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啊啊——”

    男人浑身横肉颤动，瞬间被砸飞到杂乱的柴堆中，捂着脸杀猪般的嚎叫。

    迷迭妖在他上方飞了一圈，男人血糊了满脸，门牙缺了两颗，正口齿不清地咒骂两人。

    而始作俑者面不改色地揉了揉伶仃的手腕。

    在看到身旁青年复杂的目光后，伸出了迅速泛红的手背，可怜兮兮地说：“阿檀，好疼。”

    檀雪回垂下眼，抚过她的指节，用灵力缓解她的不适。

    院中的动静惊动了屋内，一个吊梢眼妇人看清眼前的状况，陡然尖叫一声。

    “耀祖他爹！耀祖他爹！你这是怎么了？！”妇人扑到男人身上，又哭又喊：“要是你有什么事，我也不活了……”

    素灯踩着潮湿的地面走近，笑吟吟道：“可以告诉我，春雨在哪儿吗？”

    妇人闻言，立马恶声恶气道：“原来是春雨那死丫头招来的祸事，她要是惹了什么事，你们去找她！我们王家现在跟她没有丁点儿关系——”

    她话音戛然而止，眼神惊恐地盯着下颌寒光凛凛的匕首，面如土色。

    素灯手腕翻转，利刃在妇人面皮上划过一道血痕，血珠渗出来，疼得妇人面目狰狞。

    她身子抖如筛糠，忙讨好道：“大人，求您别杀我，我、我知道春雨在哪，这就带您去找，求您饶了我这一条贱命吧！”

    素灯眼瞳漆黑，匕首挑起她的下巴，“所以说，你已经把春雨送出去了，是吗？”

    妇人嘴唇嗫喏，哑口无言，只能赔笑：“这这……大人，春雨她自己答应的，要不然我们怎么敢将她嫁过去呢。”

    素灯面无表情地睨着她，倏尔，收回了匕首，笑盈盈道：“那就麻烦婶子带路了。”

    妇人飞快地爬起来，恭维道：“您请，您请。”

    路上，素灯又询问了买走春雨之人的情况。

    妇人自然不敢说实话，只搪塞说，是她们王家攀不上的高门。

    对方无父无母，无妻无妾，踏实专一，于春雨而言乃是良配。

    素灯正想再问些什么，手臂却突然被人握住，她疑惑望去。

    檀雪回道：“小心脚下。”

    原来不知从何时，前方变成了泥泞的土路，巷子也愈发阴暗。

    素灯收回快要迈进泥水中的绣鞋，微笑道：“高门？”

    妇人支支吾吾地不说话，她脸上有伤，嘴唇疼得一颤一颤的。

    片刻后，她眼神一亮，指着巷子尽头一晃而过的瘦高男子，“大人，就是他！是他非要春雨嫁过去，不然就砸了我们的院子，我们实在没有办法，这才让春雨回来的！”

    “大人，您可一定要替我们做主，好好惩治那恶人啊！”

    素灯意味不明道：“这是自然。”

    *

    灰暗无光的巷子角落中，杂乱的物什七零八落地堆放着。

    一双哀惧的眼睛自缝隙中盯着巷子口，她竭力的缩在角落中，身子微微颤抖。

    春雨如何也想不到，她的亲生爹娘居然会装病骗她。

    为了供养儿子继续念私塾，他们强迫她嫁给李麻子。

    春雨不愿意嫁，两人便恼羞成怒，将她关在柴房中，直到李麻子来接走她。

    而后她趁着李麻子不注意，拿出藏在身上的匕首，割断绳索跑了出去，在这个脏乱的角落中躲到了现在。

    手中还紧紧攥着小姐给她的匕首，春雨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委屈充斥着心脏。

    她好想念小姐……

    “呸！这死丫头跑到哪里去了？等抓到你，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就在她分神间，混着污言秽语的痛骂声逐渐接近，竹竿似的黑影映在墙壁上，晃晃荡荡，犹如一道索命的游魂。

    春雨的身体剧烈哆嗦起来，牙齿用力咬着泛白的嘴唇。

    然而那道身影在拐角处停留一瞬，最终还是走向了这边，男人微凸的眼球怒睁，看见了露出的衣角，一瘸一拐地追来。

    “死丫头，原来你在这，害得老子好一顿找，老子这就打死你这个赔钱货！”

    春雨的眼泪决堤般涌出，她拼命地躲，却还是被那只枯瘦如柴的手拽住了头发。

    李麻子将她从地上拽起来，正欲掌掴她几巴掌，来彰显威风时，锥骨般的疼痛迫使他凄惨的叫出声。

    “啊啊啊啊啊我的腿！！”

    他松开春雨的头发，痛苦地跪到在地，右腿赫然是一支簪花箭矢。

    ——那是春雨省下银两为她买的珠花。

    可惜了。素灯放下长弓，遗憾地想。

    春雨浑身狼狈，哽咽出声：“小姐……呜呜……奴婢对不起您……”

    她立在原地，愧疚难安。

    素灯将玄金弓交给檀雪回，遂走向了默默哭泣的小丫鬟，她抬手替春雨整理着散乱的头发，温和地问她：“下次，若是再遇到这种情况，记住该怎么办了吗？”

    春雨红着眼眶，点了点头。

    素灯欣慰地弯唇，从地上捡起她遗落的匕首，放在春雨掌心中。

    李麻子整个小腿被刺穿，俨然疼得昏迷了过去，血泊在他身下淌开，宛若开了一朵艳丽危险的花。

    素灯说：“现在，杀了他。”

    春雨瞪大双眼，倒退一步。

    她、她怎么敢杀人呢？！

    “不想杀？”素灯极为纵容地笑了笑，随即抬起春雨执着匕首的手，指向想要偷跑的妇人，“那么就杀了源头如何？”

    春雨手一抖，匕首脱落，“当啷”一声摔在地上。

    “小、小姐，她可是我娘，我不能——”

    春雨话音未落，便见少女袖中伸出一柄匕首，纤瘦的背影走向惊慌失措的妇人。

    她弯起眸子，轻声道：“我来替你杀，可好？”

    霎时间，巷子中乱作一团，惊惧的妇人绊倒在地，眼睁睁地看着锐利的刀刃来到面前，春雨手忙脚乱地阻止，却碰不到少女分毫。

    檀雪回眼疾手快地劈晕了她。

    他垂眸掠过少女粉嫩的脸颊，确定她没事才看向春雨。

    “我记得中原有设立管理百姓的府衙。”

    春雨明了，拭去眼泪道：“我这就去报案。”

    不多时，一队官吏便来到了此处，知道了素灯的身份后，为首的官差点头哈腰地请他们出去，而后又派了人去缉拿王父。

    春雨回头望了眼呆愣坐着的妇人，偷偷塞给一个官吏银两，问道：“大哥，你能告诉我，那妇人会被判刑吗？”

    官吏佯装不耐，实则将银两塞进袖中，他看了看周围，低声道：“私自将有卖身契的奴婢贩卖，这可是大罪！”

    春雨紧张道：“什么大罪？”

    官吏低咳一声，两指摩挲。春雨毫不迟疑地又塞给他一两银子。

    他这才给春雨透了风，“顶多关三个月就放出来了，再不济，你也可以拿钱赎人。”

    春雨心安，呼出一口气，最后目光复杂地看了眼妇人，便垂下头跟在队伍后面离开了巷子。

    此事又惊动了蒋辽，他发了一通火后，下令禁止素灯离府，若再有下一次，必将她赶出蒋府！

    素灯尚在昏睡中，对此一无所知。

    直到春雨进屋打扫，蓦地如芒在背，她抓住手中的抹布，僵硬地转过身，看见一双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睛。

    那瞳眸乌黑圆润，似裹了一层薄薄的冰，她一笑就碎。

    然而少女面上没有任何笑意，春雨不禁感到局促，犹豫道：“小姐，我……”

    “抱歉，春雨。”素灯乌发披散，她从床榻上坐起，勉强提唇笑了笑。

    春雨担心地走到榻边，“小姐，您又没有做错什么，况且您是为了保护我，不用道歉的。”

    “不——”素灯黑眸粼粼，却始终无波，她拧起秀气的眉，认真道：“我应该感到抱歉的。”

    明明在巷子时，一种莫大的悲哀感包裹住了她，那是她情感渐褪后，第一次感受到澎湃的情绪。

    不该为她所有的……情绪。

    于是素灯执起利刃，试图抓住遥不可及的情感。

    毫无疑问，她失败了。

    她盯着春雨怔愣的眼，忽然抬起手，一如往常抚过小丫鬟的发顶，“明日我要出去一趟，春雨要乖乖等我回来。”

    秦松清已经将报案人的具体住址查清，并托人带给了她，但既然他都能查到，那么对于身为刑部尚书的蒋辽而言更是轻而易举。

    她要去确认报案人是否健在。

    春雨闻言，想起老爷下的命令，“小姐，可是老爷已经下令，不准您再离府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素灯眸中映出青年高大矫健的身姿，她弯唇笑道：“阿檀会帮我的，对吗？”

    檀雪回脚步一顿，浓黑的眉梢无意识压低，淡声问：“帮你去见你的心上人吗？”

    “嗯？”素灯笑意不变，眼中却多了几分疑惑。

    檀雪回意识到自己失言，耳尖升起灼意，他敛下长睫，颇不自在地轻咳一声，“我是说，可以送你出去。”

    素灯满意笑道：“谢谢阿檀。”

    可到了傍晚，院子四周忽然被侍卫围住，春雨去问，那侍卫说，是老爷派他们来看守蒋素小姐的。

    若是发现蒋素小姐外出，便会立即报给老爷。

    素灯对此毫不在意，天色昏暗，她坐在檐下，手中锐利的箭羽瞄准其中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