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生3

    青鸟隐形遁入天空,起伏山线、蜿蜒河川如水墨画铺就,暮言忽然间想起,上次独自留心到天地风光,还是从倘渺宫回天山的青鸟背上。

    那时戚祥让她走,偌大天地间,她带着瓦上霜,哪里都是死路。如今明明走了,却又再次自投罗网。

    这一去,若是败了,她会尽力去触摸成功。如若成了……

    那她就再也出不来。

    回望远去的姑苏城,暮言擦尽眼泪,眷恋微笑。

    命运待她不薄,冰山如囚笼,在回去前赏赐给她时时温暖心间的回忆。这已是莫大的幸运,她心安知足。

    青鸟展翅一息数里,眨眼间,新雪初落的姑苏水城便从视野里淡去,消失在云雾之下。

    几乎是追着日落的方向,青鸟朝着故里,一路向西,飞越万重山。

    数日以来,暮言不分昼夜地学习解蛊之法,今日终于歇下,熬不住困意地睡去。

    醒来时,太阳已彻底落入天际,灰橘的天幕失去最后的颜色,云下从葱郁山林换成了绵延雪山。

    山尖的终年积雪在初升的明月下,一半阴暗一半明亮。

    靠近人世间的结界肉眼无法看见,但暮言看着逐渐眼熟的山川,也能猜到离天山月门已不远。

    识路的青鸟却在一声焦急的长鸣后,翻身将她扔下。

    暮言从高空径直坠落,眼睁睁看着青鸟独自飞入结界,消失在她的眼前。

    渺小的山峰渐渐高大,她飞速掉进雪岭云杉中,带落大片树间积雪。

    瓦上霜撑地将她安稳接下,挡去簌簌而落的雪块。

    暮言从落下时,就牢牢地盯准了青鸟消失的方向,那是进入天山月门的结界位置。

    不知青鸟是怎么了,也许是许久未回家,又兴奋了。

    暮言无奈地想着,拿芭蕉叶裹起的不语剑当拐杖,抬脚走上陡峭的山坡。

    荒山寂夜无人,林间雪静,草甸积雪随着深深浅浅的脚步,被踩得咯吱碎裂。

    尽管暮言已有天山的不畏寒暑之体,没有仙家结界的缓和,生冷空气充斥鼻腔耳道,浑身的难受都叫嚣着——她只是个凡人。

    尽头一片黑暗,在那前方,亮着一盏洁白的灯,深夜雪地里非黑即白。

    凡间到此为止,另一个她踏入后再也无法回头的世界就在面前。

    睫毛结满冰霜,暮言驻足在寒冷之地,承认内心的不舍,它们在冰天雪地里疯狂地生长。唯一放不下的,只是即将探查仓望城的徒弟。

    但她又能怎么办,天山还有事等着她,天山纷乱,无力庇护他。

    徒弟只是不放心白容单独去探查,后续复仇是白家的事,有拿着点绛唇的白裳,应该用不上他们二人。

    无论哪里,总是比天山要好的。

    暮言忧愁蹙眉,转过身,抬脚迈向结界。

    她本以为一回来,就会有一群人等着抓捕,结果进入结界后,和外面不同的地方只有身周浮现的金色光罩。

    暮言小心地走了一段路,平日守卫林立的山门,今日却一个弟子也不曾见到。

    难道天山也被屠了?

    她心下一惊,瓦上霜呼啸而出,在依山而建的房屋宫宇上,飞快攀爬如履平地。

    越过几座外门的山峰,悬架在天穹的宫殿群落外围,白蓝二色的光华阵阵,青鸟也在其中,帮助白光对抗着将他们包围住的另一边。

    白色光芒只有区区数人,在漫天的蓝光下,寡不敌众,法宝尽损,只能撑着防御罩苦苦支撑。若是没有青鸟相助,他们早已身亡。

    两方似有所感,齐齐停下手,向远处的山峰看去,顶端似乎盛开出一朵昙花,洁白花瓣如云似雾,黄蕊屹立中央。

    山顶覆满白雪的高塔上,暮言手持不语,身着黄衫,立在翻飞的白纱之中,沐浴月华,昂首望去。

    “你还敢回来?”

    悬飘在众人之外的聂容妤紧紧盯着她手中的不语,眼中惊喜,暗暗咬牙,“司青遗果然舍不得杀了你。”

    忍冬执事随即厉声高喝:“昆仑余孽暂且放下,先夺不语!”

    围攻白光和青鸟的天山之人一齐转过身,每双眼睛都泛着绿光,遵从着聂容妤的指令,挥动月轮和各样法宝向暮言攻击而去。

    暮言远远打量着白光中的几人,正是昆仑被屠后依附天山的五位幸存者,他们的眼睛里没有绿色,看来是刚压制过。

    此时他们五人无论法力还是体力,都已竭尽,疲惫不堪如枯槁老人。他们趁着所有人转向暮言时,调息休息,依旧眼眸无光。

    月轮随着雨点打来般的法术飞到她的面前,白纱在挡去攻击之余,飞上前卷在一只月轮上,随着它主人的收回,暮言也被带至顶端宫殿。

    暮言收起月轮上的白纱,在昆仑几人前落下。

    见到同为被围攻的人,昆仑之人猜出她的意思,无能为力地摇头叹道:“你若再早几日回来,我们联手也许还能有一战之力。”

    “如今我们不行了,毒素也快压不住,到时候我们就自戕了。”

    瓦上霜在四周为他们抵御攻击,暮言问:“聂容妤为何要杀你们?你们想出了解毒的方法?”

    他们悲恸笑道:“有解毒方法我们还能被困在这里?”

    “毒素日积月累,我们快和司青遗一样了,拼着想跑,没跑掉,又被堵回来了。”

    “我宁可死,也不想做一具没有思想的傀儡苟延残喘!”

    他们互相看着,笑得壮烈,又感到奇怪,问暮言:“你回来做什么?”

    “拿着世上最强的盾和克制盾的矛,你已天下无敌,还回来做什么?”

    暮言大概了解到情况,拿出千初给的竹简,得到几颗解毒丹,向他们抛去。

    “服下,能暂时消除毒素。”

    昆仑之人每人接下一颗,看着丹药怪异的靛蓝色面面相觑。被控制多年,他们见到这类东西,就下意识地防备。

    暮言见状,干脆道:“反正你们也要死了,大不了一死,我一个……炼气期又没法把你们做成傀儡。”

    他们犹豫地对视几眼,由修为最高之人先行服下,对同门说:“若我有异,立即杀了我。”

    但抱着赴死的心服下丹后,他却立即感到浑身轻松,法力恢复也变回平常的速度。

    剩下几人惊讶地对看两眼,也纷纷将丹药服下,丹药入口既化作灵气游走全身,体内淤积多年的毒素在刹那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昆仑五人惊喜交加,本来见昆仑名存实亡,又被仓望之人控制,天山月门也危在旦夕,决定背水一战到如今已是抱着必死的心。

    没想到峰回路转,暮言带着神丹天降,竟然绝处逢生。

    不等他们问这神丹从何而来,暮言又扔了几瓶丹药来,这次是他们都认得的恢复法力的药。他们身上也带了许多,在几天几夜的苦苦支撑下,已经全部耗尽。

    瓦上霜之外的人们漠然而立,发现瓦上霜毫无攻破的可能后,便收了手。

    聂容妤已从不可思议的震惊中回过神,此时盯着助昆仑之人恢复的暮言,布满杀意的眼里燃起愤怒的懊悔。

    从古至今上万年,就没有一个人透露过,瓦上霜除了自主防御,还有随意操控的用处!

    否则她怎么可能让暮言就这么轻松地和昆仑那几人接头!

    暮言有解毒能力,聂容妤很早以前就知道,就是在他们从倘渺宫回来那日,司青遗突然断了她的控制联系,从那时起,她就下定决心,此人绝对留不得。

    可暮言被青鸟接走后,仓望城搜寻了几乎整个仙道,甚至连凡间的大城也暗中探查过,连“暮”这个姓都没见过。

    最后又在仙道各地安插眼线,蹲了许久也没能找到她的一丝踪迹,聂容妤便以为她是真的死了,这才作罢。

    “暮堂主投靠昆仑,按叛门之罪关押,即刻执行。”

    风声四起,数名元婴修士祭出困敌类法宝,连同瓦上霜一起,向暮言罩去。

    暮言迎风而立,身后还未恢复完全的昆仑修士立即起身,扬起更猛烈的疾风,将那些法宝尽数挡去。

    她对昆仑之人问道:“你们还想离开天山吗?”

    他们朗声大笑,高声回答:“自然不离开。”

    暮言对聂容妤说:“当年门主立下誓言,收留昆仑遗民,在位期间曾相安无事。然而在门主患病之后,门内上下由夫人打理,却待客不周惹得昆仑遗民不满,甚至逼得他们想拼死离开天山。”

    聂容妤听着她的一字一句,眯起眼睛,暗暗咬牙。

    暮言面色淡然,继续微笑说道:“如今我将他们劝回,何来罪名?挽救了天山名声,论功行赏才是应当。夫人和这些绿眼瞎子有意见的话,我们可以请门主起来审判。”

    浮台楼阁前,暮言与昆仑五人凛然而立。四周天山众人将其团团围住,犹如漆黑深海中的一场实力悬殊的捕猎。

    但暮言与聂容妤遥遥相望,谁也不敢贸然出手。

    聂容妤冷哼道:“他起不来,所有事情都归我管。”

    暮言点点头,缓慢地说:“那我们耗——着——”

    她轻松地笑笑,接着慢慢拖长音:“等你法力耗——尽——,绿眼瞎子们又会变成天——山——的人。”

    聂容妤无可奈何,这个人无法用蛊毒操控,又有昆仑几人的协助,除非将这几人杀掉。可如今他们改了口风,师出无名。

    等她法力耗尽,天山之人恢复神智,没人会站在她这边。

    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回来?

    聂容妤越想越恼火,若是早点回来,昆仑遗民没有动起义的念头,便不会被她拉拢,就算有瓦上霜,杀不了也能抓住。若是晚点回来,昆仑遗民已死,她也彻底孤立无援。

    可她偏偏这个时候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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