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课跑去海岸边，准备钓鱼的十代步伐一滞，他看到爱德在和哈娜聊什么。

    太远了，他听不清他们在聊什么，只瞧见爱德微微闭了下眼睛，俯身行了一礼才离开。

    十代表情开始变得僵硬，握住鱼竿的手也微微收紧。

    他注意到爱德临走之前看了他一眼。

    十代不清楚这个眼神代表了什么，但他本能地意识到了情况不太妙。

    哈娜很少和人聊天的，甚至从来不会去找除他之外的人。

    为什么？

    为什么要找爱德呢？

    透彻的棕色眼珠转动了一下，明亮的日光照下来，洒在十代的脸上，透过刘海映出浓重的阴影，将他大半张脸的神情隐藏掉。

    “哈娜。”他轻声呢喃了句。

    也就这点功夫，被他念着的女孩已经朝这里走来，迎着淡金色的阳光，晃得地上的影子老长。

    女孩眼里含笑地打了个招呼：“下午好啊，十代。”

    她眨了眨眼睛，“你又逃课啊。”

    十代抿了下唇，手一松，鱼竿跌落在地上的脆响让气氛一下子紧绷了起来。

    他像是没听清楚般揉了揉肩膀，等寂静了整整五分钟后，才若无其事地恢复平日的笑容：“哈娜，你怎么在这里啊？”

    银发的女孩眼角眉梢透露出微妙的笑意，她敷衍一般的棒读语气说道：“海边的风景很漂亮，我来看看。”

    “哈？”

    被这个回答敷衍得十代，棕色的眼眸一眨不眨，脸上一点情绪都没有，那种极度的冷漠，看似很平静，其实这平静只是把汹涌的岩浆压在了地下，有个口子就会火山爆发。

    看到这里，哈娜难以自制地勾起唇角，一反之前的表情，神色间满是玩味和跃跃欲试。

    “果然，”她说，“你在吃醋啊。”

    声音里带着奇妙的笑意，又似乎是微妙的恶劣。

    “！”

    十代收紧手指。

    心中叫嚣着不满的野兽突然平静了下去，耳朵里很乱，脑子里更乱，没办法思考，什么都听不见。

    他下意识抬手摸向自己的胸口，只觉得掌心下“噗通、噗通、噗通”一下下跳得厉害，直叫他血气上涌，头脑发涨。

    “我…”

    这时，忽然来了一阵风，风里挟着一股子甜味的花香，吹动了十代的衣摆和发丝。

    他看着面前的女孩，哈娜的脸一直都很白，像冰也像雪，此刻在灿烂的日光下几乎有半透明的质感。

    她抬着头，淡色的眼瞳清晰地倒映着他的身影。

    他放缓呼吸，轻轻地说：“我看到你和爱德在聊天？”

    纤长浓密的眼睫颤了下，慢慢垂下，就着阳光，在眼下投落一层阴影。

    “真奇怪，明明你从不找其他人的。”

    除了他。

    哈娜一直看着他，并没有说话。

    十代只觉得空口吃了一大把苦瓜，满肚子里又苦又涩又酸。

    “我…我不开心，”他微微移开视线，好像有点别扭和不自在，但还是坦然地说出了心里话，“只想你看着我。”

    “这是错误的吗？”

    听到这里的哈娜，一时间分不清心中翻腾的是喜悦，还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欣慰惆怅。

    她眼眉弯弯，“一定要成为好孩子吗？一定要成为好人吗？一定要成为英雄吗？”

    哈娜不急不慢地补充道：

    “不需要。”

    “只想我看着你一人，不是错误的。”

    “但是，我真没想到，”哈娜说，她的声音有些微的飘渺，“你真的喜欢我了啊。”

    此时此刻，她凝视着面前暖色调的少年，璀璨的淡金色日光裹挟着他，金红二色，如同一片无边无际、燃烧着火焰的海。

    十代心脏在胸腔内跳动的速度开始加速，他抿了下唇，才开口：“这就是…喜欢吗？”

    十代尽力控制自己的呼吸。

    他还年轻，还没有完全磨砺成那个无懈可击的英雄。

    总有些东西是控制不住的，比如脸上的红色，再比如被哈娜耳朵捕捉到的，此时如擂鼓般剧烈的心跳。

    “应该是吧，”哈娜这时候却没有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她微微移开了视线，不再把注意力留给十代。

    “哈娜？”十代有点不理解女孩的反应，感觉心脏里都蔓延出一丝疼痛。

    “我喜欢你，”哈娜抬手拉住了十代，淡色的眼瞳头一次虚无起来，像连光都会流走的空洞：“但是，和你喜欢我的喜欢不一样。”

    只是单纯的喜欢，并没有爱上。

    是的，说再多喜欢，也不爱。

    她不爱游城十代。

    十代的眼睛瞪大了下，哈娜的手那么软又那么冷，触碰到他时，就像是一朵冰凉的云朵。

    “突然觉得，也许和我认识很糟糕的事呢。”她摸着少年的掌心，慢条斯理地笑了下。

    “？”十代茫然了起来，脸上的红色也渐渐褪去，他皱起眉头看了哈娜半天，到底看不出哪里不对，“为什么这么说啊，我很高兴遇到你的。”

    明明一开始没有的，现在的话…现在的话，看到哈娜，他好像就随之高兴起来，仿佛心脏为她跳动着。

    虽然不太明白，可他确信自己并不讨厌。

    “我不想说明白，或者说，连我自己都不明白。”

    “十代，喜欢和爱是不一样的。你对我的喜欢是哪种，除了你自己，谁也不清楚啊。”

    哈娜顺着手掌一路摸到少年的手腕，桡侧的动脉跳跃着，就像是一颗心脏在她手中跳动，属于十代那颗炙热直白的真心就这么放在了她的手心里。

    哈娜想要这颗心。

    但她给不出自己的心。

    也知道自己是不会放手的。

    “爱德是找我询问斋王的事，”哈娜视线低垂着，像是把所有的注意力都停留在少年漂亮秀气的腕骨上，雪色的眼睫下，天空色泽的眼珠子不见丝毫转动，“或者说，他找不到占据斋王身体的破灭之光。”

    太阳肆无忌惮地散发着自己的光与热，仗着身高，十代居高临下看着那点微光落在哈娜的眼睫上，映出了淡淡的金色高光。

    不知为什么，她那一瞬间的神态，突然让十代有种悲伤的奇妙触动。

    他一边听着哈娜的话，一边慢慢地弯下腰，轻轻地蹭了下哈娜的脸。

    “……你。”说到一半的哈娜被他这个举动惊了下，棕发少年的额前碎发垂落的样子显得异常乖巧，暖棕色的眼眸泛着湿漉漉的微光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再多的话也被这个举动堵了回去。

    “哈娜讨厌我吗？”

    这话说得甚至了点孩子气。

    “不讨厌。”哈娜抬眸看了他一眼，轻轻摇了摇头。

    十代笑了起来，带着一股子近乎天真的浪漫和赤忱。

    “那就好了，你说的那些我也不清楚，”十代这样说的时候，语气前所未有的柔和，“但是，我知道哈娜你是不会看别人的，对不对？”

    “只在乎我，对不对？”

    这可真是……相当危险的发言啊。

    居然这么毫无自觉地说出了可怕的发言。

    哈娜心中叹了口气，还是坦坦荡荡地点了点头，“是，我只在乎你。”

    “等破灭之光的事解决了，我和爱德也不会再有交集。”

    原本解决破灭之光的最初理由，就是你啊。

    不是十代的话，她也不会管这些。

    十代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眼睛微微一亮，就像是有黄金在其中流淌着，散发着辉煌壮丽的光。

    他贴了下哈娜，感受着脸颊边冷软的触感，轻轻地“嗯”了一声。

    女孩于是不知道心累还是认命，抬起手拍了拍十代的背。

    这家伙虽然看起来性格阳光灿烂还偶尔迟钝，甚至会微妙的表现出一些缺安全感的特质，但本性从来都是敏锐的。

    和她的交流中，完美的抓住了重点。

    喜欢不喜欢，他暂时搞不明白，但是没有关系，只要得到她的承诺就够了。

    只在乎他的承诺。

    恐怖的直觉。

    真可怕。

    突然觉得，到最后，死不会放手的人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