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拔弩张

    艾利克斯上身是一件休闲款的黑色长袖连帽衫,裤子是黑色冲锋裤。少年正值长高抽条之际,裤子短了一小截变成九分裤,露出一小段线条流畅的脚踝。他来得匆忙,连件厚外套都没来得及穿,脚上的鞋还是室内拖鞋。

    仔细看,他手指还沾了点新鲜的黑色墨水,好像上一秒还呆在家写学校布置的作业。

    来这里是计划之外的事情。

    桃乐丝难以置信地看着从天而降的艾利克斯,热切地看着这个日思夜想的人。艾利克斯的这身装扮意外地与桃乐丝在游戏里初见的黑少年重合了起来。

    暗夜是他的保护色,偶尔流露的光更显得弥足珍贵。

    一个多月未见,艾利克斯看起来好像瘦了一点。拼命长高的少年肩膀虽薄但显宽,连帽衫空荡荡地挂在身上,被冬日萧瑟的风吹出劲窄的腰身。少年的眉眼一如既往的英俊,额前稍长的刘海被风随意撩起,黑色的瞳孔里住着不可思议的妖精,在黑夜里如同黑曜石一般闪闪发亮。

    他没想到真的能见到桃乐丝。

    空气里一丝丝的血腥味直往他鼻子里钻,艾利克斯松开桃乐丝的手,上前一步把她牢牢护在身后。他仔细谨慎地环视所处环境,快速确认桃乐丝所处之处是否安全。

    这里大致是安全的。说是大致,是因为角落里还戳着一个面露不善的切利。他歪靠着墙壁,脸上挂着一个讥讽的笑,懒懒地斜视着桃乐丝抓着艾利克斯衣角的手,丝毫没有遮掩自己的不爽。

    艾利克斯作为还在成长期的少年,身高和切利差了一大截。虽然在身高上落后,但气势上一点也不输他。艾利克斯本想把桃乐丝的手牵回手里,但转念一想他穿得单薄,天台的大风把他手心的温度褪得干干净净。

    少年把手揣进自己的上衣口袋,只在桃乐丝的耳边低声说,“你还好吗?”

    桃乐丝的耳边擦过艾利克斯呼出的热气,酥酥麻麻直触到心底。她闻着艾利克斯身上干净好闻的气息,看到他关切的黑眼睛,思念如海啸般将她击溃。她鼻头发酸,喉头不自觉地吞咽。

    她存了好多好多话想和他说。

    “我挺好的。”

    “她不太好。”

    桃乐丝和切利同时开口,说了截然不同的情况。切利两三步走到桃乐丝身旁,站在了艾利克斯的对面,语气暧昧,“昨晚很晚才睡着。”

    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桃乐丝瞬间红了脸,连耳朵尖尖都烫得像在滴血。这句话满是槽点但是她一下子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吱吱呜呜的样子反倒让这句话听起来不是那么离谱。

    艾利克斯本来对切利说的话一个字都不信,但看着桃乐丝脸上变化莫测的表情又觉得内有隐情。

    天台上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凝重起来,艾利克斯与桃乐丝突然重逢的喜悦被切利欲盖弥彰的暧昧冲散了许多。

    如果目光有实质,天台上此刻正刀光剑影,一触即发。

    切利依旧是懒懒散散的样子,连手都没有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来。艾利克斯的身体姿势从防御改成进攻,他随时准备应战——或者说,挑起战争。

    桃乐丝看着剑拔弩张的两个人,小脑袋来来回回地,都快成拨浪鼓了……这是什么古怪的情况啊!明明她和切利清清白白,现在看来却像是她脚踏两只船。

    这口锅又大又黑地精准地砸在了桃乐丝头上,砸得她眼冒金星,不辨东西。

    她求生的本能占据了上风,身体比理智先行。她上前一步,从艾利克斯的后背处抱住他。桃乐丝的两只手顺势钻进他的上衣口袋,用这个姿势温柔地把他半包围了。

    艾利克斯的手冷得像块冰。

    桃乐丝的脸在艾利克斯的后背肩膀处像小猫一样蹭了蹭。桃乐丝身上传来的热度让艾利克斯紧绷的身体一下子放松了。桃乐丝温暖柔软的手心瞬间抚平了艾利克斯暴躁的情绪,黑色眼睛里愤怒的妖精也渐渐偃旗息鼓。

    桃乐丝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闷闷地,“这里风好大,你又穿这么少。我们回寝室再说,好吗?”

    切利嘴角的笑意全部消失。

    第一步迟了,他需要奔跑多少步,才能追到桃乐丝?

    桃乐丝的寝室与室外几乎一样寒冷,区别只在于寝室里有顶有壁,风吹不进。

    桃乐丝习惯性地穿着厚外套裹成熊,搓着手手说马上开个暖气。桃乐丝也是在查询自己账户余额的时候才碰巧发现,白梨可以使用白梨币购买能源费使室内保持适宜恒温。桃乐丝猜,有一些小巫师为了节省自己的法力更专心学习时,会使用这个办法。

    因为这个选项平时都没有用过,好像先要预交白梨币在能源费用里,再月结。桃乐丝不熟悉这个操作,一时搞得手忙脚乱。

    艾利克斯揉了揉她的头,左手轻动,给四周上了个恒温咒。

    客厅里很快暖了起来。

    “桃桃,这里一直这么冷吗?”

    “本来以为白梨取暖全靠咒,唉你知道我恒温咒超烂的。”桃乐丝终于找到了预付款入口,预交了一笔能源费,“今天我刚发现白梨币能买暖气。喏,现在交好了。”

    生怕他不信,桃乐丝特意把预付成功的页面让艾利克斯看了眼,一脸我能把自己照顾好的表情,努力营造一种“白梨还挺好”的氛围感。

    她的演技太过自然,艾利克斯差点就信了。

    切利不惯着她,他把玩着手里的魔杖在温暖的室内凉飕飕地说,“白梨币还够吗?不够的话我明天再替你做点任务?”

    艾利克斯挑眉。

    切利手里的魔杖和桃乐丝的一模一样,尾部都是一朵小梨花。丢了一个鉴定咒,嗯,是复制品。还有“再”?那就是起码已经做过一轮了。

    桃乐丝看到艾利克斯向她投来怀疑的目光,小脑瓜疯狂运转,不想曝光自己在昨天还很糟糕的财务状况。

    “不用不用。学姐回复了,白梨币不够可以打工的!我还能打工!”

    她用眼神警告切利不准再透她老底。

    切利才不呢。

    他只觉得气急败坏想咬人的桃乐丝真可爱,甚至想再加一把火。

    “那你可要努力了,我吃得还挺多。按照今天的晚餐标准,你大概还能撑三天。”

    艾利克斯的眼刀冷冷飞来,“你怎么会在这里?这么大人了还要蹭饭?”

    “我需要桃乐丝,她是我的售后。”切利舒舒服服地窝在沙发里翘着二郎腿,一点都不拿自己当外人,话里有话地,“作为债主,我来拿点利息。”

    “老板!”桃乐丝看到艾利克斯面沉似水就觉得事情不妙,她再不说点啥缓和气氛……这俩随时都能打起来,“天台能走,我就不留你饭了!”

    “这就赶我走?”切利气急反笑,“晚上再睡不着,可就没人陪你了。”

    “我可以陪。”艾利克斯说。

    “哦?正牌男友?”切利上下打量着艾利克斯,“早干嘛去了?”

    桃乐丝不知所措地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两个人有来有往,噼里啪啦火星四溅。艾利克斯咬着后槽牙,左手隐隐有火焰冒出。切利看似悠闲自得,鱼骨链却一直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她一个头两个大。

    “你们俩都走吧。”桃乐丝生无可恋地,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不行。”青年和少年异口同声地,难得一致。

    卧室内。桃乐丝和艾利克斯面对面坐在灰粉色的毯子上,他们需要单独谈谈。

    “说说切利。”艾利克斯轻声说。

    “切利是昨天和下雨天一起来的。”桃乐丝没有隐瞒,不想艾利克斯继续误会下去,“魔药课需要雨水,昨天终于下雨了,他混在了我接的雨水里。”

    艾利克斯点头又摇头,“他是怎么做到的?”

    “他是沧龙。”

    怪不得这么嚣张。

    “失眠多久了?”艾利克斯看着桃乐丝眼里的血丝,还有眼睛下面挂着老大的青色黑眼圈。冬季过敏性鼻炎高发期,听她的声音也带着些许鼻音。

    她明明在白梨过得不太好,却装作自己过得挺好。

    “有一段时间了……但是不严重。”桃乐丝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眼睛干涩。睡眠不足总让人有一种不真实感,好像自己漂浮在人间。行动变慢,思维迟缓。

    “昨天切利念了个咒,我好像能睡着了。”

    “他昨天留宿在这里?”

    “对,白梨有结界,昨天走不了。天台刚刚才知道是法外之地。昨天切利睡得沙发。”桃乐丝本来大大方方,但又想到了什么突然涨红了脸,“应该……是沙发。”

    艾利克斯温和平静地看着她,他的手轻轻覆上桃乐丝的手背。少年指骨细长,手心干燥温暖,无声地告诉桃乐丝,我在。

    “我让他睡的沙发,但早上起来的时候,他在我床边。”桃乐丝有些迷茫。明明她已经和切利说得很清楚了,但对方好像并不在意。

    艾利克斯的手猛然一僵。这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听到桃乐丝亲口说出这件事情,他第一反应是宰了切利,眼睛里燃烧着冰冷的火焰。他不想吓到桃乐丝,用理智强压下怒火,安慰性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我来处理这件事。”

    艾利克斯起身,准备去找切利算账。

    正在长高的少年身体瘦削,站得笔直,像一把锐利的、寒光必现的剑。

    “他来这里,也帮了我很多。”桃乐丝一手环抱住自己的膝盖,另一手拉住少年的衣角,犹豫又纠结地,“我和他说清楚了。”

    这件事实在是不好衡量白和黑。

    切利是灰色的。

    “嗯,不杀他。”

    桃乐丝听到艾利克斯这么说,心里更七上八下了。她麻溜地起身,和艾利克斯一起回到客厅。

    艾利克斯和切利的会面是以拳头开始的。艾利克斯毫不客气地一拳打在切利的左脸,毫无防备的青年被他一击得手,发出一声闷哼,整个人都仰了过去。艾利克斯人狠话不多,第二下又招呼上去。切利这下反应过来对方来势汹汹,用手臂进行防御。

    两个人都没有念咒,是拳拳到肉、脚脚踢实的纯纯打架。

    这场争斗在他俩天台第一次见面时就注定要发生。

    人高腿长的切利没有占到太多便宜,艾利克斯的力气比不过他,但出招狠有巧劲反应还快,一时之间切利硬挨了好几下。

    一旁的桃乐丝都看傻了。

    今晚她真的不想再见到任何人的血了。

    “你发什么疯?”几十个来回后,切利怒了,他喘着粗气用冰咒把艾利克斯的双手双腿锁住。

    两个人看起来都蛮惨烈的。切利的左脸肿起,腹部剧痛。艾利克斯的嘴角破了一个口子,渗着血。客厅里的沙发早已不在原位,和餐桌紧紧挤在一起。两把木质餐椅都翻在地上,椅背残破凳脚歪斜。

    冰咒下得很牢,艾利克斯一下子无法挣脱。他手背在身后,跪在地上,眼神比冰咒更冷,“你昨晚睡在哪里?”

    “你知道了?”看来小朋友把什么都说了,小男友还有些骨气。切利耸了耸肩,终于有了些小小的心虚。

    “爬桃乐丝的床是个意外。我没有动她。”

    桃乐丝心想这下要完。

    艾利克斯被这句话冲昏头脑,熊熊燃烧的火焰立刻出现在手腕处和膝盖处,冰在超高温下迅速气化,升腾起大量的水汽。水雾把艾利克斯的表情遮得晦暗难辨,只能看到一个隐隐绰绰的孤独身影。

    这个人确实在打桃乐丝的主意,而他现在才来。

    少年黑色的眼睛里翻涌着滔天巨浪,愤怒与懊悔来回交织。

    他怎么敢!!

    黑色的火焰集结在少年手心,青年手腕的的鱼骨链隐隐有流转的光。

    大战一触即发。

    “够了,都住手。”桃乐丝揉了揉自己发胀的太阳穴,她在白梨的校园生活实在太过刺激,要么孤单难眠,要么是修罗场。她无数次设想和艾利克斯重新见面的样子,但没有一次料到会是艾利克斯与切利互殴。

    “我没有多余的白梨币购置家具。”桃乐丝语气平淡,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要打出去打,然后我们可以一起被抓走。”

    她站在破破烂烂的客厅里,只想把这两个人都扔出去。

    这件事明明与她有关,却没有人过问她的意见,自顾自打得天昏地暗。

    少年手心的火焰默默熄灭只余残烟,青年的鱼骨链渐隐光芒不再轻响。

    “切利。”桃乐丝点名,“谢谢你的出现。惊喜和惊吓我都收下,做得很好下次不要再做了。”

    “我们只能是朋友。”桃乐丝想了想,下定决心,“我会尽快把空间袋做完,我们的合作到此为止。”

    切利惊讶地看着小朋友严肃的表情,这是……不打算见面的意思。

    他深深地看了桃乐丝一眼,指尖浮起一个小水球,里面包裹着桃乐丝耳后的定位器,模拟着人体的体温和血管的跳动。他弯腰靠近,想把定位器送回桃乐丝耳后。

    桃乐丝偏了偏头,切利只碰到了她微凉的发丝。

    他有些尴尬,手指僵在原地。桃乐丝用魔杖接过小水球放好,“我还要去天台,定位器等下再装。”

    切利松了口气,坐在桃乐丝的学习桌前取下一支干净的羽毛笔,“我把这个衍生咒写下来,你去天台会用得上。”

    桃乐丝迟疑片刻,从取出的药品中翻出了瓶外用镇痛消肿喷雾轻轻放在学习桌上。

    切利写完衍生咒就走了,空气里残留着淡淡的止痛喷雾剂的味道和清冽的海风气味。

    “是一白发现急救箱不见了?”听着艾利克斯的叙述,桃乐丝恍然大悟,“小熊没有白养啊!魔法石还够吃吗?”

    “不太够,今天刚问特雷西要了赞助。还好你的空间袋连在特雷西那儿,不然就错过了。”艾利克斯听着桃乐丝清脆的声音,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

    他们没有见的一个多月的时间就这样被消除了。

    他的宝贝瘦了一些,原本圆嘟嘟的下巴有了清晰的轮廓,眼睛也变得更大了一些。

    可也,没有那么爱笑了。

    “啊对了,你看这里。”桃乐丝侧着脑袋,把耳后的伤疤露了出来,示意艾利克斯凑近看,“是不是和你耳后的疤痕很像?很有可能和我一样,也是定位器。”

    “你以前过得是啥日子啊。”桃乐丝喃喃地,“以后就跟着我混吧!”

    艾利克斯看到少女稚嫩的耳后明显的一道疤痕,瞳孔不自觉缩小了。桃乐丝感受到少年的手指触碰到细小的凹凸,痒痒的忍不住想笑。

    倏尔,温热的唇瓣取代了手指的摩挲,少年轻轻吻了上来,绵长的呼吸声落在耳后。

    桃乐丝的脸“腾”地变红了,仔细看好像还有热气冒在头顶,耳朵尖都烫熟了。她的大眼睛里氲着一汪春水,看得艾利克斯喉头发紧。他的手抵住桃乐丝的脑后,把她紧紧按在自己的肩膀处。

    一个久违的拥抱。

    桃乐丝闻到少年身上传来干净的味道,应该是沐浴露的味道。这个沐浴露特雷西也用,但是和艾利克斯身上的味道又明显不一样。桃乐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想把这个味道留得更久一些。

    “明天艾瑞塔不上课。”从头顶传来艾利克斯的声音。声音干净清澈,是奔流在林间的山泉,是吹开晨雾的风,也是温暖的落日黄昏。

    “所以桃桃,我可以留下来吗?”

    桃乐丝和艾利克斯额头贴着额头,少年细碎的发丝拂过桃乐丝的眼角。鼻尖与鼻尖相触,热乎乎的呼吸缠绵在两个人之间。

    耳鬓厮磨,桃乐丝被少年眼里的妖精所蛊惑。

    鬼使神差地,她听见自己说了声“好”。

    寝室还是原来的寝室,但由于艾利克斯的出现,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桃乐丝雀跃地把毯子垫子搬到沙发上。艾利克斯游刃有余地轻动左手,把沙发餐桌凳子啥的全部还原。没有人注意到,桃乐丝的学习桌上放着切利写着衍生咒的羊皮纸,还压着一枚亮晶晶的小东西。

    切利回到自己深海里冰冷黑暗的宫殿,沧龙金色的眼睛注视着手里那根小小的魔杖。

    在艾利克斯说“我可以留下来吗?”这句话的时候,魔杖复制品的咒语达到使用时间的最大值,在切利手里慢慢消失。

    沧龙看着自己还留着魔杖触感的手心,心里从来没有这么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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