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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3 章

    树影稀疏,投射在眼前的那方石桌上。

    几人围坐在一起,细细商议今日得来的消息。

    荀睦率先道:“方才我与王晋在街上相遇,大约是猜到了我今日出门的目的,他用言语试探了我一二句,后来他倒是机灵,不知从哪找来个琴妓,用琴声混淆过去了说话声,后来我派人买通了那女子,女子说那二人谈了些无趣的事,我一听是半句都不与那案子相关。准是他事先知晓了隔墙有耳,才故意做出此举吧。”

    他说完天香阁的情况,便问宁驰:“宁驰公子这边可有什么重要的线索么?”

    宁驰眼神奕奕,似乎真游戏询问。

    他道:“回大人,那会龙堂的确是张平暗自张罗起来的一个流氓组织不错,张平平日里欺压县里无权无势的人,那些不敢招惹他或是与他一个德行的,便都追随他入了这个组织,在先县令府内当差的方博山就是跟随张平这组织的一员。”

    乔月背靠大树,喃喃了一句:“果然是人外有人啊。”

    怎么她当时没有弄个会虎堂会狼堂的出来。

    座下的人只有荀睦瞅了她一眼。

    宁驰继续道:“这个方博山在县令遇害之后当晚就去悄悄见了张平,据县令府内当差的下人说,方博山出府时还遇上了师爷王晋。”

    “那时,府内人还不知县令被害了,是王晋首先发现县令没了气息,而后慌张着声称瞧见了飞檐走壁的刺客,如此,有了王晋的指认,县衙便把杀害县令的凶手定成了蘧青。”

    石桌上的四杯茶水还徐徐冒着热气,孙斌端起手边的啜了一小口,他道:“如此,整个案件的脉络也算清晰了。”

    荀睦也道:“看来此事与赵昭儿无关。”

    孙斌略微一思索,吩咐宁驰:“你去跑一趟,把这几个人全部抓起来,分开关押,不过我暂时不方便出面审理,就交由荀大人去处理这个事吧。”

    “荀大人,到时你这样——”

    他朝荀睦招了招手,荀睦即凑近他洗耳恭听。

    孙斌凑在他耳边交代了一二,而后奸笑了一下,道:“保准他们几个都老实交代。”

    荀睦:“是。”

    *

    宁驰动作快,没有半个时辰就把那几个人抓起来了。他照孙斌的吩咐,将他们分开关押进了大牢,专等荀睦审理。

    乔月形容他是猫捉老鼠一样,轻松又简单。

    宁驰得意地笑笑,道:“不过这两个不知从哪得了消息,就要卷着闲散银子走人呢,亏着我及时赶到——”

    “驿站里人多眼杂,自然少不了王晋和恶霸张平的亲信。”

    宁驰从外面赶来,续上宁驰的话。

    他继续道:“那个方博山也一并抓来了么,最好是先审理他。”

    宁驰嗯了一声:“抓起来了,我照孙大人的吩咐,还整理出了这个。”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写了两三行小楷的草纸,而后交给荀睦,荀睦快速一看,道了一声“多谢”。

    乔月好奇,便凑过来看了一眼。

    牢内灯光昏黄,她只看见几行密密麻麻的黑色小字。

    她拿过来,将草纸拉进了几分,念道:“王晋,最喜升官发财,最怕——”

    她还未念完,荀睦便一手夺过来,他道:“大牢内部,慎言。”

    乔月不满地“切”了一声,嘟囔道:“谁稀罕看。”

    他们走向审理室,把王晋几人挨个儿讯问了一遍,如孙大人所料,这几个最初没一个承认自己的罪行的。

    荀睦拍了板子,扬言要上刑,他们才松动了口角。

    只有王晋略微有些骨气,他初时喊着冤枉,哀声道:“荀大人,我冤枉,我冤枉啊,您可不要被那些小人蒙蔽了双眼啊。”

    荀睦冷哼一声,道:“大胆王晋,还敢欺瞒犯上,你那几个同伙早就把该交代的都交代清楚了,岂容你在此狡辩?来人啊,上刑!”

    那王晋手脚上都戴着镣铐,身体被捆绑在木架上,他急急否认道:“慢慢慢,荀大人这是在说笑不是,我自来安分守己,又是先县令家养亲近的师爷,县令对我的栽培我感恩戴德都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去害县令呢?大人您不知是听了谁的谣言,一时被迷惑了吧?”

    荀睦举起两份签了字画了押的认罪状,冷笑道:“被迷惑?你瞧这是什么?”

    视线昏暗,王晋脖子使劲朝前伸了伸,才辨别出那两份认罪状的真实来。他顿时泄了气,一言不发。

    荀睦直视他,道:“还不信吗?”

    王晋像被人踩了一脚的纸灯笼,垂头丧气道:“我交代。”

    他率先咒骂了张平一声:“都怪那个混出天的恶霸子,是他怂恿我助纣为虐,这才致使我丧失了前程啊——”

    说到这里,他欲哭无泪。

    他继续道:“那日,张平因打死了人就与人打起了官司,他这时找上我,托我给县令送去了五百两银子以贿赂他,碍于昔日连襟的那点情分我便帮了他,县令也的确很高兴,判了他个无罪,可张平说心底里还是不平稳,就怕蘧青得不了好处来报复他,他又不甘心真的将这五百两付与县令,便与我谋划害死县令,嫁祸给蘧青。如此,他再找人往朝廷上捎带几句话,把我提拔上去,这算是一举三得的好事。”

    “我原以为此事就这么瞒天过海过去了,却没想到从京里来了两位官老爷,最初几日我战战兢兢,生怕有人看出端倪拿我问罪,如今也好了,我什么也不怕了,要杀要剐随你们就是。”

    他想起什么,又转换了一副嘴脸,朝空气呸了一口,怒道:“我知道是那蘧青逃到你那里告了密,方才我试探你,原以为你念及同僚之情会装作不知道,呸,是我太愚蠢,我现在最后悔的,就是没能直接一鞭子抽死他!”

    荀睦怒而拍了一下桌子,他斥道:“大胆王晋,身为县令的师爷本该安分守己为县令出谋划策,却为了一己之私藐视庭法不说,还任由自己知错犯错,合该下半辈子在这狱中深思反省!”

    那王晋闻言却笑起来,只是这笑意并不快活,反而沉浸着无限悲凉,他苦笑,低喃着:“安分守己为县令出谋划策?”

    下一瞬,他便吼道:“我本与你们一样!”

    “我三岁熟读诗书,七岁能自己作词作赋,上至天文地理下至各家杂谈,没有我不知晓的,没有我不能背出口的,可是凭什么,做官的都是你们这些酒囊饭袋?就说那先县令,一双眼里除了金银财宝再无其他,席间行个酒令还要我来代答,这样的人都能做官,凭什么我不可以?”

    他发出悲愤的怒吼,唾沫星子在昏暗的光线下四处飞扬,乔月只好离他远了点。

    荀睦道:“我并未看过你的文章,但想必是——”

    “荀大人。”宁驰打断他。

    “孙大人已派人将王晋参加科举时所作的文章找了出来,原文本不便携出,便誊抄了一份来。”

    他从怀中掏出那叠墨字白纸,交给荀睦。

    荀睦愣了一下,他接过,通体浏览了一遍,而后他将这些草纸按原折痕折叠上,他抬起眼眸直视王晋,毫无遮掩地讽刺道:“才子王晋,你有没有想过,这不过是你那些狐朋狗友给你冠的虚荣的名号。”

    “我方才拜读了一遍你做的文章,辞藻浮华、流于表面,而且,观点老套,根本与我朝所追求的道路不相符,你,怎好意思自诩才子?”

    王晋愣着双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为了不至于太打击他,荀睦补充道:“不过不可否认的是,你是有些谋略的,这些年能在县令府站住脚跟就足以说明这一点。只是你的谋略得当,却是套用旧时套路,这一点就导致你科举时评时不能一针见血地指出本质,多是拾人牙慧,那些老旧的谋略固然可以继续运用,可你殊不知时移世易,旧时的钥匙怎能打得开而今的锁呢?”

    王晋被人戳中了肺管子,羞惭地低下了头。

    宁驰让他签字画押,三人说辞一致证明再无差错,此案才算彻底了结。

    乔月方才听他说得道儿道儿的,把那王晋说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才发现原来荀睦这人说话也是挺厉害的。

    她正要夸赞一句,荀睦却率先夸赞起了孙斌,他对宁驰道:“孙大人好厉害,他只告诉了我根据犯人的弱点逐一击破,谁知道他还有后招,竟然猜到了犯人会说什么,还提前备下了这么多文件。”

    宁驰笑了笑:“大人以后要学着见怪不怪了,毕竟刑部的人可都是叫他老狐狸呢。”

    乔月闻言从荀睦身侧绕到宁驰那边,她拍了拍他的臂膀,夸赞道:“我觉得你也很厉害,孙大人一声令下你就能掌握这么多资料,教别人去做的话可不一定有这个效率吧?”

    宁驰摆了摆手,谦虚道:“谬赞。”

    荀睦则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神情不太开心。

    他道:“你知道那个张平此番并不只是因谋害县令而被处置吗?”

    乔月回看他,心底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她问:“那是因为什么?”

    “朝上近日惩治各地的恶霸流氓一类,愈发严谨,张平此番便是因此事转去京城再审理,那个加入什么会龙堂的人应当会一并遭殃,后果据说是要流放边疆。”

    “此事,宁驰公子应当早就收到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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