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

    实际上,她如今和方廷玉已经是近乎撕破脸的态度了。

    只是方廷玉这厮脸皮厚,还依旧可以稳坐在她酒肆里像大爷一般以为能要到她阿爹的酒方。

    方妗予柔柔一笑道:“宁姑娘,我曾瞧见过姑娘同纪先生,你似乎并不愿意……”她笑了笑不曾接着往下说。

    珉和面无表情地抠了抠手指,撩起眼皮觑了侃侃而谈的方大姑娘一眼。

    方妗予眉眼之间一看便是江南水乡,富庶人家养出来的大家闺秀,话语之间温柔似水。

    即便是说这样的话也总要一句话藏上两三分,再叫你去猜。

    只珉和懒得猜,也不接话,那方妗予吃了一个软钉子,唇角的笑意略略收了收。

    “宁姑娘,恐怕姑娘并不清楚纪先生的身份,记老先生曾是尚书右仆射,君深又曾是太子伴读,如今又怎么会只是一个区区江南水乡的书院祭酒呢?”

    “原也是我糊涂,不曾向家里人打听先生的身份,昨日才知晓,家中在燕京为官的二叔前些时日来了封信,同父亲透露了些君深往日里的事情。”

    那姑娘拿帕子轻轻捂了捂嘴,泄露了几分笑意。

    “君深在燕京时曾任门下省给事中,我虽不懂这职位,但二叔言语之中颇有些敬意……”

    方妗予顿了顿,看向珉和,“想来是个颇为要紧的官职。”

    “只是因着纪老先生去的突然,君深这才没有其他交代,匆匆卸了职,便往这处替老先生守孝,只是即便如此,当今陛下也是三催四请的,只怕君深来日一回京便要身居要紧职位了。”

    珉和瞧着方妗予那副与有荣焉的模样,再加上她一口一个君深的样子,仿佛她和纪渊果真有什么不可言说的关系,叫珉和十分烦躁。

    开口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好的语气,“方姑娘一口一个君深,想来已经是同纪先生谈好了入聘下定之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同他有什么私情。”

    “你……”方妗予被她气的拽着手帕一下按在了桌面上。

    还是方廷玉按住了方妗予的手腕,轻轻地拍了拍,叫她稳下了心神。

    方廷玉面不改色道:“宁姑娘慎言,家妹也只是同姑娘好言相劝罢了。”

    说着这话时,他身边那方妗予眼中似是莹莹带上了泪珠。

    她拿着帕子勾了勾自己垂下的长发,轻声细语道:“我知姑娘品性端正,可燕京是个什么地方,那些高门的夫人小姐惯会暗地里给人使绊子,不说燕京了,便是晋州也少不了这等明里暗里争斗的场景,你别看是后宅的计较,实际上却是朝堂上,官场的纷争。”

    “姑娘平民出身,还有商妇的名头在身上,只怕没两日便会被那些官夫人撕了干净。”

    方妗予抬起了头,眼底还含着些许水花,一副很为她着想的样子。

    珉和大概也听明白了,这位方姑娘大约是打着为她好的名头,再同她说一说当那些官夫人的难处,好叫她知难而退。

    虽说方妗予说的那些话大约九成是真话,这世上的名门望族一贯如此。

    她虽然不曾经历过什么实际上的明争暗斗,但也听过话本子里的勾心斗角。

    听说纵然是皇帝陛下,都要被自己的臣下牵绊住几分,更何况是大院后宅的那些阴私角落呢?

    可不管她先前同纪渊换的那庚帖是假戏还是真做,今天她要是听方妗予的话,在自己的酒肆里退了半步,她身上这九十九斤的反骨都不会同意。

    同这些狼子野心的人谈论事情,退半步只怕就是万丈深渊。

    珉和哼笑了一声,“姑娘想要我知难而退,可我和纪渊换了庚帖,即便是想退,你也叫他纪渊亲口来同我退这婚。”

    “姑娘若是想扒上去同他纪渊成婚,大可纠缠他去,何必来我这里白费功夫。”

    珉和话音一落,叫方妗予面色一白。

    就连拉着帕子的手指都苍白了几分。

    方妗予强撑着笑道:“宁姑娘哪里的话,我也只是为着姑娘着想才大着胆子说出那些话来。”

    “如今宁家遭此祸事,可纪先生却从始至终不曾插手,姑娘不若听一听兄长的提议,我方家虽不及那些燕京的名门望族,可在晋州这一隅之地,护宁姑娘全家无虞还是绰绰有余的。”

    “更何况姑娘笃信家中两位弟弟是清白之身,又何惧调查呢,只要姑娘点头,大哥定会相助于你,将这件事情查的水落石出。”

    珉和虽然自认没读过多少书,但是这位方姑娘偷换概念也偷换的太过明目张胆了。

    她冷笑了一声站了起来,扫了方妗予一眼,目光落到了方廷玉身上。

    “方大公子莫非也是如此认为的?”

    那头方廷玉还没说话,林坚竟先开口说道:“宁珉和,我虽然听不明白你们先前说的话,但是这位方姑娘说的在理,你如果真的问心无愧,为什么不点头叫他们好好查一查这件事情,如果宁珉晨他们果真清白,也好将这件事情背后的真凶揪出来。”

    珉和扫了他一眼,林坚这人根本搞不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

    林坚晦暗的目光扫过方妗予,“宁珉和,如今是你欠了我林家一条人命!”

    珉和原本不想搭理林坚,只可惜他如今神志不清,一直往珉和底线上撞。

    她索性也不给林坚什么好脸色了,更没有往日的邻里情分,“你说我欠你林家一条人命,如今就连知县衙门的赵长史都不能如此笃定,你若拿不出证据来,那你便是空口诬告,我虽然没有什么本事,但好歹还认识几个说得上话的人,像你这等随口污人清白的人,想来刺史府的人也还是愿意为我们做主的。”

    方廷玉突然笑了一声,语气轻描淡写,“既然宁姑娘如此决绝,如今也已知晓我的目的,那我也不同姑娘绕弯子了。”

    他从袖子里取出两张银票,大约有两千两的面额。

    那银票就被他大咧咧放在长桌桌面上,“我确实是为了你宁家的那几张酒方,姑娘方才也说了,虽然令尊不曾传下酒方,可姑娘尚且还记得,姑娘若是愿意将酒方卖给我方家,这几张银票便是姑娘的,我也愿遵从方才同姑娘许下的约定,将林端命案一事查个清楚。”

    方廷玉顿了顿,温润的眼瞳之中流转出几分幽黯,“若姑娘改变心意,想要嫁予我为妻,在下自然是……扫榻以待。”

    珉和咬了咬牙,如今这方廷玉竟是连逢场作戏都懒得作了。

    这些人凭着一桩林端的命案,似乎是笃定能将她,将她阿弟,将她的酒肆拿捏在手里了。

    方妗予又道:“宁……嫂嫂,你又何必执着于那些得不到手的东西呢,且那酒方也不算是什么珍贵的物件,我们方家如今也算是极有诚意了。”

    “滚!方姑娘若是这么喜欢随意认嫂子,那花街楼市上有的是姑娘愿意做你方大姑娘的嫂子!”

    珉和板着脸,忍着火气走到酒肆铺面这三人跟前。

    她今日就不该叫这几人踏进酒肆。

    方廷玉温声道:“姑娘也不必如此激我家阿妹,她是清白人家的姑娘,不常在外走动,自然不如姑娘了解那些楼市上的人和物。”

    珉和冷笑一声,盯着方廷玉,拿起他方才为自己倒的那半盏酒。

    杯中的温酒经了这么些功夫,如今已经没有什么热气了。

    她毫不犹豫地将酒盏提起,举过那二人的头顶,冷笑着将那杯盏倒翻了过来,那杯中的酒当即淅淅沥沥拖成了细长的一条,落在了方廷玉兄妹二人身前的长桌上。

    酒液溅起了几滴落到了兄妹二人的身上。

    方廷玉当即沉下了脸。

    珉和在他出声之前开口说道:“方大公子,想要酒方是吧?”

    “等着吧,哪日本姑娘心情好了,说不准便记起来赏你一张。”

    “至于方姑娘,我着实学不来你们那些话里话外的明枪暗箭,你若是喜欢那纪渊,大可以大大方方同他本人去表明心意,否则你今日即便是将我杀了,只怕人家纪先生也未必将你放在眼里。”

    “啪”的一声,珉和将手中的瓷盏重重一下砸在地上。

    青白色的瓷盏落在地面,立即碎成了八瓣,青白的碎瓷溅起些许碎片,那娇弱的方大小姐立即惊叫着提起了手帕捂着脸面。

    珉和眼底漏出几分嘲讽,毫不客气的开始赶人,“至于今日,请恕我酒肆招待不起各位贵客,各位还是赶紧离开吧。”

    方妗予的脸色透出几分愤然,大概从来没有被人这样赶过。

    她拉住了自家大哥的袖子,还想开口说话,却被方廷玉按了下来。

    方廷玉扫过地面上同先前渗开的酒液混到一处的碎瓷,脸色同样阴沉了几分,“宁姑娘,家妹如何行事,还用不着你一个市井商妇来教导。”

    说着他便拉着方妗予走到了门口,临了还冷着脸丢下一句,“姑娘所说的酒方,方某静待姑娘佳音,还望姑娘早作考虑,若是那赵长史定了刑,上报了刑部,只怕我方家也无能为力了。”

    方廷玉拉着他家那个娇弱的妹妹,才走出酒肆,珉和便听见一道沉沉压着的声音,带着几分气怒,显然也是被方廷玉先前那番话给气狠了。

    “这便是方家如今的教养吗?圣人们的教导想来都丢进了狗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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