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

    素灯一怔,随即走到他身前,她的影子笼罩在青年身上,仿佛摄人心魄的妖魔。

    她浓密的眼睫下垂,遮住了漆黑的眼瞳,手指抓住青年的衣袖轻轻晃了晃,“阿檀,我知道错了,别走好不好?”

    檀雪回不为所动,抬手扯出了被她捏在指间的袖子,他始终不看她,冷淡道:“在下还有要事,不便久留。”

    他站起身,绕过素灯往外走。

    既然已经看清了她的真实面容,他就不会再心生恻隐。

    “那契约呢?”素灯温声问:“阿檀不想解开了吗?”

    檀雪回闻言驻步,眸中映出摇曳的烛火,“你在威胁我?”

    “不是威胁。”素灯笑着踱步到他身侧,也懒得再伪装,她看向青年垂下的那只手掌,显然是气急了,手背凸起条条青筋。

    她柔软的手心覆盖在他暴起的青筋上,明显感觉那只手绷得更紧,却没有抽离,她笑意融融道:“只是建议罢了,阿檀若不想留下,我也不会强求。”

    说是如此,她却没有松手。

    檀雪回垂下眼,身体仿佛被两种完全割接的情绪撕扯着,面前是明亮的烛火,身后是包裹着□□的蜜糖。

    像那日的梅子蜜饯般,欲要剥开他的皮肉,粉碎他的骨骼,让他迷途的灵魂沾染上甜腻的气味。

    他喉结滚了滚,似乎又尝到了那股甜味,令他喉间干涩,“你的条件是什么?”

    “条件?”素灯轻笑,“我想要一颗真心,阿檀能为我找来吗?”

    高大的青年缄默不言,攥紧的手掌却悄悄松开,覆盖在手背上的温暖也随之移开,与他的生着薄茧的手心亲昵地贴在一起。

    素灯甚至没用多少力气,便将他拉到圆桌附近,檀雪回将手掌抽离出来,垂下眼睑淡声道:“人的真心最是捉摸不定,但我可以尝试。”

    他手心的温度尚在,灼着皮肤,檀雪回抿了抿唇,嗓音中的情绪不明,“这几日经常邀你出府的男子就是你选择的人吗?”

    素灯反问:“阿檀觉得他怎么样?”

    檀雪回呼吸一窒,忽然生出几丝心烦意乱,“我不知道。”

    素灯神色无辜:“阿檀不喜欢他吗?”

    檀雪回声音更低,逐字道:“我不知道。”

    兴许是他的语气太凶,面前的姑娘不说话了,檀雪回薄唇动了动,正想说些什么缓和气氛。

    少女却欢快地喊他名字:“阿檀,你看。”

    她伸出白嫩的掌心,因为经常受罚,留下了几道不明显的伤痕。

    檀雪回不解地看她。

    素灯抬起手,飞快在他耳边一抓,再收回来时,手中多了一支黄玫瑰,正热烈地盛放中,如同她面上温暖的笑容。

    “阿檀,可以不生气了吗?”

    檀雪回错开视线,胸腔中翻涌的情绪让他无法辩驳。

    他确实气闷。

    纵然她在府中难以立足,也不该轻易相信一个萍水相逢的男子,她的心性因为往事而变得天真残忍,反杀敌手时行云流水,却在最简单的问题上坦露出最柔软的笑容。

    就像在对待他时,毫不犹豫地将他当做顺手的刀。

    青年走神时,素灯就将手中的玫瑰塞到了他掌中,“鲜花与阿檀,乃是绝配。”

    檀雪回拿着那只花,蓝灰色眼眸暗了暗,“你明日还出去吗?”

    素灯点头道:“出去,但不是与秦公子一起。”

    “最近上京城缕缕发生惨案,好像都与精怪有关,秦公子脱不开身。”

    “春雨多日未回,我打算明日去看看。”素灯仰起头,对他笑道:“阿檀陪我一起去吧。”

    檀雪回没有拒绝。

    夜色深沉,哄好檀雪回后,素灯便回了自己房间。

    檀雪回盯着她的背影,窗子缝隙中,乌玉爬了进来,看见主人专注的目光,它愤懑道:“主人,你也看到了,她一直在逃避项圈的问题,这个女人根本就是想羞辱您,何不杀了她一走了之?”

    青年靠在椅背中,突然有些疲惫地用手背盖住眼睛,迷茫低声说:“我也不知……”

    即便冰冷的项圈如同一根刺般梗在喉间,他也说服不了自己去杀了她。

    以往通透的心境在此刻竟有些讽刺。

    他甚至在想,若是两人都不主动去捅这层薄弱的纸,这样和谐地相处下去,是不是也合乎他的心意?

    *

    清早的院子还有些雾气,薄雾中的紫杉青年稳步而来,走到素灯面前。

    一只色彩艳丽的蝴蝶绕着檀雪回转,被乌玉吐着蛇信子警惕盯着。

    若不是主人着了这东西的道,怎可能会被蒋素轻而易举地束上项圈。

    素灯自然知道此事,她笑眯眯对迷迭妖道:“小妖,快点跟上。”

    它还有用,不能死在檀雪回的刀下。

    素灯手中有秦松清给的令牌,侍卫不好阻拦,将两人放出了府。

    她想了想原身记忆中关于春雨的住处,然后租了辆马车,让车夫去她们去杏子街。

    春雨出身不好,早年因为家穷,被卖给了蒋府,杏子街也在上京城最不起眼的角落处。

    车夫足足绕了几条街,才找到那条落败的街道,街上零星有几个行人,皆脚步匆匆。

    素灯在马车上时便向车夫打听了杏子街。

    听闻两年前,杏子街还未如此萧条,皆是因为临近的桃花街一夜间被人屠尽,百姓横死街头。

    人们敬畏鬼神,更怕抱怨而死的人。

    故而,离桃花街最为相近的杏子街也受了影响,逐渐萧条。

    恰巧车夫将两人送到了两条街的相交处,素灯朝昏暗潮冷的寂静街道望了一眼。

    她如今附身在人的身体中,自然看不到其中诡异,可乌玉和迷迭妖都是精怪,当即大呼一声——

    “这可了不得!”乌玉道。

    迷迭妖脑袋上的触须也迅速摆动。

    檀雪回问:“怎么了?”

    乌玉道:“主人,你还记得族中除怨师修习的书册吗?”

    檀雪回看它一眼,略有讶异。

    乌玉接着说:“凡人妖兽精皆有魂魄,而躯壳死后,魂魄会在人间停留七日,七日后就会步入轮回泉中。”

    “而这里的鬼气经久不祛,像是被人故意困在这里了一样。”

    素灯眯起眸,沉吟道:“故意……”

    檀雪回警惕地看街道一眼,旋即抓住素灯的手腕朝杏子街的小巷中走。

    素灯目光落到那只有力的手掌上,疑惑道:“阿檀,怎么了?”

    檀雪回向来持君子之道,从不主动亲近她。

    等走到巷子中阳光能照到的地方,檀雪回才收回手,神色严肃道:“一般而言,将如此大数目的魂魄困在原地,背后之人目的定然不纯。”

    素灯颔首,“我知道。”

    檀雪回见她一贯的笑容,就知道她根本不在意,“告诉我,你想知道背后之人的目的吗?”

    素灯眉梢扬起,诚实道:“有些兴趣。”

    “不许有。”檀雪回顿了顿,又重复一遍,“也不能有。”

    尽管以她的身手能对付一部分人,可那人耗费全街人的性命,所图必定极大。

    稍不留神,便会被席卷其中,变为其中的一个魂魄。

    “蒋素,听见了吗?”

    素灯笑容依旧,正想点头,却听青年轻斥道:“不许嬉皮笑脸。”

    “……”她哪有嬉皮笑脸?

    素灯收敛笑意,佯装被唬到的模样,“知道了……”

    哪只檀雪回淡淡觑她一眼,嗓音清磁:“蒋素,我不会再被骗了。”

    青年往巷子中走,去询问春雨的具体住处,淡金的光线落在他发间飞扬的白羽上,将羽毛的边缘染成金色。

    素灯平静地盯着那片白羽,良久轻轻哼笑一声。

    他时有时无的亲近是想告诉她,别再试图踩碎他的底线,掌控他的灵魂吗?

    素灯眼眸漆黑冷淡,抬脚跟了上去。

    檀雪回已经询问了春雨的住处,巷子中的人说她们家是杏子街有名的住户。

    具体来说就是,爹酗酒家暴,娘重男轻女,儿子被宠得无法无天,最终卖女换财。

    素灯从府中就存在的想法,在看到爬满蜘蛛网的牌匾上垂挂的红绸变为了现实。

    春雨要出嫁了。

    被迫。

    周围布满了阴暗潮湿的苔藓,在春日的阳光中,那苔藓上满是凌乱的脚印。

    她乌黑的瞳仁此刻像是结了冰般,仿佛要穿过层层阻碍,望向那对无耻的父母。

    素灯迈上台阶,叩响大门。

    檀雪回清楚她的性子,轻声叮嘱道:“别冲动。”

    素灯抬眼笑了笑,温声道:“我何时冲动过?”

    檀雪回蓝灰的眸子看着她,不发一言,颈间的黑色项圈格外引人注目。

    门内传来脚步声,随即是男人粗噶难听的声音:“来了来了,谁啊,这么大早就来敲门。”

    素灯表情平静地盯着那条门缝,久不修缮,门上坑坑洼洼,男子脸上堆积的横肉在缝隙间晃动。

    他不耐烦的神色随着缝隙越来越大,而暴露在素灯眼前。

    素灯微笑道:“打扰一下。”

    门外立着这么一个嫩生生的姑娘,男人神色好了些,但语气仍是凶恶:“你有什么事吗?”

    素灯轻笑着抬起拳,在檀雪回略显欣慰的眸色中迅猛地砸向男人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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