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第二天，他们领了校服，男女都是短袖长裤，班上一片怨声载道。

    午睡之后，大家就被迫都换上了蓝白相间的校服了。

    沈念楚很提前了起来换完衣服，来到教室发现没什么人，只有许恩齐正趴在桌子上睡觉。

    他已经换上校服了，明明是那么普通的款式，可男生肩宽腰窄，套在他身上好像和别人都不一样。

    宜中一般都是要求学生住宿的，但是许恩齐是走读。

    昨晚打上晚自习铃，她急匆匆赶到教室，从第一节到下下课身边都是空空如也，沈念楚才知道原来许恩齐不住宿。

    自然午睡也是在教室里。

    由于他们是同桌，沈念楚又是坐在里面，面对睡得正熟的许恩齐，她只好站在许恩齐桌前，看他什么时候醒。

    细碎的阳光透过没关紧的窗帘漏在他的黑发上，他弯曲着脊背，突出的骨头很明显。

    沈念楚垫着脚尖，俯身想把窗帘拉得更紧一些，就在她够到窗帘时，本该熟睡的人趴在桌子上突然睁开了眼睛盯着她，吓得她后退好几步。

    许恩齐更懵，他睡得迷迷糊糊时，倏地感觉一个身影缓缓靠近，伴随着清爽的桃子气味。一睁开眼睛目光所及之处就是一片雪白。

    他看到了沈念楚的腰。

    少女的身型有些单薄，白色校服有点透。

    沈念楚看到许恩齐皱着好看的剑眉，目光落在她身上，她有点不知所措，手不自觉绞紧了身侧的衣摆。

    “呃，那个，不好意思，我看那个窗帘没关上，我是，我是想拉一下窗帘的。”

    说完之后沈念楚想咬掉舌头了，一番话颠三倒四乱七八糟。

    面前的人没说话，点了点头往教室后门走了。

    沈念楚长舒一口气，坐到了位子上。没多久，许恩齐就回来了，他应该是刚去厕所洗了脸，水珠沿着脸颊往下掉，他不甚在意用手抹了一把，眉毛因浸了水的缘故，显得更黑了。

    沈念楚坐得板正，盯着面前的书，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经过这件事后，沈念楚怕再打扰许恩齐午休，提议两人换位置，许恩齐同意了。

    两人本来就是同桌，就在原地交换了一下桌椅。

    沈念楚每天从寝室回教室都可以看到少年屈着背脊熟睡的模样，他桌上总是摊着刚写完的理科卷子。

    许恩齐的字其实很漂亮，至少沈念楚是这么觉得，龙飞凤舞，飘逸非常。

    他念英语也很好听，少见口语这么流利的男生，沈念楚猜测是因为他很喜欢看外国电影。

    上高中前的那个暑假，她和母亲在商业街逛的时候一眼认出了许恩齐的背影。

    看着那个身影渐渐走远，沈念楚紧紧捏着手里的塑料袋，“妈，我想去书店逛逛，看看高中材料。”

    林清说和她一起去，她拒绝了，说一会姜怡还要来找自己，她们俩还要再逛逛。

    不疑有他，林清提着手里的菜转手走了，让她们两个小姑娘注意安全。

    母亲走后，沈念楚就一直跟着许恩齐往前走，他穿着黑色的短袖，牛仔裤包裹着两条长腿，身姿是少年人的挺拔。

    沈念楚始终离他有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他进了电影院后，也买了和他一样的电影票。

    这是一个国外电影，电影院里没多少人，许恩齐就坐在他斜前方，光很柔和铺在他脸上，平和了他硬挺的五官。

    电影前奏舒缓的音乐响起时，沈念楚内心满足得无法言说。

    沈念楚沉寂了太久，因为跟他同校同班开学前一个星期就兴奋得睡不着觉，花了点小心思跟他坐同桌。

    许恩齐不住宿，总是踩着第一节上课铃声进教室，一只黑色书包从沈念楚面前飞过去，她就自觉起身让人进去，他擦着肩膀她的肩膀过去时，沈念楚可以闻到他头上淡淡的洗发水的味道。

    他坐到位置上第一件事情就是睡觉她太慢热，又不善言辞，而许恩齐也不是外向的人，两人依旧半生不熟。

    周五最后一节课是大扫除，教室分组行动，沈念楚和许恩齐是一组，两人负责擦窗户。

    沈念楚站在走廊上擦玻璃，擦完下面这部分，垫着脚也够不到上面那部分。

    努力了几次，最上方的窗户依然灰尘满满，她刚准备去教室拿一下自己的凳子，手里的抹布倏忽被一把拿过。

    许恩齐刚提完水回来，喜庆的大红色水桶就立在走廊上。他自然地把抹布扔进水里，捞起来拧干，然后很轻松地擦沈念楚够不到的那部分。

    此时沈念楚立在原地有点不知所措了，水是他提的，况且厕所那边离他们一班是最远的，剩下的理应她来做。

    沈念楚看着他利索的背影，“那个，你已经提了水了，还是我来擦吧。”

    听到这话的许恩齐把最上方的那点灰尘擦干净以后才回过头来，对着她挑了一边眉毛，“你够得到吗?”

    此时天空一大片一大片的火烧云盛开他眼底，把平时漆黑的眼珠映成琥珀色，桃花眼的弧度更显温柔。

    她僵着脖子，慢慢把目光从他脸上移到地板，“我可以搬椅子啊。”

    许恩齐继续擦着玻璃， “就这样，你下面，我上面。”

    这话听起来有点不对劲，许恩齐说完以后淡淡瞟了一眼沈念楚，面前的人没有丝毫反应，好像地上有金子一样低着头，而后很乖巧的点了点头，答了声好。

    一共四块玻璃，两人分工合作，完成得很快，最后还是许恩齐提着大红色水桶去厕所倒污水。

    教室里的同学各司其职，有噼噼啪啪摆放桌子的，有吭哧吭哧扫着地的，空气里的灰尘在夕阳里翩翩起舞。

    走廊里闹哄哄的，沈念楚站在其中看着那个离自己越来越远的背影。

    那个大红色的水桶在许恩齐手里一点也不土气，他毫不费劲提着。

    夕阳就在他那边，沈念楚看着他他一点一点走进金色的光芒里。

    做完大扫除以后，许恩齐很快就离开教室。沈念楚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桌子，现在寝室里肯定很多人排队等着洗澡，她没急着回去，买了支雪糕散步。

    宜中的绿化做得很好，随处可见的树植，在这炎热的夏季更是枝繁叶茂，沈念楚一手拿着雪糕，漫不经心看看学校里的风景，晃晃悠悠就到了学校侧门。

    她没想到这样也能遇见前不久离开的许恩齐。

    准确来说，是许恩齐和一个女生。

    他们面对面站在出学校的那条林荫道上，那个女生穿着黑色的紧身连衣裙，黑色的长发倾泻而下，配上大红色的唇，成了这条小路上的美景。

    沈念楚记得她，她的面容确实是让人难以忘记的。

    初三那年，沈念楚跟从前一样星期五放学后早早搭乘136号公交车到桃中，偷偷在桃中校门前那棵树下等许恩齐放学回家，也没什么想做的，就是看一眼他。当时旁边有个女生也站在那棵下面，在微凉的初秋，她没穿校服，只穿了一条超短裙，手里拿了根烟，断然不会是桃中的学生。

    女生有一头如海藻般的长发，化着那时沈念楚想都不敢想的浓妆，不可否认的是，她真的很漂亮，是看那种移不看眼的明艳长相。

    而沈念楚穿着最简单白色短袖，梳着最简单的马尾，像一杯寡淡的白开水。

    到下课铃声响起以后，沈念楚才知道她们等的是同一个人。

    许恩齐穿着校服，斜挎着一只黑色的包，吊儿郎当从桃中走出来，那个女生一瞬就露出不似她攻击长相的甜美笑容，朝许恩齐的方向欢快的跑过去，黑色长发在风中飘荡。

    她自然地搂住许恩齐的胳膊，扬着脸说了些什么，许恩齐露出笑容，轻轻拍了一下那个女生的腰。

    很多学生从学校里涌出来，到旁边开着的小摊贩前买各种各样的小吃，谈天说地的声音不绝于耳，沈念楚就混在其中，在那棵巨大的榕树下方，看着那抹相互依偎的身影慢慢地，慢慢地淡出眼帘。

    时过一年，没想到好像情景再现一样。

    沈念楚站在学校里面，许恩齐扶着山地车站在外面，两人之间隔了一道栅栏。中间有棵不小的榕树挡着，许恩齐没注意到她。

    雪糕有些化了，黏腻腻的膏体流到她的手上，沈念楚心里烦闷恶心，准备快步离开就听到了那个女生的抽泣。

    “你到底什么意思，为什么……为什么突然就不理我了。” 沈念楚的脚步顿了一下，还是停在了原地。

    “江璇，我好像已经跟你说清楚了吧。”许恩齐口气淡淡的，那双黑沉沉的眼睛恢复到看人冷冽的状态。

    一听这话江璇情绪立马失控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别……恩齐，哪里做得不好，我可以改……” 她踮起脚，用力的搂住许恩齐，像抓住救命稻草那般，嘴中喃喃自语“我可以改，我可以改，我真的可以改……”

    手中的雪糕融化得更多了，沿着她的指缝滴落到地上。

    沈念楚还是没有动，只是呆呆地看着那个美丽的女孩哭得妆花了一大片，黑色的眼线晕染在她脸上，流下的眼泪也掺了黑色，显得有些滑稽，却依然美得楚楚可怜。

    全程插兜的许恩齐终于舍得抽出手，他抬手看了一眼腕上的黑色手表，然后扯开了江璇。

    他紧紧皱着眉头，舌头顶了下腮，面色已经十分不耐。 “我最后再跟你说一遍，我们已经没关系了，不要再来烦我。”

    江璇好像是被他这句明明那么冷漠却又带着火气的话给烫着了，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许恩齐没空再搭理她，自顾自骑上那辆黑色的山地车扬尘而去。

    校服被风吹得紧紧贴着少年劲瘦的腰身，很快，那抹蓝白色的身影就淡出了她的视线。

    江璇还愣在原地没有动，沈念楚把手中融化得差不多的雪糕扔进了离得不远的垃圾桶里，带着一手黏腻离开了。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许恩齐这样的一面，但她已经从不少人嘴里听过许恩齐的风月事迹。

    沈念楚不得不佩服许恩齐的心狠，那么一个大美人哭得梨花带雨的，自己这个她的情敌都要心疼了，许恩齐这样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