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珉和想了半日,实在也没能想明白纪渊的目的。

    但是心中又像是裹了一张朦胧的纱布,有一些她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就连她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在期待些什么。

    方才和李刺史聊了两句,珉和忽然恍然之间升起一点明悟。

    常听说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很是玄妙,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和一州的刺史肩并肩坐在台阶上随意聊天,就像是很普通的朋友那般。

    而这会儿,李文正低着头同她约定。

    等明日傍晚,府衙下值的时候,他便叫衙中的差役拿了银钱去结了先前沈青兰从酒肆中拿走的那些酒,顺道从珉和那处再带些酒,好叫他回京的路上不至于挂念着这头没喝上的那酒的滋味。

    素白的麻衣外袍略过楼前那些还来不及清扫干净的枯枝残叶,在两人身前的木阶前头停了下来,珉和下意识抬头,却见到纪渊略带些冷意的面庞,目光只扫了她一眼就落在了身边略有些僵硬的李文身上,目光还带着几分摄人之感。

    纪渊扯着唇角笑了一声,“想不到宁姑娘同纪某尚且说不上几句话,倒是同大人很是投缘。”

    李文一下子挺直了脊背,原先那些絮絮叨叨的话都憋回了肚子里。

    视线扫过纪渊身后一脸调笑的自家夫人,猛地从木阶上站了起来,讪笑着掩饰了几句,“倒也算不上投缘,只是说起了前些日子,青兰在宁姑娘酒肆里那些事罢了。”

    顶着纪渊冰凉的眼神,珉和笑着替李大人补充了几句,“礼酒一事事关重大,李大人多问几句自然也是正常的。”

    珉和想着替李文在沈青兰面前找补几句,却不想纪渊突然嗤笑了一声,冰凉的眼神扫了一眼李文,“礼酒一事于你自然是大事,于李大人而言不过小事一桩罢了。”

    说完他拉过了珉和的手腕,丢下了一句,“李大人有这闲情逸致倒不如多想想如何安抚住府上那几人。”

    珉和一下被纪渊拉了起来,有些猝不及防,脚下匆忙跟上了前头的纪先生,绕过了观雨楼前头的抄手游廊,后边是一处偌大的庭院。庭院里松石嶙峋,只有地上随意铺着的少许卵石能够叫人看出这一处是人为造出的一番景象。

    只是此处看上去少有人来,耳边的声音越发的寂静。

    只有偶尔传来的林间风声,以及足膝拂过脚边灌木的声音,越往上走,人为的痕迹就越发的少。

    珉和挣了挣被纪渊拽在手里的手腕,忍不住问道:“纪渊,我并非不愿意同你合作,只是你起码得要同我讲清楚,你费尽心思,难不成就是为了打压方家?”

    前头的人恍若未闻,只一门心思往山林上头走去,珉和忍不住加重了语气,喊了他一句。

    他的身形骤然停顿了下来,这里恰好是一处平稳的石台,往下望去能瞧见观雨楼的檐角后头,那方平静如同镜面的湖泊。湖面上始终浮着一层浅淡的雾气。

    珉和没能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只好轻声说道,“我听闻,纪老先生曾同我阿爹算得上是好友的关系?而那方家找了十几年的玉露白,也是老先生带走的?”

    “你曾经同纪老先生一同住在平仁坊对吗?”

    平仁坊便是宁家阿爹带他们搬离晋州时住的街坊,那一处大多都是普通的小老百姓,谁也没想到,住在酒肆旁边的那家教书先生,会是先帝后来的仆射大人。

    “我原先只以为替我开蒙的那位老先生只是一个寻常的先生,却没想到竟然是名满天下的纪老先生,你从一开始就认出了我,但是你从来没有同人说过,那会儿阿弟才两三岁,平日里除了缠着我,便最是喜欢跟着你这个邻居哥哥,可你也从来没有同他说过这件事。”

    珉和心情复杂,如今颇有一种不知所为何来的茫然之感。

    她一开始除了吃惊,还有些气不过,不想就这么中了纪渊的计还越陷越深,但是如今连庚帖都要不回来,那她起码得将事情问个明白。

    纪渊松开了珉和的手,转而望向了不远处的那面雾气腾腾的湖面,双手揣在袖子里,山头的日光映着他深邃的瞳眸泛出些许琉璃色的光芒。

    低着头望过来的时候,就像一个遗世而独立的美人。

    美人浅浅勾起一抹笑意说道:“姑娘说的都对,我父亲便是那个将你父亲所酿的玉露白呈给先帝的那位右仆射大人,也是他替你和你阿弟开的蒙,而我便是你们姐弟二人昔年的……小圆哥哥。”

    “你说我从来没有同人说过,也没有和宁珉晨说过此事,可是宁姑娘可还记得,我曾经给过姑娘一本书册?”

    珉和听着纪渊的话,生出几分惶惑,“你说那本……《诗经》?”

    “那本《诗经》本来应该是你下一本所要念的书册。”

    纪渊直直的望了过来,“封头的两个字是我父亲亲笔所题,他本想抄录下诗经全册,顺带写下他自己的所感所想,只是那会儿的我同阿爹将这事讨了过去,里头的每一篇都是由那时的纪渊一笔一字默下的。”

    珉和一怔,她印象里压根没有这件事,而那本本该由五岁的珉和翻读的《诗经》也是她前几个月才拿到手里的。

    而她那时甚至不明白纪渊好端端的给她一本给孩童开蒙用的书作甚。

    纪渊面对着珉和,慢慢往前挪了半步,眼瞳深处雾气翻滚,可面上却依旧看不出半分情绪,“只是那时不凑巧,先帝的圣旨在我写完最后几篇前递到了我父亲手上,他把我带回了燕京,我也没能把本该在那时给你的《诗经》给到你手上。”

    “你问我费尽心思,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的目的,觉得我是为了打压方家,甚至以为我是拿你来挡你口中莫须有的桃花。”

    纪渊直着脊背居高临下地望着珉和,又往前挪了半步,“可你难道从来没有想过,我费尽心思,只是为了你吗?”

    他伸出手,素白的麻袍衣袖拂过珉和的肩头,温热的手指抚了抚珉和垂在耳侧被树枝勾出的几根发丝,落在了微微泛红的耳垂之上。

    滚烫的温度从纪渊的手指传到了珉和的耳侧,那几下极为温和的抚触却带着如同穿透灵魂的温度,勾的她指尖连同心脏微微颤动。

    明明站在山腰的石台之上,珉和这会儿却体会到了一种缺氧窒息的眩晕之感,耳边烫的甚至感觉不到纪渊那手指到底触到了何处,只能感觉麻痒的意味从耳根一直翻滚到了后脑勺,天灵盖,叫人不知身处何处。

    珉和僵硬着身子,恍惚地接了一句,“你先前那话,难道不是只是为了诓我说的吗?”

    她这会儿甚至有些神志不清,连自己说了句什么都不知道,心头的乱麻被面前的青年勾出了一根细丝,在指尖缠缠绕绕,勾的人浮想联翩。

    “诓你什么,诓你做我的娘子?”

    他的手指极不安分,在珉和的耳后暧昧勾缠,纪渊轻轻笑了一句,“宁姑娘若是非要定我的罪,我便只认这个。”

    珉和只觉自己的天灵盖像被人掀开一样发麻,说话语无伦次,“可你先前不仅将我赶下山,还同方家姑娘往来好几回,那方家姑娘今日还从你的楼里出来,可是我亲眼瞧见的。”

    纪渊那只作乱的手重重的捏了捏手中泛红的耳垂,磨了磨牙,快被面前这个不解风情的小姑娘气笑了,先前同她说的那么多番话,如同说给了一个傻子听。

    纪渊冷笑一声道:“不赶你下山,莫非你还要同那方三纠缠,那是个傻子,你也是个傻子吗,你同他争吵,他只会迁怪于你阿弟,于你有什么好处?还有那方家姑娘,她长了腿长了脚,要去哪里哪是我一个书院先生合该管得了的,我这处都是男子,若是强行将那姑娘赶下山去,回头叫人以为她在我们这处受了什么委屈,你怕不是要以为是我动手动脚欺负了人家姑娘,我倒是能解释的清,可你还相信我吗?”

    “回头怕不是又要以为,我同你换那庚帖,只是为了挡那什么桃花孽缘?”

    纪渊咬着牙将珉和方才说他的那些话都还了回去,珉和被他一连几句话说的哑口无言,这会儿脑子发热甚至想不出半句反驳的话。

    而面前人的手指还轻轻地勾缠着珉和的耳朵,珉和呼吸急促了几分,手忙脚乱地将青年的身子推开了几分,丢下了一句,“我什么时候说过了?”

    就扭转过头,毫不犹豫地往下头仓惶逃窜,三步迈两步的,很快就瞧不见她的影子了。

    纪渊的手还维持着方才那番动作,手指上头温度滚烫,而方才那满脸红晕的小姑娘丢下一句无赖的话,就将他一道丢在这山道上管也不管了。

    纪渊舌头抵住牙根,气的轻笑了一声,收回了手。

    珉和一路向下,耳边的心跳声砰砰作响,耳垂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那人手上的温度,就连那人方才说的那些话都在珉和耳边来回徘徊。

    她极力想将那人的声音从脑子里排挤出去,可是越这么想,那人的话就越发烦人地一遍一遍来回徘徊,一直到出了书院,她脸上的温度还依旧滚烫。

    寒凉的山风都没能将她的脑子吹的冷静下来了,脑海里那几句疑问每一句似乎都带着惊叹号,将她砸的头晕眼花。

    “那纪渊,竟然是来真的!”

    “他似乎是真的想同她定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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