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珉和略有些诧异,同她做这场戏于他有什么好处?

    珉和并非没有察觉这件事背后似乎隐隐透着几分古怪。

    但是一方面纪渊说的有道理,晋州礼酒一事并不是那么好接手的。

    她先前一时想岔了,只想着光凭方家一家,有沈夫人在背后作保,怎么也不至于叫他们在晋州呆不下去。

    但晋州并非只有方家一家商户,一州礼酒这样扬名立万的好事,谁不想来掺上一脚。

    没有方家在前面挡着,有的是人想着从这件事上分一杯羹,阎王不可怕,小鬼才难缠。

    若是一直被这样的小鬼惦记着,即便是刺史的府邸,也很难将这种事情扫全。

    而另一方面,方家也是她不得不考虑的,方家今日做出强娶这种事情,谁知道他方家的底线在哪里,有纪渊在前面挡着,怎么说也算是一道掣肘。

    只是珉和虽然心里想的明白,但总是觉着这事情有些憋屈,就像是有一只手在背后推着,将她推到了今日这般的局面,“你说你要做我们酒肆的靠山?”

    纪渊拿起那只杯盏冲着珉和遥遥一敬,没有说话。

    珉和在原地停顿了片刻就重新坐回去他的对面,压着那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愤然,“纪先生一介书生,总该给我讲个明白,您怎么就能做我们酒肆的靠山了?”

    纪渊笑了笑,“你怎么就知道我做不了你们酒肆的靠山了?”他拿着酒盏仔细沉思了片刻,“莫非是要我给姑娘瞧一瞧在下的告身,或是印章,亦或是,在下手里的……商行地契凭据?”

    他将酒盏抵在唇边,笑意始终不曾褪去,“那姑娘可要想清楚了,看清了在下的这些凭据,姑娘这场戏,恐怕就要真做了。”

    珉和那股子闷气冲到脑门上,叫她一下从地上那软垫上站了起来。

    站起来之后却又一下将那气泄了下去,她望着纪渊那张欠揍的笑脸,一时之间只能压着嗓子眼里那股子委屈道:“那纪先生想怎么做这场戏?”

    纪渊闻言手中的动作一顿,随即轻轻将那杯盏放回了桌面,仔细打量着珉和泛着些许水汽的黑眸,“果真生气了?”

    他叹了一声,又像是温言诱哄一般,“我也可以学着那方廷玉,备齐了聘礼再上你酒肆来,想来重阳先生也不介意替我做一回冰人。”

    他从食案后头站了起来,一步步靠近珉和,在离珉和仅两步之遥时停了下来,弯身凑在珉和耳畔,“吾愿以此身为凭,皇天后土为证,与卿结缡,君深天质抵下,慕卿辉月之姿,愿许秦晋之好,永结琴瑟之欢。嗯?”

    纪渊的声音沉沉如同绕于山间的靡靡之音,惑人心神。

    珉和猛地退了一步,愣怔地盯着面前人的黑瞳,里头沉甸甸地依旧蕴藏着些许不曾外泄的笑意,她只觉自己的指尖似乎骤然滚烫了起来,连带着传入了心口和耳际。

    她还没有说话,就见对面的纪渊退了一步,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模样的信封。

    他打开之后,里头却是一纸红色的柬帖,上头用端正的行书一笔一划的写着面前人的姓名,生辰,与籍贯,似乎一副颇为郑重的模样。

    珉和手指微动,指尖似乎已经被滚烫的热意碾的没有知觉,目光从那张庚帖上移到了纪渊的眼瞳深处:“你不是说只是做一场戏吗?”

    纪渊已经恢复了他平常的神态,拿着那张庚帖道:“你若是想骗过别人,便得先骗过自己,没有庚帖,无有媒妁,叫人如何相信这桩婚约是真是假?”

    他说着缓缓地摩挲着手上这张红色的庚帖,低声道:“宁姑娘若是……”

    纪渊话还没说完,珉和就一把将那庚帖从纪渊手里抽了出来,随即坐到了酒肆前头的柜台后边儿,从里头翻翻找找寻出一张被折了好几番的红纸。

    那是她原来买来用来包酒坛子的。

    随意碾了碾桌面上的石墨,拿起她那支不知用了多久,笔尖都有些开叉的细笔,就要往纸上落笔。

    她的笔尖还没有触到纸张,耳边便响起一阵沉沉的叹息。

    珉和的手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握住,那只手上温热的气息烫的珉和微颤了颤。

    纪渊虚握了握手中那只小手,随即轻缓地将那支笔从珉和手中抽了出来,将珉和从柜台的后面拎开,淡淡瞧了她一眼道:“你且说着,我来写便是。”

    珉和先前行事的那番意气被纪渊这么一压,立刻散去了不少。

    眼下她声音都低了几分,瞥了眼那张鲜艳的红纸,将自个儿的生辰八字报给了纪渊,纪渊落在红纸上头的行书颇为庄重,看着竟和他先前给她的那份庚帖上的字迹如出一辙。

    纪渊写完她的那份庚帖便十分自然地将之折了起来,收到了自己的怀中。

    就连珉和都没来得及多看一眼自己的庚帖到底是长得什么样子。

    “姑娘的庚帖,君深收下了,往后,姑娘若是有何难处,随意支使人往书院跑一趟便是。”

    纪渊在珉和的耳边落下了这么一番话,说完便起身往门前走去,“若姑娘不嫌弃,回头纪澈回来便叫他跟着你在酒肆里帮一份工,怎么说也算是一份助力。”

    临出门前,纪渊的一脚都已经迈出了酒肆,他又回头望了过来,很是勾人地笑了一声,眼角潋滟的碎光如同春日的桃花,“我虽及不上方家那般有钱,但是纪某的聘礼来日定然送到府上,还望姑娘届时不要嫌弃。”

    珉和瞪着他的背影,听着他这句话,总觉着自己似乎是上了他的当。

    但是东西都换出去了,眼下若是跟他说自己后悔了,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把那张东西还给她。

    “等等。”珉和犹豫地开口叫住了他,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

    事情都已经这样了,好像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索性一次把和纪渊的那点事情解决了干净。

    眼看着纪渊停在了酒肆的门外,疑惑地望了回来,珉和咬了咬牙,将先前收进酒肆木架上头的一根木簪以及藏在木架子下头的布包一道拿了出来。

    这是先前纪渊威胁她做的那支簪子,簪子上头很是素净,几乎没有其他花纹,但是簪头和簪尾都打磨地极为干净,那木簪连同着布包被珉和一股脑塞进了纪渊的怀里。

    “这是先前答应你的,往后我同你便互不相欠!”

    纪渊愣了愣,将那支木簪拿起来轻轻摩挲了几分,便戏谑地望着珉和:“你想同我互不相欠?”

    珉和别开脸,半点不想看见那人脸上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先前先生的账已经结清,我答应先生的也已经做完,自然是互不相欠了。”

    可纪渊又从酒肆门外转头走了回来,凑到了珉和耳边,“珉和可是忘了,我二人方才定亲。”

    珉和蓦然转回头想反驳,身前那人已经站直了身子,勾唇笑了笑,“宁姑娘的定情信物,我便收下了。”

    说完他没等珉和反应过来就将头上那支玉簪拔了下来塞进珉和手里,不等珉和拒绝,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

    珉和揣着手里这只烫手山芋愣了片刻,当即想追出去将东西还给纪渊,可那人也不知是怎么跑的,还是会飞檐走壁,这会儿外头真是连影子都不见了。

    “和姐!”珉和还没想好该拿这支玉簪怎么办,另一头管牧已经兴冲冲地跑了过来,还带着个一脸笑意盈盈的纪澈,“我已经将你说的那事儿办妥了,沈夫人说她已将那事情同李刺史商议好了,回头只要在州府里走完流程,明年晋州祭礼上的礼酒就是我们家了!”

    珉和无语地望着管牧片刻,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不过出门一趟的功夫,他的东家已经将自己的人都卖了。

    这会儿珉和完全没有搭理管牧的心思,望了一眼管牧身后那个表面笑盈盈,实际上没做几件好事的纪澈。

    她还没开口,纪澈已经一把将管牧拉了回来,“宁小东家,往后我可就是你们酒肆的人了,我很好养的,不要多少月钱,包吃包住就成。”

    “什么?!”管牧一脸懵懂,显然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珉和不想解释,索性将这两人都晾在一边,将方才纪渊喝过的酒盏和酒壶收了起来,酒壶中还冒着温热的雾气,酒香顺着雾气,在珉和拿起酒壶的那一瞬间似是极为浓烈。

    珉和拿着酒具顿了片刻,她原先没有刻意回想过,如今被这酒气一勾,倒叫珉和想起一桩事来,是一桩深夜里同阿爹一道饮酒的趣事。

    关于她小时候的记忆其实并不怎么清晰,尤其是那会儿还跟着父亲在晋州时候的事情,只是隐约记得母亲是在她极为年幼的时候去世的。

    那之后她和那会儿才两三岁的阿弟便多了一个年纪不小的老先生给他们开蒙,那位老先生当时还带着一个年岁不大的少年,两人当时便就住在他们那会儿在晋州的酒肆旁边。

    阿娘离开之后阿爹很是消沉了一段时日,成日将自己闷在酒肆里,也不开门做生意,只是闷头酿酒,若不是那个新搬来的先生偶尔同阿爹闲聊几句,只怕她阿爹把她和珉晨丢在一边,还要兀自消沉许久。

    今日酒肆里的酒香气勾起了些许藏在记忆深处,极为久远的一些往事,只是这些事情实在是太过久远,若不是这几日接连的事端,她恐怕不会再将那些幼年时候的事情记起来。

    那会儿实在是年岁太小,大概是五六岁的时候。

    她夜里起来,身边却只剩下一个睡得横七扭八的珉晨。

    那会儿她下意识跑到外头寻自己那个阿爹,却在自家那个不大的院子里看见阿爹坐在石面的桌子旁边,端着一杯酒,旁边还放着一个大酒坛子,一个人对月独饮。

    小珉和跑过去时便叫阿爹发现了,被阿爹抱进了怀里。

    她已经忘了那会儿阿爹对她说了些什么,但是还记得她被阿爹诓着喝下了一整杯的浓酒,整个人都变得晕晕乎乎,只知道那个不怎么着调的阿爹在那之后又抱着她坐了很久,对着她说了很久的话。

    第二次起来的时候,她去阿爹藏起来的酒窖里偷偷找过,却没能找到那个特殊的大酒坛子。

    在那之后,她也没在酒窖里面看见过那坛子酒,印象里那似乎是唯一一坛,也是唯一一坛珉和只尝过一回,就再也没见着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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