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墙摇4

    裴沉岚这一路上遇到不少奇奇怪怪的人,见到一个就飞走,到这次的怪人面前,法力已经用完。

    不然他也不会又被这怪人追上。

    “看在你救本……本座有功,赏你护送本座去妙花坞吧!”

    看暮言故作姿态,南晏忍俊不禁,若不是梦境随梦主而动,他也认不出来这个裹得像干尸的人是暮言。

    裴沉岚莫名其妙,心里还有些烦,这人怎么也是去妙花坞的。

    他调起刚攒的一点法力,身形一闪,离开了她的视野。

    暮言愣住原地,才想起来他最初令她害怕不敢靠近的性子,无奈拎出藏在层层叠叠黑纱里的半块玉佩。

    朝着它指定的方向,甩出瓦上霜攀着两边树枝,飞快地朝他追去。

    河畔竹林中,裴沉岚给刚砍下的两棵竹子去了枝叶,刮着竹青,一抬头又看到那个裹着黑纱的怪人。

    看了她一眼,他低头继续劈竹子。

    他此时法力尚未恢复完全,本来也没想过能甩掉她,只想耳根子清净点。

    暮言想起了初见他时的模样,不敢吭声打扰,本以为他在刮竹沥,心里还感动不已,徒弟独自外出也会记得收集药材去看病。

    可多看一会儿,暮言就看不懂他在做什么了。

    看着地上越来越多的竹条,她忍不住了,问:“你在干什么呀……”

    一开口发觉语气太像自己,暮言咳了一声,又说:“你若无事,送本座去妙花坞,到了本座保你吃香喝辣!”

    裴沉岚恍若未闻,手上动作不停,转眼间已劈成了大捆竹条。

    暮言对他的不理睬非常习惯,蹲在旁边看着他安静地对那些竹块钻洞打磨。

    竹林密叶亭亭如盖,不见半缕风。

    闷热似要下雨,裴沉岚的额前流下汗水,拿上所有东西去宽敞的河边,身后又响起阴魂不散的脚步声。

    他还是当这个人不存在,默默查看了体内的法力,还有一半未恢复,寻了块平整石头坐下。

    余光里看到那条黑纱裹的棍子摇摇晃晃踩着水里冒头的石头靠近过来,裴沉岚心里奇怪,这人为什么总跟着他。

    “你在做快板?”暮言拎着裙摆踮着脚尖,停在湍急水流外面无法靠近,远远地看着他穿针引线。

    裴沉岚暗中查看了她的修为,宛如凡人一样,记得她好像自称“本座”,疑惑问:“你是哪个门派的?你的门人呢?”

    听着他沉闷的声音,暮言心跳加剧,担心他是不是又要把自己甩了,当下胡编乱造,“我乃回龙教教主……小女儿,门人修炼的时候睡着了,我跑丢了。”

    裴沉岚听得愣了,无论这个人还是这个教,听着都不正常,怔忡时手一歪,粗针头划过竹块扎进手掌。

    他只是看着手上涌出的鲜血,还没有什么反应,河边的黑纱姑娘就惊呼一声不管不顾地淌着没膝高的水流过来。

    “没事吧……”

    裴沉岚抬手躲开她伸来要抓的双手,伤口上覆过一层灵气便恢复原样。

    这个人的反应太激动,他想看她此时的眼神是不是和想象中的一样惊慌,就像暮言那样。

    可她的眼睛也被黑纱挡住,只看得清模糊的轮廓。

    暮言还从未被他这样冷漠对待过,悻悻地想要回去,一抬脚就被水流冲倒,心惊肉跳正担心面纱被水冲走会暴露,裴沉岚却伸来一只手揪住了她后脖颈的衣裳。

    暮言得空抱住一块石头,诧异打量面无表情的裴沉岚,他竟然会顺手救一个陌生人。

    “你又救本座一命,这样吧,不用你护送我去妙花坞了,为了报答你,本座护送你吧!你要去哪里呀?”

    裴沉岚嫌她聒噪,不耐烦道:“妙花坞。”

    暮言装模作样地惊喜,“这么巧呀!看来我们注定要一起走呀!”

    然后裴沉岚就自己跃回岸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暮言急忙从河里出去,再找他时,他又走得没影了。

    态度冷冰冰的时候他倒是挺乖,活泼起来他反而嫌烦?

    她没好气地在河边坐下,脱了湿漉漉的鞋袜下裙,用瓦上霜从竹林里抱了大捆枯黄竹枝来生火烤干。

    徒弟的倔脾气她太了解,这是已经烦透了。

    暮言想起曾经见过的臭脸,虽然不是专门对她的臭脸,但也想起来就不由自主打退堂鼓。

    她熟练地抓了条鱼,支起树枝做烤架,不由想起之前这些事都是她一眨眼的功夫,就被徒弟抢去做了。

    不如直接告诉他自己是谁,堂堂正正陪他前行呢?

    可是都已经这样了,再告知自己是谁,太尴尬了……

    天上下起雨,瓦上霜在暮言的心意下遮挡在她和火堆上方,形成一顶避雨棚。

    她自己抱膝坐在雨幕里,映着温暖摇曳的火光,耳边雨声寂静嘈杂。

    就这样不远不近地跟着,要是玉璧示意遇到危险,再追过去吧。

    暮言摸了摸揣在心口的温凉玉璧,可惜随她一起出天山月门的青鸟赖在千初那里不肯走,不然她也不用担心自己会追不上徒弟。

    雨噼里啪啦地砸在瓦上霜上,她带着烤好的鱼离开河水上涨的岸边,望着雨幕中看不清的远方,他会不会担心她这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梦中景象分隔两地,南晏还附在裴沉岚身上未曾脱出,此时裴沉岚在遥远的一处山洞里静心修炼,刚才那个怪人在他脑子里根本没留下一点痕迹。

    南晏替他感到惋惜,心尖上的师父在身边,他却没能认出来,恐怕日后想起来都得半夜醒来哀叹拍大腿。

    反正如果是南晏自己遇到这事,现在就想唉声叹气拍大腿。

    眼前画面忽然改天换地,天空晴朗,南晏感到自己在行走,怀中抱着一沓白纸,从泥泞的城门离去。

    身后传来小跑的声音,啪啪地踩在湿漉泥泽。

    “真的好巧!我没有故意找你!”

    是暮言伪装的沙哑声音,南晏想回头,可拗不过皱着眉头的裴沉岚,硬生生大步甩掉了她。

    找了一处背风的阴凉地方,裴沉岚转动组装成型的竹片,边绕线边施展法术,镀得灵气盎然浑然一体。

    “你在做伞?”

    南晏循声抬头,看到暮言裹得像发黑的豆荚,从山上小跑来。

    裴沉岚没理她,闷头给伞骨刷胶。

    “你还有这手艺呢?穷得要卖伞了?说个价,多少我都买了。”暮言察觉到自己的语气太过正常,又开始胡说八道。

    裴沉岚不胜其烦,简单回绝,“我送人。”

    暮言一愣,他要送谁……

    此行前去妙花坞,必然是送他的妹妹了。

    南晏看着她站在旁边垂着脑袋,忽然沉默不语,一路上生机勃勃的吵吵闹闹此时荡然无存,心疼地想去安慰她。

    无奈裴沉岚跟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冷着脸看也不看旁边的人一眼。

    南晏想抢夺身体控制权,几次也没能成功,眼睁睁看着暮言悄声挪到一边去,靠着树缩成一团。

    在上次反思是不是告知身份更好后,暮言这次又庆幸自己隐瞒了真实身份。

    她主动离得远远的,一声不吭地看着他认真的神态和细致的动作,在他附近肆无忌惮地为自己难过。

    他做了好多天啊……

    暮言回头算起,从他出来第一天就在砍竹子,和她一起行医时经过那么多次竹林,却没见他有这心思。

    偏偏彻底离开了她和千初,等到独自一人,才耐心为亲人做礼物。

    暮言把脸埋进膝盖中间的小窝里,心里发酸,自己只是个从陌生人变成的师父,当然是比不上血浓于水的亲人。

    原来她还是一个人。

    妙花坞地处偏北,听闻一个冬天能下七八场雪,早早回去吧,本来世间就没有让她留恋的,她早该死了。

    徒弟有千初前辈赐的功法、医术也学得七七八八、即将与记挂的妹妹重逢。

    她是不用再为他操心了。

    黑衣裳被泪水浸湿仍是黑色,看不出分毫差别,南晏紧盯着她,才看到从她脸上穿越面纱缝隙的晶莹光芒。

    后背忽然一紧,南晏被拽出梦里,地上用来计时的香已燃掉一根。

    他定了定神,将第二根点上,下楼巡察了水魅弟子的房间。

    果然如暮言所说,病人还不到醒的时候。

    南晏便放下心来,回到她的房间门口,重新探梦。

    和上一段梦一样,一进去就听到头顶哗啦啦的声音。

    南晏抬头看到天上飞过各种各样的坐骑,再左右一看,裴沉岚已经到了一座修真者的城。

    漫天弥漫着一层五光十色的屏障,似皂角泡的缤纷绚烂。

    南晏想起来在以前的梦中也见过这个结界,是池安烬在的梦境,当时他们在火宅。

    他反应过来裴沉岚已经到达妙花坞,此时他正站在一道门外等候。

    那暮言呢。他回头四处寻觅,就在身后的街市上看到了那颗黑豆荚。

    妙花坞身着绿衣的炼气弟子从里面出来,对裴沉岚说:“稍等,您找的那位容师姐马上就到。”

    暮言也注意着那边,听到妙花弟子的回复,彻底放下心来。

    只是还没能见到第七场雪,不知还要赖着等多久。

    面前突然歪出一个脑袋来,凑在脸前,目光炯炯地盯着她,暮言被唬得愣住。

    那人更凑近了些,耸耸鼻子猛闻几口,欢喜喊道:“暮暮!”

    相隔几丈远的裴沉岚听到熟悉的称呼,疑惑回头,看到那个尾随自己一路的怪人正和一个元婴初期的人相认,猜是她所说的回龙教之徒。

    这会儿暮言也反应过来,认出面前之人,喜出望外地拉起她的手,“小烬!”

    池安烬雀跃不已,张开双臂蹦到暮言身上,一头撞在帽沿上,揉着脑门干脆地掀了她那碍事的帷幕。

    两人自玄玉观事变后再未见过,相别经年,欢欢喜喜抱在一起,蹭掉了暮言的面纱。

    看到她那张和暮言一模一样的脸,裴沉岚被雷劈了似的呆滞在原地。

    和池安烬蹦蹦跳跳了一会儿,暮言猛地想起自己为何在此,惊慌抬头,视线撞在裴沉岚的震惊目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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