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捧着一杯热可可站在校门口等许云起放学，纪淼还是有几分愣神。
或许，只能怪下午的书店太迷人。
那些细微的东西一件件与过去重合。
老爷爷仍是拿把竹椅坐在柜台，架着老花镜，捧本杂书。见着她，仍是笑眯眯地抹个零头，又打个折，换到一个他觉得吉利的数字。
店里是没有塑料袋的，书多了就会拿报纸包，然后用绳捆着，方便人提。老爷爷打绳打的牢固，包的也好看。
他说，这样环保又好看。
大抵前不久才见了某人，他又不知晓一年前那封信的后来，替她包书时，还问，“小江刚走，你俩一起来的？怎么没一起呢？”
说罢，还揶揄地朝她笑。
他总觉得，青梅竹马就是在一起的。
林愿抱着好几本杂志，惊奇地看他包书，感叹这个年代居然还能看到这种。听到“小江”，疑惑地看着他们，皱着眉头思考这是谁。
纪淼疲于解释，也觉得这件事不是一两句话可以说清的。
只能是快刀斩乱麻，直白点。
垃圾桶和情书，不过是恰好相配罢了。
还有那一圈人捧着，他就是爱在聚光灯下闪着。
也不怕闪着自己。
哪有什么比得上竹马那点，微妙的虚荣心。
担心老爷爷又要想东想西，给他们牵线，纪淼神色淡淡地接过包好的书。
“没什么，就是大了，就远了呗。哪是一起来的，恰巧碰着了。”
林愿陪她逛了好几圈，又在校门口陪着等了好一会，看到没多久就下课了，这才回去。要走的时候，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立马抓住了纪淼的手，与她对视。
“你下午碰到那个渣男了？”
纪淼看着眼前一惊一乍的人，无奈地笑着摸摸林愿的头顶。
“宝贝，这都过去四五个小时了，这才想起来。”
林愿眉头拧得都快皱在一团了，想起那天纪淼一个人躲在楼顶掉眼泪，心里火到想冲回下午的书店暴打那人。
“早知道我就不去看杂志了，寸步不移地跟着你。他又跟你说什么了？”
纪淼捏着林愿的脸，哄她早点回家。
“我和他哪有什么好说的，就是恰巧碰到了，打了个招呼。都过去啦。你早点回家吧，待会我的小男友来了，他会嫌你这个大灯泡赶你走的。”
林愿撅着嘴，一边痛恨渣男一边可怜自己这个没人爱的单身汪。见纪淼真没什么事，情绪也挺好的，还有心思逗她，也就摆摆手回家了。
纪淼望着她的背影出神。
下午两人其实讲了有那么久的话。
大部分时间是在一起沉默。
纪淼一年前就删了对方好友，电话也拉入了黑名单。但二人父母们关系太好，两个人总是不可避免会听到些对方的消息。
江一照常发挥，拿了个市状元，北上学计算机去了。江母连着发了好几条朋友圈炫耀儿子的通知书。
她不知道他又在耿耿于怀什么。他一帆风顺地按着那条路走下去了，最好的学府，就业前景很好的专业，大城市。
纪淼自嘲地想，自己何德何能让他念念不忘呢。
江一开口却是问她，“你有男朋友了？姐弟恋？”
见她神色莫名，却没开口回答或是反驳。
但两人到现在的十几年里，有三分之二以上的时间是一起度过的。
他熟悉她的每一个表情，见她这样，就知道答案了。
“我看到你的微信名改了。之前一直没换，是因为我吧？他不适合你，弟弟普遍幼稚。还在读高中吧？他哪来的时间陪你，他不过就是玩玩，找乐子。你不要一时冲动。加上三观不同，容易产生矛盾，会觉得年龄小不自觉索要偏爱、宠爱。性价比低，付出和回报不会成正比的。”
纪淼低头在读聂鲁达的诗。
...
Here I love you.
Here I love you and horizon hides you in vain.
I love you still among these cold things.
...
曾经她在信纸上，虔诚地抄下这段。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高三的下课铃响了，门卫打开侧门，站在门口查学生证放人。
学生们还没跑的这么快，校门口仍是安安静静的，只有街边摆了一排等着学生放学的小摊，热气在空气里聚成一团团烟雾，食物的香味都要飘到高三楼了。
怪诱人的。
一人单脚踩在踏板上，另一只脚则不断在地上蹬着，站在单车侧边向校门口滑来。校园里不许骑车，有时候赶得急了，就有人偷偷这样踩着，快到门卫视线范围就跳下来乖乖推车。
门卫大叔抓着那人的学生证看着，又对比了下这人的脸，摆手放人。
校门口的灯光向来模糊的很，不知道为什么主任在门口装的全是淡淡的橘灯。暖黄的灯一照，什么都成了团光晕。
人脸就这样融化在柔软的光晕里，无法辨别。
纪淼还在想需要等多久才能等到自己的小朋友，把热可可抱在怀里，怕它被周围的冷空气同化。
同时在心里为这个出校门第一鼓掌，冲的真快。
一直到那人像是看到什么，原本急冲冲的步伐顿时慢下来，推着单车朝她走来。
纪淼愣着神看这人走到自己面前。
还是那一副漫不经心地样子，看着就是懒洋洋的一人，唯有笑容，像是把所有精力都用尽了。
背后是晕了的橘光，他就这样背着光站在她面前。
明明是昏暗的光，她却可以看见面前这人细密的睫毛。
他舌头在口腔里打转，刮过壁上的泡，脸上的笑容再度展开。
“我的小姐姐。”
纪淼瞬间忘了之前那几个小时里的想东想西。
只有她合了书，转头认真看着江一，语气和神色一样坚定。
“适不适合，成不成熟，和年龄没有关系。什么事情你都要去计较一个得失比，所以你才会什么都得不到。我很喜欢他，他也一样很喜欢我。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之前不换微信名只是因为懒，不要想多。”
纪淼看着眼前不好好穿校服、为了检查随意披着不拉拉链的少年，也跟着笑起来，笑弯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她将还是温热的可可递给他。
小姐姐的眼里，是许云起最喜欢的星河。
他没接奶茶，就着她的手吸了一口。
挑眉坏笑着看她。
“怎么，这个小姐姐上来就给送热奶茶，我觉得这个送奶茶的姐姐真好看。勉勉强强全世界第一好看吧，要不要加我的微信？弟弟年轻活好，嘴甜会撩，包姐姐满意。”
纪淼被逗了个脸红，却没收手，让他就着自己的手喝。
“这个弟弟好随便，看到人好看就要微信，不知道以后会加多少个人。”
许云起像是嗬一跳，弯腰轻轻蹭她的脸。
“姐姐不要冤枉人。只想加这一个小姐姐，其他人我都不加的。再说了，哪里还有比眼前这个小姐姐还好看的人。只有你是我的小姐姐，其他的都只是‘那个女的’。”
纪淼又被许云起撩了个脸红心跳，暗自在心里想。
这人要是出一本撩人语录，销量指不定有多高。
撩不过许云起，纪淼羞得想把可可塞给他，不愿意喂他喝了。
许云起一手推着单车，一手包住她握奶茶的手，将她手按紧。
“你拿着。奶茶是热的，你拿着手就不会冷了。”
还没等纪淼有那几分感动，许云起又咧嘴笑了，像是得了天大的便宜。
“这样你还可以喂我喝。”
纪淼拿没握奶茶的手想去拍他，却被许云起一手握住，十指紧扣后将手放到了自己口袋里。
“我兜里暖和，拿手捂了一节晚自习呢。”
后面跟着一串嘘声和起哄声。
“骚还是我许哥骚。”
“大家学着点，追女朋友不用愁了。”
“难怪我说许哥这一晚上，一直把手放兜里干嘛。”
“你懂什么，许哥这是练习怎么用左手写字呢。”
纪淼羞得想把手收回，却被许云起握的更紧了。
陆续高三生都出校了，这条路上人也多。
那几人起哄声也不小，不少路过的学生也顺着起哄声朝他们看，看到许云起牵着人手放自己口袋，无不再度行了好长距离的注目礼。哪怕走过了，也要再回头来看上几眼。
许云起倒是不觉得这些视线有什么，还在心里暗喜，终于大家都知道他有女朋友了！
他侧头朝后笑骂那几人，“就你们几个嘴多。怎么不机灵点，上来叫人？爸爸带你们见妈妈呢。”
费翟哼哧哼哧追上他们，狗腿子似的接过纪淼手上空了的奶茶杯，“嫂子好，还记得我不，暑假一起玩过的，费翟。”
李恒跟过来，趴在费翟身上，朝她招手，“嫂子好，我叫李恒。”
刘毅连忙追上他们，从几人旁边凑出来露脸，“嫂子好，我是刘毅。”
纪淼眨着眼，还有点懵，不太习惯这个称呼，转头看了眼旁边笑得正欢的某人，又转头来朝他们笑，“你们好啊，我是纪淼。”
费翟距离纪淼最近，被温柔姐姐的笑容瞬间击中，夹杂着姐姐身上淡淡的香味，脸都红了几分。剩下两人也有点晕，话都说的不大清楚了。
许云起在纪淼背后冷哼一声，将手从口袋里抽出，把女朋友的头转回自己这边，又冷漠注视着那三人，直把三人逼得哼哼唧唧转头走到两人后面。他这才满意一笑，又将手放回口袋，与纪淼相握。
“老子女朋友，你们站那么近干嘛？”
占有欲强的不行。
纪淼略仰头朝他看，脸上笑容比之前更加甜。
甜的某人脸也红了，只想低头在姐姐的唇里醉死。
又要面子，装凶巴巴的语气，那几分手足无措却暴露他。
“走路看我干嘛，看路！会摔跤！”
小姐姐却不听，仍是看他笑。
“怎么，男朋友这么好看还不许看啊？男朋友牵着，我才不会摔跤。”
平日里骚话不停的许某人这下却像个纯情小男孩，在没人看到的口袋里，只一遍又一遍摩挲着另一只手。
三人在两人后面愕然，实在没想到没脸没皮的许哥谈恋爱这么可爱。三人面面相觑，只想踹翻这碗狗粮。
“许哥这是真栽了吧？”
“柠檬树上他和她，柠檬树下你和我。”
“我突然，好想谈恋爱呜呜呜呜。”
“我也是呜呜呜呜呜。”
三人低头讲悄悄话时，没有看到，前面的少年没忍住，快速弯下腰低头亲了下女孩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