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

    珉和从刺史府离开的时候和孟秋堂约好了下次见面的时间。

    这位孟秋堂和其他的博手不同,方家那处地下赌场里的大部分博手,都是方家人自个儿供养着的,平时吃住基本上都是在赌坊暗门场子后边的院子里。也有几个是外来的,通晓一点博术,平日里也混在场子的外围应付那些来凑凑热闹的赌客,也叫他们赢个几把,诱骗一些潜在的客人。

    但是孟秋堂即便是在方家自己个儿养的那些博手里,也算是十分精通博术的。

    照珉和以前在津梁镇上偶尔听那些酒客谈起的说法,像他这般的,也算是个老赌门了。

    孟秋堂是刺史府沈青兰的人,这件事不能被外人知晓。

    若是叫方家的人知道这件事,别说继续在地下赌场里待下去,只怕会被他们带着人暗地里截杀。

    沈青兰手底下也经营着两家食楼的生意,珉和便是同孟秋堂约在了那里,她先前就发现了,他们家酒肆门前如今总有人或明或暗的盯着,珉和猜测多半就是那方家的人。

    珉和摸出那张写了食楼侧门地址的小纸条,丢进了在后院里新架起来的炭火盆里。

    叫纪澈守住家里的酒肆,而她自己,从林执的口中问出了秦生往年在通河县的地址,天没亮就一个人偷摸的跑通河县去了。

    整个晋州城被那条壮阔的衢江一分为二,半边大,半边小,小的那半边叫做北城,那里扎堆住着的几乎都是些世族大家,谢家就是那些世族的领头人,也占了北城里大半的地方;而大的半边叫做南城,这里便热闹了,东街南市,马行瓦市都在这头。

    北城清净,南城热闹,往日里通常天还没亮南城这头的江面上就架满了大小不一的乌篷船只,里头卖什么的都有,逆着那衢江的方向往西边走,大概漂个几十里地,便是晋州下边的通河县。

    只是船行毕竟太慢了,还是往上头逆行,只怕她还没到通河县,就已经被方家人察觉不对了。

    珉和在南城这头的江边走了一圈,从一个深灰色粗葛长袍的老汉手里租了一头驴。

    那驴支着两只耳朵,眼神晶亮,被那老汉夸得天上有地上无,道是比寻常的马匹跑的还快,临了还给她塞了半个被驴啃过的苹果。

    珉和一手牵着驴绳,一手拎着半只苹果上头挂着的木枝,有片刻无语。

    倒也不是她不想借马,只是从马行那边走实在是太明目张胆,那简直就是冲在方家人面前告诉他们我要搞事了,更何况,像他们这样的人家,也没有什么资本能学会骑马。

    便是眼下这头驴,珉和都骑得歪歪扭扭。

    黑色的小毛驴歪歪扭扭的走在泥地上,不管珉和怎么拍它的屁股,它都十分悠哉,半点没有要赶路的意思。

    珉和咬着牙,就这还敢要她七两银子的押金。

    若不是时间紧,她高低得转头同那奸商好好说道说道。

    珉和紧紧拽着驴脖子上的黑毛,大概是手上那个还没有丢掉的烂苹果被那黑驴闻见了,它甚至原地停了下来,扭着脖子开始尥蹶子。

    珉和趴在驴背上,拽着那毛驴耳朵,将那沾了驴口水的烂苹果凑到了黑驴前头。

    果不其然,闻见了食物的芬芳,那黑驴瞬间便有了动力,撒开蹄子就冲着眼前的烂苹果冲去。

    珉和是在午食前赶到的通河县。

    按照林执所说,秦生原先所住的地方是通河县瓦市的最里头,而他老丈人家里却是住在外头街市上最热闹的一处,即便只挂着一块暗红掉色的帷布,那王氏豆腐摊也很是显眼。

    珉和牵着那匹嚼着烂苹果的黑驴先是往秦生原先住的地方走了一趟。

    小县城里的瓦市本就脏乱,更何况是无人问津的最里头。

    珉和牵着驴绕过了一滩堆积着的已经看不出里头都有些什么的垃圾堆,只能闻到各种馊了烂了的恶臭味道,停在了里头一扇明显年久失修的木门和栅栏前面。

    或者说,这大概已经称不上是门了。

    木门的地上烂出了好几个大洞,左边那半扇甚至断了一半,从旁边的栅栏里能看到木门里头的景象,各式样的垃圾堆到了一处,里头哪还有什么草木生机,荒凉的就像是被炸了塘抽了水还糟了毒日头的鱼池,肉眼看不见半点人生活过的痕迹。

    珉和只停了片刻就牵着驴子掉了个头。

    她要打听秦生的事情,自然是要在这附近打听的。

    珉和还没开口,就被一个面带迟疑的妇人喊住了脚,“你……姑娘你这是,来找谁?”

    珉和一个陌生面孔,目的明确的出现在这个地方,说不是找人谁都不信。

    “我听闻秦煜以前住在这个地方?”

    珉和这话还没说完,那妇人就满脸的一言难尽,甚至还暗戳戳地翻了个白眼,“姑娘,你找那天杀的货色做什么?你不会是……也被那老货给骗了吧?”

    “你别听他那什么秀才的调调,早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要我说,他现在连我们县里那杀猪的都比不上。”

    说着那妇人低声念叨:“成天混在赌坊里,家里再有钱也给败光了……就是可怜了那王家的姑娘,还好他当时看不上我家,若不然如今遭罪的就是我了……”

    珉和假装没听见她最后那几句话,一脸疑惑道:“阿婶这是从何说起?不瞒阿婶,我家中有个小姨,如今三十多了,前几日秦煜拖了隔壁街坊的媒人前来我家说媒,我这如今也是没事,这才来通河县打听打听,那秦先生先头那个夫人是怎么去世的?”

    听到珉和的话,那妇人瞪大了眼睛,旋即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哎哟,那个老货!他说媛娘死了!?他可真是越老越不知羞啊,如今还想着祸害其他人?”

    珉和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妇人一把拉着,离开了这处荒凉的破落院子。

    珉和被妇人拉着一直到了瓦市边上的一家小院侧门边上,小院的前头大概是卖鱼的,门边堆了好些实木扎起来的木头筐子,里头还有些没倒干净的带着腥气的积水。

    妇人将珉和拉到了自家小院前,沉声说道:“姑娘啊,你可别真信了那老货的话,他就是个杀千刀的,要我说,他就该浸猪笼,关大狱!早早的下了地狱去!”

    珉和有些震惊,虽然知道秦生不是什么好人,但也没想到他在这些老街坊口中已经是这个形象了。

    珉和原本是打算去前头的街市上,同那王家人旁敲侧击的问一问。

    但是眼下这位大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再不问便对不起大婶自己送上门来的好意了。

    珉和长得白皙娇俏,低声说话的时候就像是普通人家不谙世事的小姑娘,“阿婶,那秦煜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叫你这般厌恶他?”

    “岂止是不好啊,小姑娘你是不知道啊……”

    大婶叹了一口气,大有此话说来话长的架势,“那王家的姑娘二十几年前,那可是我们县里独一家的,人长得好看心肠也好,村里头喜欢她的大小伙子那是一追一大把。”

    “那时候我也年轻,还有些小姑娘家家的不服气,就觉得那王家媛娘就占了那一张面皮的便宜,要不她家里也就是个卖豆腐的,哪里能得那么多人的青眼。那会儿就连同我一起长大的,就是现在我家那口子,心里眼里装的也都是那王媛娘……”

    眼看着大婶说着说着就岔开了话,往自己身上说去了。

    珉和绽开一个俏生生的笑容,打断了大婶,“阿婶,那王媛娘便是那秦煜先头去世的夫人吗?”

    “嗨呦,你说起这个我就来气!”那大婶“砰砰”的敲了两下自家门边上木盆子,语气愤然。

    “那秦煜先头十六岁的时候,那会儿大家伙儿还看不出来他暗地里竟然是那种畜生,叫他中了秀才,全县都觉得沾了喜气,说是以那老货的能力,说不准要不了几年就能中个状元回来,到时候咱们这个县就变成了状元县。”

    “他十九岁那会儿说亲,再加上年轻时候长了一张骗人的长相,县里头哪个姑娘心里头没那点心思,还是那王媛娘人长得好看,她家里头父母卖豆腐也攒了不少银钱,叫他俩做成了那桩亲事。”

    大婶苦笑道:“不瞒你啊,小姑娘,我那会儿还怨恨过那王媛娘,觉着怎么什么好事都能落到她头上,就因为她那张脸?”

    “可这好事,也就持续了两年,那姓秦的老货二十出头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就染上了赌瘾,把家里那些东西赔了个精光不说……”

    “他……他还把媛娘给卖了哦……”

    珉和一惊,心里头原本隐约的猜测如今也落到了实处,只是没想到秦煜竟然真的这般畜生,将自己的结发妻子卖给了别人。

    珉和嗓音里带了几分晦涩,轻声问道:“卖了?”

    “是啊……”那大婶犹豫了一下,“卖去了晋州,听说是卖给了晋州瓦市最大的那间花楼……”

    “莫家的!你说什么呢!?”

    两个人缩在侧门边上说着二十年前的那桩陈年往事,却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给吼的差点丢了魂。

    珉和转头看去时,就瞧见一个满脸褶皱的老汉,眉头紧蹙,整张脸孔板起,一手拄着一根扁担十分严厉地瞧着他们这处,脚边还放着两个大筐子,上头盖着一块花色的麻布,边上露出的一角隐约能瞧见里头添满的豆子。

    老汉挽着袖子,目光矍铄,紧紧地盯着珉和他们二人,好似随时都会冲上来痛骂他们一顿,仿佛他们方才说的不是秦煜,而是他家里人一般。

    只是他肩上还搭了一块汗巾,汗巾上头沾了些没有拂掉的豆腐碎屑。

    这人的身份几乎昭然若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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