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吹了一路的冷风,回到酒肆之后珉和也慢慢回过神来了。

    且不说这事儿是真是假,就算他是真的,也活该叫他多撞几回墙。

    只是,如今想起这回事,还叫她恼的想将那人抓过来狠狠的揍一顿。

    但凡有一个那般俊俏的男子用了许多计策,只是为了同心仪的女子定亲,哪个世俗的姑娘能轻易不动摇,即便是千年的铁树也该开花了。

    珉和承认她也是个俗人,听了纪渊那番话后有一丢丢的动心。

    嗯,只有一丢丢。

    珉和愤恨地抓着手里的黍米,将这些蒸烂了的黍米当成那遭瘟的纪先生一样捏。

    在珉晨三个人大眼瞪小眼惊恐的视线里,珉和甩了甩手上沾上的几乎被捏成一整块的黏米团,又舀了一瓢清水倒了进去,将先前才拌进去的酒曲搅和均匀。

    带着些许水汽的冷风从门缝里一点点挤进来,吹的牛棚旁边新堆上去的稻米秸一晃一晃的,被搬到院子里的几口大锅这会儿滋滋地冒着热气。

    几个年岁不大的男孩子都蹲在大锅旁边看着底下的炉火,顺道搓着手心,明明也算是暖烘烘的地界,三个人却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颤。

    珉和扫了一眼缩在一口锅子前面的几个人,眯了眯眼睛,眼看着气势汹汹就要冲过去了,管牧十分自觉地站了起来,“和姐,我帮你将缸子先搬去窖里藏起来!”

    珉晨站起来踹了他一脚,“滚犊子,我阿姐的事情,自然得是我来。”

    管牧猝不及防之下被珉晨一脚踹的踉跄了几步,一转头横眉毛竖眼睛地瞪了过来。

    这会儿珉晨早就三步两步地从大锅旁边蹿了过去,在珉和开口前将珉和手边的缸子搬去了地窖。

    管牧抬眼对上珉和的视线,倏地就蹲回了炉子旁边,生怕这会儿被他和姐抓着什么把柄,回头正撞在珉和那火气上,那他这个年都要被珉和盯着过了。

    刚来的纪澈还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下意识跟着这两个人躲着珉和的视线,对着锅子底下那生猛的炉火轻声问道:“你们做什么一副避着宁姑娘的样子?”

    管牧听着这话往外头探了半个脑袋望了一眼,“和姐这幅模样,一看就是谁惹着她了,还给惹毛了,你要是这会儿撞上去,今年别说好好过年了,回头她瞧见你一次就能抓着你不放,念叨半天都是轻的,就怕被她抓着去干活,她还能盯着你干……”

    管牧说着打了个寒颤,头又低了几分,就差把自己一头塞进那炉子里去了。

    纪澈心头隐约有几分怪异,总觉得这事情八成和他家先生有关,但又不敢说,回头说了只怕会被这两个人推出去祭了刀口,那不就完了。

    他跟着把头低了下去,这会儿能低调就不要出头了。

    两个人蹲在炉子这里半天都没把珉晨等回来。

    管牧捅着手边的炉火,暗地里叨咕了两句,就怕这小子趁着搬缸子的功夫逃之夭夭了,把他俩个丢在这里给和姐出气。

    等回头珉晨回来,他少不得得数落他两句。

    管牧这会儿正想着呢,手里还捏着一根一头被烧的黢黑的烧火棍,院子外头的侧门却突然响了两声,管牧还道自己听错了,从锅子的底下探出半个脑袋往侧门那头看去,却正好对上珉和望过来的眼神。

    珉和将手里的木瓢丢在了木桶里,溅起几滴水花,扫了一眼那后头探出半个脑袋又火速缩了回去的锅子,随手拂了拂手上的凉水,打开了院子边上的侧门。

    院门外头,谢子期正抱着一沓子的笔墨纸砚,他身后的谢竹怀里是一筐不怎么常见的年货,草草盖起的棉布下头露出几个黑红的果子。

    谢竹是一贯的没心没肺的模样,倒是前头的谢子期,面上虽挂着几分笑意,但眼中难免透露出一些疲惫和郁卒。

    珉和想起前些日子谢子潇特意赶来叮嘱她的那些话,抿了抿唇,退了半步好叫他二人进来。

    自己转身走到了管牧身后狠狠揉了一把他的脑袋。

    “还不快去给你谢哥帮一把手,你蹲在这里捂孩子呢!”

    说完这句话珉和就回灶间里继续干自己的活计了。

    于珉和而言,她并没有给自己找个高枝攀的想法。

    只是谢子潇有几句话说的很在理,不论她自己怎么想,谢五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藏了对她的情思,她只能尽量远着些他,好叫他歇了自个儿的那番心思。

    横竖珉晨同谢子期是同窗,就连管牧如今也已经同他们两人混的很熟,总不至于冷待了他。

    珉和坐在灶间的小板凳上,剥着手上前些日子才收过来的香泡,将剥下的皮敛到一起,挖出里头的果肉,放进一个及膝高的罐子里头。

    这些日子那些黍米酿的酒都已经藏进了窖里。

    珉和准备藏一些小瓶的果酒进去,寻思了半日还是问人买了些香泡回来。

    本地种的这东西有些微苦,在珉和看来,比起生吃果肉倒不如将它同酒曲混到一起酿些果酒。

    珉和才挖干净手上的那个香泡果肉,中间那层浅金色的果皮上还粘连着些许细小的果肉,才将手里的木勺子放去一边,手中的果皮就被一只干净的手接了过去。

    珉和抬头时就瞧见谢子期沉默地将那果皮扔进她用来堆放垃圾的那个筐子里,整个人比起她和珉晨搬来晋州前看上去要清减不少,“珉和,如今你连话都不愿同我说了吗?”

    珉和手上的动作一顿,暗自叹了口气,谢子潇的那些话说来轻松,实际实行起来哪里那么容易,她自认也不是那等狠心绝情的人物。

    珉和对进来帮手的谢子期说道:“我也不是不同你说话,只是我们都知道有些事情必然是不可能的,自然能避还是避一避嫌的好。”

    谢子期略带着苍白的薄唇动了动,温和的视线紧盯着珉和,“你怎么知道一定不成呢?”

    谢子潇说的那些话还犹在耳边,只可惜珉和不能同谢子期说。

    她一手挪开身前的罐子,走到了灶间外头,“谢公子,你瞧,我只是个街市里最寻常不过的商妇,每日里除了那些家长里短的活计,便多是些辛苦的体力活,而你是在谢家那样的书香门第里头长大,即便你不在意我的出身,可你家中的叔伯,你的父母兄妹,终归会在意我曾经在外头抛头露面,若你不想为难他们,便要为难于我,可谢公子,即便是成婚,我也从来没有想过放弃我宁家的酒肆。”

    自古以来,那些门第之见一直固执地流淌在那些世家大族的血液里,成了许多公子小姐话本子里最难以跨越的障碍。

    可往往那些公子小姐年长之后,那深植于血液中的偏见像是突然苏醒过来一般,叫他们像他们父母一样给自己寻一个能够上的了台面带的出门的媳妇或女婿。

    谢子期沉默了许久,久的珉和以为他已经默认了她刚刚说的话。

    在她转身准备回灶间的时候,就瞧见谢子期顶着一双微微泛红的眼睛说道:“可我从来没有要你放弃过酒肆……”

    他话音刚落,珉和这处小院的门就被人猛地一把推开。

    院子里几个人看过去的时候,正巧看见纪琛往后退了一小步,离得这处小院更远了几分。

    纪渊挂着一副叫人看不懂的笑脸站在门外,望着方才说话的谢子期,“看来谢家公子始终不明白,当你没有做决定的能力时,就不要轻易提出要求,还是说,谢公子已经习惯了强求别人?”

    “莫非谢公子已经忘记了先前的那些个事?”

    纪渊没有明说,但在场之人都知道他说的是先前那段时日珉晨的那件事,“没有本事便不要自视甚高。”

    “你……”谢子期听到纪渊的话脸色难看。

    实在是纪渊这番话说的太过直白又太过难听,他扶着门框的手指尖发白,脑后突突直跳,“纪先生今日来珉和的酒肆说这些话,又何尝不是在管别人的闲事呢?”

    纪渊笑了笑,“别人?那可真是不太凑巧。”

    他说着这话,凉薄的目光往珉和那处扫了扫,在珉和开口制止之前说道,“于珉和来说,我可算不上别人。”

    虽然这件事情还没有大肆传开,但是当时方家人闹事的时候,在场的人可不少。

    不说方家那带来的一大队的人马,就说他们这处那些邻里街坊,哪个平日里不是拿别人家的八卦下饭的,这桩事情迟早要传开,只是珉和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叫谢子期知道。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纪渊袖中的两张庚帖露出微薄的一角,“我与珉和已交换了庚帖,于名义上来说,我便是她的未婚夫婿,这又如何谈得上是别人?”

    纪渊这句话说完便往门里进了一步,而方才被他逼问的谢子期猛地退了一步,视线从纪渊那处转到了珉和身上,神色之间满是受伤却又挣扎着不敢相信。

    珉和被纪渊这突如其来的一笔坑了一把,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旋即被身侧的谢子期拽住了衣袖.

    即便神色已经如此难看了,他依旧固守着他君子的礼节。

    “珉和……?”他伸手扶了扶身边的门框,有些艰难地开口,“你同他定了亲。”

    于情于理,珉和都不该否认。

    也不想。

    只是她看着谢子期泛红的眼眸,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给他解释。

    看着珉和说不出话来的样子,谢子期松开了手,靠在灶间外头的门框上,垂下了眼睫。

    珉和叹了一口气,将一旁看热闹看的下巴都拾不起来的谢竹喊回了神,“你赶紧的,不要带着你家公子在这里听人胡说八道了,这几日年节下的,谢家事不忙吗?”

    “是胡说八道吗?”

    纪渊笑了一声,上前几步将袖中两张庚帖取了出来,将其中他的那张塞到了珉和手里,“我找先生去合了八字,那算命先生说……我们二人可是天作之合。”

    眼看着纪渊这人越说越离谱,珉和只恨不得将嘴给他捂上好叫他不要在这里瞎造谣他俩的关系了。

    只是她刚伸出手,便被纪渊一把拉住了手腕,往他那处踉跄了几步,还差点撞上他的胸膛。

    这会儿珉和身边却扫过一阵冷风,方才还有些站不稳的谢子期,如今几步迈过了院子,踏出了门槛,只是珉和始终不曾看见他的神色。

    她其实并不担心自己,只是担心珉晨,只怕从此以后,便要失去这样一个至交好友了。

    说曹操曹操到,珉和还没将自己的手收回来,就听见身后自家阿弟惊诧的语气,“阿姐,你是说,你同书院的纪先生,定了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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