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艾利克斯一起走的，还有窗台的十二只大大小小、颜色各异的纸鹤。这些装满心事的纸鹤终于飞到目的地，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得亏桃乐丝的空间袋，艾利克斯能瞬间在白梨和特雷西家往返。

    空间袋带他回到原地。

    失踪的急救箱已归位，旁边地上还有一只呼呼大睡的小熊。小熊用爪子捂着眼睛，均匀的呼吸着，圆滚滚的肚皮下压着一张还没有写完的羊皮纸。

    羊皮纸上的墨痕颜色与沾染在特雷西手指上的墨水颜色如出一辙，当小熊吱哇乱叫地找艾利克斯来看不见了的急救箱时，他写的就是这张羊皮纸。

    艾利克斯绕着小熊走了两圈，试图找个最合适的角度把这张纸抽出来。

    没有抽动。

    小熊并没有被惊醒，只翻身打了个哈欠，挠了挠自己的白毛小脑袋，迷迷瞪瞪地睡得并不安稳。艾利克斯目光轻柔地落在小熊身上。这只又馋又懒的小熊平日里最喜欢软呼呼的垫子和半封闭的窝，昨夜因为担心他，整晚都睡在硬硬的地板上。

    在小熊的眼里，艾利克斯跟着急救箱一起消失了，还留下了一张看起来像是告别的羊皮纸。

    艾利克斯走得匆忙，没有写完的羊皮纸放在桌上。这张羊皮纸上写着：“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这段时间感谢你们的照顾……”字形干净整洁，一笔一划。他写得很慢，也写得很用力。

    艾利克斯轻轻揉了下小熊的毛脑袋，准备今天给她多准备一些饭。在壮硕的、堆积成小山的魔法石前，小熊嗅着鼻子醒得很快。可它一反常态地没有直接享用魔法石，小爪子熟练地把压在身下的羊皮纸抽了出来，在艾利克斯眼前扬了扬。

    小熊哼唧！（这写得啥？）

    被抓了个现行的艾利克斯实在解释不清，破罐子破摔地把这张牛皮纸烧得一干二净。控咒之精准，一根小熊毛都没有烧到。小熊看着自己的爪垫怀疑熊生，小熊哼唧*2（你怎么要走啊？）

    艾利克斯被它直白谴责的眼神盯得吃不消，他把沉甸甸的小熊一把抱起揉在怀里。入冬后小熊的毛量夸张，非常蓬松，整个熊像一个毛茸茸的大团子。艾利克斯把下巴放在小熊毛茸茸的圆脑袋上，过了一会儿才说，“暂时不走了。”

    小熊安静了一会儿，小熊哼唧*3（你最好说话算话！），然后奋力扭动身体从艾利克斯怀里出来，对着面前的魔法石堆咔咔一顿猛吃。

    艾利克斯非常安静，现在房间里只听到小熊大嚼魔法石发出的嘎嘣声和细碎的吞咽声。米修斯“白大厨”已经开始按照时间设定制作午餐，“白小园”不能被桃乐丝带去白梨，现在也留在特雷西处，正在如火如荼地打扫卫生，狂吃垃圾和灰尘。

    艾利克斯逐渐走神，想起与桃乐丝共度的一整晚，嘴角不自觉地翘起。

    昨晚桃乐丝画速写，他帮着看论文。两个人各做各的事情，想到了就聊几句。彼此互不打扰，是很舒服的沉浸式陪伴。白梨的学习压力挺大的，艾利克斯把手里的论文都改完了桃乐丝还没刷完速写。不仅如此，她还支使艾利克斯换了几个姿势继续大画特画。

    桃乐丝画完最后一笔，右手的侧面黑乎乎的全是蹭到的炭笔灰，脸上也沾到了点黑灰色的指印。艾利克斯向桃乐丝招了招手，亲昵地想用手指把她脸上的痕迹擦干净。

    没想到越擦越脏。

    艾利克斯眉毛轻蹙，桃乐丝大笑着蹦去洗漱。

    桃乐丝洗漱得很快，热气腾腾地出来后还磨磨蹭蹭，不愿意一个人回房间睡觉。最终艾利克斯妥协了，他把沙发搬进桃乐丝的房间，两人一个沙发一个床的终于睡下。

    桃乐丝聊了很多在白梨发生的事。这里有不可逾距的结界；严苛的学院手册；有板着一张脸永远不满意的老师；有活泼可爱但年纪超小的学姐；有认识桃乐丝妈妈的心理咨询师；还有画不完的速写和传送阵……

    艾利克斯很少提起自己的话题，大部分都是在回应桃乐丝的碎碎念。卧室很大也很安静，桃乐丝的声音带着回音。随着夜色的加深，她的语速慢了下来。到最后，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

    艾利克斯困意袭来，耳边是桃乐丝很轻的呼吸声，时不时还能听到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烙饼声，朦朦胧胧间他对上一双睁得圆溜溜、黑暗里亮晶晶的绿色眼眸。

    桃乐丝完全不像是想要睡的样子。

    “睡不着？”艾利克斯困意浓浓，声音低沉。

    桃乐丝听得耳朵麻酥酥的，好像有几只小爪子在挠她的心。

    “嗯。”

    “在想什么？”

    “在想……明天有一个打工评估。如果评估不过，就不能打工了。”桃乐丝深知自己在白梨的学渣定位，忧愁忧虑忧伤地，“搞钱在哪里都不容易……”

    “切利那里还欠了好几个空间袋，一直没能有时间画。”桃乐丝停顿了一下，下定决心，“得找时间画。”

    “一白会越长越大，吃得肯定会越来越多。”桃乐丝重重地叹了口气，“那是我的小熊，我得想办法再搞些魔法石。”

    “不能再和切利合作卖空间袋了。以前只要把空间袋交给切利就好，他会帮我去送拍。”桃乐丝继续愁眉不展地，“空间袋拍卖时总能有好价格，我得自己想办法去送拍。”

    “可我现在困在白梨。除了上课和做作业外，什么都做不了。”

    “小熊现在可厉害了，自己能赚饭钱。”艾利克斯随意吐露了一个惊天大消息。

    “它现在《微光》里有自己的账号，混成了黑鹭山第一反派大BOSS，干掉了不少玩家。”

    桃乐丝瞳孔震惊。

    “小熊对院子也很感兴趣。现在都是它在打理，发展得相当豪华了。”

    桃乐丝真想现在就用方糖眼镜登个游戏……

    “至于空间袋，我可以做你的代理。”艾利克斯这段时间没少去倒三角集市，特地对拍卖会进行过了解。

    “你怎么能……”桃乐丝后知后觉的发现，白梨不仅隔离了她和艾利克斯。在艾利克斯身上发生的事情，她同样也一无所知。

    “我怎么能把竞拍品送往倒三角？”艾利克斯轻笑了一声，敏锐地捕捉到了桃乐丝的沮丧和无能为力。他侧卧着撑起上半身，语气平静地说，“很久之前，我曾经送过一次。”

    “你记起来了？”桃乐丝猛地弹射起身，坐了起来。恨不得立马摇晃着艾利克斯让他把所有记得的内容都倒出来。

    “记起了一些。”艾利克斯的声音冷静地好像不是在说自己，“但还是不知道自己是谁。”

    “艾利克斯。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恢复记忆了，会有什么打算？”桃乐丝心里隐隐有一个答案，但她不敢仔细去想。

    艾利克斯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得和过去做个了结。”

    他曾经有过一只小凰鸟，但是被他弄丢了。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小凰鸟连接着他的过去，他必须要找到这只小凰鸟。

    “桃桃，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课题。”艾利克斯的声音几近叹息，“我别无选择。”

    这话等同于道别了。

    “我陪你一起去。”

    “如果你打不过的话，我就带你逃走。”

    你的课题看起来很危险。但“不要去寻找真相”、“不想让你走”之类的话，桃乐丝没有办法说出口。

    她不能替艾利克斯做出决定。

    她只能做自己的决定。

    艾利克斯心里软得不像话，他要去的地方大概率是无人生还。而眼前这个傻姑娘，还想和他在一起。

    在黑暗中，艾利克斯声音低哑，“给我一点时间，我们会再见的。”

    桃乐丝这时候还不知道这句承诺意味着什么。

    “还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他问。

    “本来有，现在没有了。”桃乐丝赌气道。

    她身体紧紧蜷缩，像在母体里的婴儿那般，这是一个非常没有安全感的姿势。

    “那我有。”

    桃乐丝竖起耳朵。

    “我很想你。”

    真是太狡猾了。桃乐丝不争气地红了脸，直愣愣地看向艾利克斯。他的眼神温和宁静，无限包容。

    下一秒这个温和宁静的人就在捉弄她。

    艾利克斯往沙发里面挤了挤。他面朝桃乐丝，把毯子掀开一个角落，露出独属于少年人起伏的身形。他用手轻轻拍了拍让出来的空处，发出邀请，“一直看着我，是想过来睡吗？”

    桃乐丝盯着那块小小的地方看了会儿，嘴上说着“才不是呢”，身体却诚实地咕涌了过去。

    这个有艾利克斯的被窝，看起来特别好睡。桃乐丝一头撞进艾利克斯的怀里，少年发出一声错愕的吸气声。艾利克斯和衣而睡，身上还是那件黑色长袖连帽卫衣，碰到脸的时候织物会有些粗糙的硬感。独属于少年身上好闻的味道把桃乐丝全部包围，如果一定要说些什么来形容的话，像是冬日清冷的雪松，还夹杂着一些乌木的尾调。

    艾利克斯的怀抱非常温暖，身上的热度烫得惊人，是一个天然的大暖炉。桃乐丝对这个暖烘烘的怀抱满意地眯起了眼，加深了这个拥抱。相比桃乐丝八爪鱼式的手脚并用，艾利克斯的动作礼貌且克制，他的手轻轻地落在桃乐丝的背上，熨出一些温度。

    桃乐丝身上的丝绸睡衣触感极佳，少年略显粗糙的指腹像破开一席流水。丝绸睡衣下是少女柔软的腰背，夜晚的气氛更添无边暧昧，艾利克斯勒令自己不要想得太多。

    就着这个姿势，桃乐丝能听到艾利克斯强劲有力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

    快如擂鼓。

    却有可怕的安心感。

    桃乐丝本想嘲笑一下艾利克斯的超快心跳，话到嘴边却没有说出口，整个人懒懒地不想动一根手指头，也不想开口了。

    她在安静的呼吸声和心跳声中慢慢地闭上眼睛，蜷缩身体，不知不觉有了睡意。

    有艾利克斯在身边，果然会更好睡一些。

    听着桃乐丝逐渐变沉的呼吸声，这下换艾利克斯睡不着了。

    如果注定要分开，还是让这个分离晚一些到来吧。他想。

    起码不能是现在。

    艾利克斯有关昨晚的回忆就到这里。

    小熊眼前的魔法石小山只剩下一角，它再也吃不下了。小熊恋恋不舍地打了个饱嗝。它本想戴上方糖眼镜在《微光》里大杀四方，却被艾利克斯一把拿走了方糖眼镜。小熊的爪子僵在了半空，熊脸大囧，委屈地又打了一个小小的嗝。

    “吃饱了去走走，消消食。”艾利克斯把小熊掉转了一个方向，正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