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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章

    乌鹊振翅而飞,给这寂寥的深夜添了点动静。

    乔月及荀睦急急赶回驿站,还未进门就听见孙夫人的嚎啕声,门口罗列了一排健硕的卫士把守,据说外面已下令封锁全城,全力抓捕凶手。

    室内灯光昏黄,孙大人面色苍白地躺在榻上,榻下是一位花白胡子的郎中正在替他诊治。

    王袖婉坐在一旁低声啜泣,直到乔月走近,她才抬起头来。

    莹白的泪花闪烁,王袖婉见到乔月时,又终于崩溃了。

    乔月替她擦去泪水,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她。

    暂代先县令职务的王大人也侍奉在侧,见到荀睦来他恭敬地打着官礼向荀睦问好。

    荀睦看了看榻上昏迷着的孙大人,而后对王大人道:“孙大人此番出公职,怕是被旧仇人盯上了才招致此灾祸。听闻王大人已第一时间下令封锁义梁县捉拿凶手,如此甚好。而今先县令的案子还在悬着,孙大人又在昏迷,我只好即刻禀明陛下,暂且让孙大人好生休养,先县令一案不如就且交给王大人代理。”

    他这话说得有商有量,王晋寻思着这形势也只好应承下来。

    那郎中已替孙大人包扎好伤口,又给他开了几剂草药,嘱托了几句仔细伤口之类的话就要告辞了。

    王袖婉急急拦住他道:“神医,我夫君他何时才能醒?”

    她泪眼如花,教人看了不由得心生怜悯。

    那老郎中沉沉叹了一口气,道:“夫人莫急,且吃我两副草药先看看效果,大人吉人自有天相,伤口虽深却不致害命,至于何时清醒,还得看他伤口愈合情况,这期间谨防伤口恶化便万事可吉了。”

    他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到底是答不出来王袖婉的问题,而王袖婉也不是什么蠢笨之人,她心知情况不好,也不再为难他,又背过身去呜呜抽噎。

    送走老郎中之后,室内一片寂静。

    王袖婉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泪,而后坐在榻边静静看着毫无血色的孙斌。

    外面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时,还能听到他衣袖飘动带起的风声。

    是宁驰。

    他匆匆步进室内,向王袖婉禀道:“夫人,我们的人晚一步,还是教那人跑出城去了。属下已派人去追,捉拿后是否直接交到刑部由关侍郎审理?”

    关侍郎是孙斌的亲随,不至于出现别的情况。

    王袖婉点了点头,道:“就这样办吧。”

    又寂静下去。

    王晋在此静候显得尴尬,他便趁这时辞别了众人,回家去了。

    王袖婉这时抹了抹眼泪,道:“此番本是受朝廷之命来此帮忙,却不料招致了灾祸,这段时日我家夫君要静养,接下来的案子请王大人和荀大人自行裁度吧。”

    王晋恭敬道:“是。”

    行至荀睦身边时他又拱手行了一个礼,这才走了。

    乔月此时道:“方才我只是走开一小会儿,不想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早知该听孙大人的话,不出去了。”

    听她这样说,王袖婉又有点伤心,她抽噎着道:“都怪我,是我执意要出去凑热闹,才给夫君招来了灾祸。”

    乔月拿丝帕擦拭她的眼泪,焦切道:“我没有埋怨夫人的意思,这是意外,谁也没有预料到真的发生了这样的事,眼下咱们还是把孙大人照顾好了,等他醒来再说别的吧。”

    王袖婉拿着帕子揩拭掉泪痕,因哭得太久,这会儿她的脸颊已经被擦得生疼发红。她抽了抽鼻子,又坐去榻边去瞧孙斌的伤口。

    那么长一个刀痕横亘在孙斌的胸口上,教人看了直心惊。

    老郎中替他包扎之后还撒上了药粉,这会儿不至于汩汩往外冒血。

    天知道,那歹徒刚挥刀砍下来的时候孙斌到底流了多少血。

    王袖婉不愿再回忆,平静下来之后她问乔月:“方才你去做什么了?”

    刚才她和荀睦一块进来,王袖婉本来猜想乔月时去接他去了。

    可是转眼一想,乔月天天与她待在一起,哪里会知道荀睦的动向,她便不这样觉得了。

    乔月道:“身上沾了点脏东西,我去处理了处理。”

    “没成想被这小事耽误了,倘若我在,或许能为孙大人挡下这一刀。”

    王袖婉摇了摇头,道:“宁驰紧跟着我们,都没反应过来呢。”

    宁驰闻言抱拳致歉道:“属下该死,但凭夫人处置。”

    王袖婉道:“我不是在怪你,好好的谁能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那人身手矫健,又趁人不察,说来都是我不该不听他的话。”

    乔月抚慰她道:“夫人休要自责。”

    她沉沉叹了一口气,道:“时候不早了,你们都去歇息吧。尤其是荀大人才来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教你担心了。”

    荀睦摆了摆手,并未多言,他道:“夫人保重身子。”

    乔月也道:“我和宁驰轮流照看大人,夫人也早些休息吧。若是大人醒来,瞧见夫人这般憔悴,就不好看了。”

    这么些时日,她也摸清了王袖婉在意的点。

    她这个人平日里懒散,只有在孙大人面前才愿意上点妆,今日教孙斌欣赏她的口脂颜色,明日教他欣赏她的衣饰华不华丽。

    但王袖婉此时哪有心情考虑这些,她摇了摇头,道:“你们不必管我,先去休息吧,有事我会再传唤你们。”

    乔月又和她争执了几句,到底是敌不过她的执拗,乔月一干人只能退下。

    月色如华,偶尔有几朵云彩从它面前飘过,暂时遮挡住它的光耀,随后风吹云散,月亮重现光芒。

    驿站的里里外外都设上了卫士,为住在这里面的人上了一层保障,但乔月心里,总有些忐忑。

    她跟在荀睦脚后,缠着他道:“你说那凶手能被抓住吗?”

    荀睦轻飘飘地嗯了一声,他头也不回,穿过长廊,径直走向自己的寝室。

    乔月看他步履匆匆,便道:“你是有什么秘密吗,怎么和我们住得这么远啊。”

    他停下脚步,突然回过头,乔月猝不及防地跟他撞了个结实。

    他道:“所以你跟着我做什么。”

    乔月揉了揉鼻子,皱着脸道:“好久不见了,跟你说几句话怎么了。”

    好久?

    荀睦掐着手指头认真算了一下,他道:“才三天。”

    乔月:“……”

    “你跟我说说话怎么了,能掉块肉不成?”

    荀睦回过身,继续向前走,他道:“我还有事。”

    见他往前走,乔月立马跟上,她小跑了几步才跟上他的步伐,她道:“这么晚了能有什么事啊,我能看看吗?”

    荀睦:“随你。”

    乔月从背后嗤笑了一声,终于不再像一只喳喳叫的烦人的鸟。

    荀睦推开房门,思冕早已在内恭候,此间是他特意让出来处理公务的,一跨进门槛就能瞧见一张狭长的书案摆放在正中间,上面已经被摆上了厚厚的公文。

    乔月惊呼道:“你不是只是来协助孙大人记录案件的吗,怎么带这么多公文来。”

    荀睦坐于书案前,而后瞥了她一眼,道:“你还要看吗?”

    乔月听他这口气,有点不服气,她道:“当然要看,为何不看?”

    她寻了一张圈椅,凑上前去,而后撑着脑袋专注地盯着他手里那本案卷。

    上面密密麻麻,实际上乔月一个字都看不下去。

    不多会儿,困意来袭,她瞌睡着垂下了脑袋。

    思冕在旁为荀睦研磨,见乔月趴在桌案上,口水都要流出来,他只好低声提醒荀睦道:“大人,这位姑娘的口水要把案卷弄湿了。”

    荀睦原本专注在眼前的案卷里,经思冕这么一提醒,他才注意到乔月已经睡过去了。

    他放下笔,轻拍了拍乔月的肩膀,把她叫醒了。

    乔月睡意朦胧,迷迷糊糊的,一时忘了自己身处何处,她下意识反掣住荀睦的手肘,怒声喊道:“大胆淫贼,是不是活腻烦了!”

    荀睦见过她制伏野猪的手法,与现在她掣制他无异,刹那间他感到自己就是乔月手下的一头待宰的猪。

    手肘被扯痛,他“啊”地叫出声。

    他这一叫,也把乔月叫清醒了,她恢复了神智,抱歉道:“我不是故意的。”

    她松了手劲,替他按摩被扯痛的地方,道:“不好意思啊,忘了在你这,我还以为是哪个淫贼呢。”

    荀睦有些失语。

    他制止住乔月的好意,道:“快回去睡吧。”

    乔月又给他捏了捏手臂,道:“那你能送我回去吗?”

    “我怕黑。”

    荀睦知道她是在胡扯,拒绝道:“不可能。”

    什么怕黑,她领着人去乌漆嘛黑的草屋里就不怕黑了。再说了,从他这里到孙大人那里,也不过就是几十步的距离,一路上还都有石灯点缀,哪怕一只蚂蚁路过她脚下她也能看得清,怎么算黑。

    他义正言辞地拒绝,乔月就缠着他的袖子磋磨。

    最终受不了她,荀睦猛地站起身来,他推着乔月往外走,道:“我这是给孙大人面子。”

    乔月一脸坏笑,她有些得逞后的得意。

    两人行至孙大人住处时,乔月凑近他耳朵,悄咪咪地问:“你还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什么吗?”

    荀睦看向她,道:“什么?”

    她冲他眨了一下眼,样子俏皮。

    她道:“没什么,等你想起来再说吧。”

    荀睦满头雾水,不等他再问,乔月便推着他转身。

    她道:“早些休息去吧。”

    荀睦被她推了几步远,这时又回过头来看她。

    远远的,他看见她对他比了个口型:“祝你梦里都是我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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