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生2

    白家从上古时期得到蛊神教化,深知蛊毒之术可怕的侵蚀后果,只要沾染过一次对蛊毒的炼制和操控,神智就会被逐渐污染。对蛊毒的使用越多,就越沉迷蛊毒之力,最终成为蛊神傀儡。

    白家血脉已被污染,世世代代都不甘心舍弃这份力量,又害怕自己变成怪物为祸人间,宁可深居老山看守蛊毒,也要将它掌握在手中。

    暮言本就醉酒而痛的头,思量一番后,更痛了。

    她不愿冒这个把自己变成怪物的风险。

    成为怪物之后神智全失,做什么自己都无法控制,万一自己回头把自己的努力全毁了呢?

    “你阿姐炼了这两个蛊吗?可否借用?”

    “她没炼,说这种蛊太废物,还责备我不学有用的……”

    见暮言的眉头再次紧蹙,白容又想了个法子,“阿言姐你放心,你看我都养出来几十种蛊了,这不还是正常人吗?”

    暮言还是不放心,问:“那你用过吗?”

    白容挠头尴尬笑着:“就用过几次,在坞里没机会用……去仓望没准用得多,不然等我先多用用看看情况?没问题我再教你?”

    暮言沉默犹豫,只剩最后一场雪了,她还能等多久?

    “可能我会先你们一步离开。”

    白容闻言一想,他们在凡间清洗身份,最多也就花一两个月的功夫。

    没有制蛊经验的人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学会两种蛊本就仓促,更何况暮言还是凡人,无法用灵气为佐,就更为困难。

    “隐蜉蛊还有一种压制的法子,阿言姐你要不先学这个?不需要其他蛊虫的配合,只需要根据受控之人的症状来配药。”

    暮言愣了愣,点头,“好,一起学吧。”

    白容看她如此自信,不由担心她若是发现了这东西难以学会,会痛苦。

    没想到暮言确实如她所料,学得很困难,但丝毫不痛苦。

    狩猎之行结束后,回到城中府邸,暮言头悬梁锥刺股,每日熬到子时才因为头晕实在撑不住才去睡。

    白容都为她这股自虐一样的刻苦动容,不禁幻想,若是自己有这么用功,阿姐会不会喜极而泣地回祖坟烧高香……

    姑苏历年阳月,从未下过雪。

    今年某日一开窗,满城枫华迎雪,家家户户的孩子穿上厚衣裳,欢欢喜喜出门玩耍。

    暮言缓缓地倚在门框上,她终究只是个要浪费时间去睡觉的凡人,在离开之前还是没能学会制蛊。

    这些日子里,倒把白容拉扯着学会了不少蛊毒制法。

    至少压制隐蜉蛊的辩证和配伍已学通,她在飘洒的细雪里疲惫苦笑。

    命数所至,只能这样了。

    裴沉岚被老爷带去走亲戚显摆,暮言没空,强硬拒绝了同行。算算时日,他们今日就该回来了。

    暮言起身自己打水洗漱,吃过早饭,将寥寥无几的行李收拾好。

    她面无表情地检查了储物袋里的东西,徒弟送的伞和沧海石在,千初给的银瓶在,池安烬塞的大把花簪在,相里钰的遗书和玉镯也在。

    暮言对着铜镜,平静地穿戴整齐,心里压抑的悲伤快要决堤而出。

    现在还不哭,等徒弟回来了哭吗?

    她看着镜中表情痛苦的人,现在哭完,他回来也会发现眼圈红的。

    于是暮言又忍了下去,无悲无喜地仰头,望着窗外落到地上就化了的飞雪,面容忽然间苍老得快要死了一样。

    等到外面传来“老爷带姑爷回来了”的呼喊,她写好一张信,起身出门,拔起随手插在庭前树边的不语。

    它依然牢牢裹着泛黄芭蕉叶,插在土里只像一跟干枯木棍。

    暮言不敢再回头多看这个和裴沉岚朝夕相处多日的地方,这是她不愿回的家,也是她此生最眷念的地方。终究是错误的存在。

    裴沉岚一回来,就和往日一样,告别老爷直奔兰斋而来。

    见到手拿门外那根奇怪木棍的暮言,他好笑地问:“去哪打狗?”

    他还带着在这里愉悦的心情,暮言鼻尖一酸,垂眸淡笑:“我去和我爹说些话,你去街上等我,我们出去走走。”

    裴沉岚记得她总盼着雪,答应着,出府去等她。

    还是这么听话,暮言狠狠地咬着嘴唇,眼前已被朦胧水雾模糊。这一切再珍惜,最终也是要告别。

    慕老爷回府后就在厅上歇着,带着心仪的女婿好好显摆了一圈,心情好,连夸今年的第一场雪下得漂亮。

    见到暮言前来,慕老爷乐了,“怎么拿根拐?上哪要饭去啊?”

    暮言从适才的悲恸里将自己调整好,对爹展颜一笑:“我是来辞行的。”

    慕老爷笑容僵住。

    “我夫君暂时还不走。”暮言看着他,直白说道,“但他迟早也会走,无法做您的部下,爹还是多培养两个弟弟吧。”

    “怎么?还要回去做道士?”慕老爷面色不好,烦躁地拍拍椅子扶手,起身在厅中踱步,看到她递来一张写满字的纸。

    他不耐烦地接过来,看了两句就眼中不可思议地浑身一震。

    ——别声张,我们三人都是修真者。我仇家很多。

    慕老爷想责备又不敢表露,飞快地瞟了她一眼,接着往下看。

    ——他们目前没有仇家,但不代表以后没有。修真者看不起凡人,不会来凡间,你们只需要注意别祸从口出就行,只是长女携夫回娘家,丹药的事不要提。

    慕老爷拿纸的手微微颤抖,踌躇许久,还是忍不住地问:“那你回来干什么?”

    “看到爹还是和我五岁时一样,我就放心了。”暮言将那张纸从他手里拿回来,拿出火折子烧了。

    她接着说:“我不怪您,我能理解,后娘折磨我,您不阻拦是因为您没空,我告状您不信是因为小孩子就是爱胡说,我都理解。”

    慕老爷眼神躲闪,张张嘴:“爹这些年……”

    “我这些年过得很好,比在家好多了,您当时同意道长带我走,是正确的,您完全不用愧疚。”

    暮言莞尔,看着双眼浑浊的老爹,继而冷静道,“爹如果还是觉得有亏欠,就对我夫君好些吧,他们还要待些日子。他很喜欢您。”

    慕老爷默然良久,见她转身要走,微微伸出手,“再住两天吧。”

    暮言回头看了这个也不善表达的男人一会儿,轻轻一笑,“我有事,很急。爹还要话想对我说,就和姑爷说吧,以后他再转达给我。”

    说罢,她便头也不回地离开厅堂,迈进霏霏细雪中,循着长廊转眼不见。

    河畔清风被雪染凉,还未黄的丝瓜仍挂在树梢,枫叶才刚刚红透。

    温度尚暖,雪未等落到地便化在半空,路上不少行人撑了伞。

    裴沉岚也打着一把平平无奇的油纸伞,等暮言从角门出来,将伞面倾斜在她的上方。

    暮言对他嫣然淡笑,一同向前走去。

    在拱桥最高处,纷纷扬扬的落雪飘过低压的伞檐,淡去了满城的火枫和云霞般的熟柿。

    暮言曾盼过也怕过,真到这一刻,回想往昔每时每刻的所有瞬间都细心珍惜,也不算后悔。

    “第七场雪了。”

    她伸手接下细小的水滩,在掌心很快就不见凉意。

    “立冬之后,你喜爱的雪会越来越多,第八场雪也快到来。”

    裴沉岚在她身侧,撑伞相随。

    他的声音低沉好听,第一次听到的时候依稀还在昨日,惊讶他的对答如流、懊悔拜师题出得简单。

    暮言转头看他,笑得随意,说得认真,“我不喜欢雪。”

    裴沉岚脸上闪过一抹诧异,“你一直很想看到雪?”

    “我想见雪,不代表我喜欢雪。”

    暮言轻声说着,走完这条出城的路,以后不会再见了。

    他们有很多说不出口的话,也有很多来不及问的话。就像那次醉夜,他有没有喊她师父。

    像有执念一样,她很想知道,那代表着许多不需说清就能明白的东西,她饮鸩止渴般地贪恋。

    城门下人流如织,推车、挑扁担的商贩来来往往。常青树木稀稀落落,枫林如花似火,漆黑的树干举满澄黄柿子。一切都不是该下雪的时节。

    无人的偏僻山中传来一声鸟啼,裴沉岚敏锐察觉到那不是凡鸟,可暮言却在朝那边走。

    “徒弟,我要回天山了。”

    裴沉岚微微一愣,“今天?”

    “现在。”

    他蓦地顿住脚,随后又冷静地继续跟在她身边,说:“我这边陪阿容去完仓望,就去天山。”

    暮言缓缓地停下,裴沉岚也随之驻足,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再叫我一声师父,好吗?”她笑颜盈盈。

    裴沉岚低垂眼眸,不情愿地撇下唇角,“以后到天山,有的是机会叫你师父。”

    暮言听着落空的愿望砸在心里,闷闷的。她仍是笑着:“就送到这里吧。”

    她再向前走去,身侧的人听话地没有跟来。

    暮言忽然想起什么,怕裴沉岚已经离去,急忙回头。

    他仍然驻足在她让停下的位置,双眼牢牢地跟随着自己的身影,枫林似火,他坚定如古松。

    暮言整颗心顿时泛酸,扬着灿烂的笑容,对他说:“说声再见吧。”

    裴沉岚凝望着她,说:“师父再见。”

    她飞快地回过头,向身后落下的青鸟过去,笑脸在转身的一刹那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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