的职责,还远远够不上成为方家的竞争对手,怎么方家偏偏就抓着他们酒肆不放,还费心费力诬陷珉晨。

    总不至于那方家的老家主气量小到,因为方廷均那两桩过节就要把他们一家置于死地吧?

    珉和揉了揉越发痛的脑门,索性一屁股坐到了灶间外头的木门槛上,“我也不明白方家为什么就抓着我家不放了,但是那方家财大势大,如果他们真的非要盯着我们不放,我回头便将那书院供酒的职责还予他家不就好了,横竖我们酒肆也不是非要接桩这买卖的。”

    那方家如今只是动动嘴巴,就能叫她的酒肆被人砸了个干净,她还没有任何办法,甚至没有证据证明这件事情就是方家做的。

    谢子期薄唇微动,盯着珉和的方向似是想说什么,却在珉和看过去时又避开了她的视线。

    珉和有些奇怪,“谢公子?”

    谢子期这幅犹豫的样子叫杨珉和迟疑了几分,还是没有将话问出来。

    虽然她幼时同谢家颇有几分缘分,和谢家小五也算是有那么一点青梅竹马的情分在,只是谢家毕竟是世家大族,且谢子期平日里待珉晨算是很不错了,她也没必要非要为这一点子生意上的事情打破砂锅问到底,毕竟谢子期平日里能在谢家听到的兴许会有许多不好外传的秘密。

    珉和站起身来,准备将管牧清洗干净的那些酒坛带去地窖。

    “你可愿意嫁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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