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淼坐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聊天记录，脑海里仍不断回想几天前瑰丽的晚上。
少年有力的小臂，流连的烫唇，带笑的眼。
是毫不掩饰的生机活力。
是一浪接一浪的潮水，将她围堵，没有出口。
她也没想过要找出口。
少年的校服也沾染上几缕不知名香味，和他身上的味道混杂在一起。
却像是，生来就该如此。
腿上铺着上次在书店买下的诗集，聂鲁达的诗。
她心血来潮，想赶在小年前给弟弟写一封情书。
她喜欢这种过时的书信，将不好意思言说的心思写在纸上，话语就变得柔软而顺滑，几乎不用思考，就可以提笔写下整句的情话。
木讷是我，巧舌是我。却又都是因你。
还只匆匆在书页上画下波浪线，有人咨询她寒假补课的事。
是先前在宣讲后加她的一个学弟，高三本就压力大，又在高手如云的重点班，难免有几分烦闷。加上成绩波动，却没什么起色，先连好几天都在极晚的时候来咨询。
听他话语，似乎是状态越来越差，加上前不久又是周考，成绩一出，再度陷入低沉里。
纪淼能够感同身受，当时高三她也总是掉眼泪，成绩起伏不断。就一直在和他聊一些注意事项，给他做一些心理疏导。
学弟最后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寒假补课，细细问她价格和教学内容。
许云起这几天晚上找她聊天，她都在回别人消息。
心里一团无名火。
他知道她寒假要做家教的事，那人也和她没什么其他联系。
但心里就是不爽得紧，想到她要教别人题目就觉得来气。
又一次晚自习放学给她打电话，没聊几句那头就说有事。
许云起恨那人恨的牙痒痒，在心里骂了七八百遍，又无处发火，对着题目撒气。
一看到数学题，又想起夏天的时候，纪淼穿着吊带裙坐在他旁边旁边给他讲题目。两人不免得有些肢体接触，坐的近了，呼吸声都无处可藏。
许云起没心思写题目了，反正也不是明天要检查的作业。
咬着烟站阳台上刷手机，一个劲写猿题库上的题。
难度不大，不用怎么思考就可以选出来。
静不下来的时候就刷刷。
费翟大概也在刷这个，没多久就发来消息问他。
费翟：哥哥，你疯了吗？怎么突然刷这么多？你那名字也太张扬了吧，挂在第一呢。骚还是我许哥骚。
许云起扫了眼消息就又返回刚才的界面。
刷完了这一组才去看校榜。名字是很久以前改的，暑假见到她的第一天，莫名其妙地就改了昵称。
社交软件改名太张扬了，何况那个时候，他们什么关系都没有。
纪淼我女朋友认识一下。
许云起咬着烟头啧了声，夹着烟吐了口眼圈。
真的是，好想让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我的，谁也不许看。
不想她和别人说话，不想她对别人笑。
许云起不知道喜欢应该是什么样。
他一直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恋爱的魅力还比不上篮球和游戏。身边朋友谈恋爱的多，同年龄的就纯情的很，牵个手就是不得了的事情了，接个吻可以得瑟一百年；打球认识的一些长一点兄弟，换女朋友很快，谁要个微信就给了，痴情却又泛滥。
他知道他是直男、占有欲作祟。
周围也总是有几个女孩子吐槽直男，虽然他也不懂什么叫做直男。
搞不明白这些女的，简简单单的话怎么脑补出那么多戏。
就喝个热水，怎么还要批斗上了。
也想不明白，人头和野区怎么是可以让的呢？
不是说好了，电子竞技，没有感情的吗？菜还不让别人说，太金贵了。
但咬着烟发呆这一会，许云起突然发现，发一大堆注意事项提醒热水袋的是自己，让人头的是自己，送buff的也是自己，就连帮忙骂人的也是自己。
太喜欢了。
说不清楚道不明白。
他就觉得，他要抓紧一点。
她那么好，万一不喜欢自己了怎么办？
许云起掐了烟，一捧少男心事。
想到自己的女朋友，还在跟别人“深夜聊天”，寒假不能陪自己还要去给别人补课。
气的心肝疼。
妈的，还想哭。
他觉得自己不能束手就擒，要正面和破坏感情的“小三”刚。
淼淼是我的小宝贝：谁找你补课的啊？
淼淼是我的小宝贝：不要给学弟补课好不好？
等待对方回消息的好几分钟里，他耐着性子去翻纪淼的空间，看那条补课的说说下面的评论。
妈的，怎么看出来男女，这些人头像怎么一个比一个骚。
明明只是一两分钟，他却觉得过去半天了，脑补出了那学弟一口一个学姐叫得欢最后拐走学姐的大戏。心里更是焦灼难耐。
我的小宝贝是弟弟：怎么啦？林肖，你隔壁班的吧好像？
我的小宝贝是弟弟：就是补课而已啊，别想多啊。
淼淼是我的小宝贝：不行，我得去会会他。警告一下。
淼淼是我的小宝贝：不给学弟补课好不好？明明有女的找你啊
纪淼皱着眉，却没再回消息。
她始终觉得，恋爱是平等是信任，不应该是禁锢。
许云起和他打过球，加过好友，点开对话框，上来第一句就是。
“你知道纪淼有男朋友吗？”
林肖先是回了一串省略号，接着是一个点头的表情包。
林肖：我只是找家教补课...
许云起看这个表情包也不爽的很。
一大老爷们，卖什么萌？知道她有男朋友，还找她做家教？
林肖：许哥，你这醋意有点大哈。不是我说，如果你这样，哪个女朋友忍得了你？迟早得分。
许云起压着火，平时球场上还觉得这人挺不错的，打球好，话也不多，现在就是看他哪哪都不顺眼。
上来就咒人分手？
许云起：要你管？
林肖哑然失笑，感觉到对方火气足的很。毕竟也是一起打过很多次球了，了解他的性子，没太放在心上，决定做个知心大哥哥开导一下。
林肖：哥们，初恋啊？
林肖：要给信任，也要给安全感。别一股子莽，球场莽夫，情场不可以莽啊。
林肖：得了，我跟她说我还是不补了吧。你把我家教赶走了，到时有题目你得教教吧？球场让个球给你？
许云起把他话放心里，瞧见最后那句，冷哼一声，手指飞快按着键盘。
许云起：滚。让你个屁。
许云起：题目可以问。先百度。下次一起打球。
纪淼收到林肖发来的不打算补课的消息，拧着眉。心里知道，定是许云起去找了他。
垂着眸子，将信纸夹在书里，关了书放回书架上。
她只觉得这样太幼稚。一次两次是有趣，但她是独立的人，难不成要就此再也不和任何一个异性讲话？
纪淼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的江一，也是这样。自顾自地圈起来，也没问同不同意，一切潜移默化地照着他的喜好培养的。喜欢的书也是，听的音乐也是，电影也是。
书柜上大半的书都是跟着买的，现在听来听去播放器里仍然是纯音乐。告别以后，改了很多次习惯也没有成功。
他是自己的成长。是最开始的道路。
纪淼点开音乐播放器，现在她有个新拉的歌单。在一起的那天晚上设置的。
FOR MY BABY DD
一首钢琴曲都没有。是情话rap。
是他每次分享给她的rap。
他是她的另一个偏爱。是她现在的习惯与下意识。
微信消息提醒一直响个不停。
她没看完一条就又有下一条跳出来。
淼淼是我的小宝贝：姐姐，不给学弟补课好不好？给你介绍学妹
淼淼是我的小宝贝：不要生气了
淼淼是我的小宝贝：我就是没有安全感姐姐你真的好好好哪里都好好
淼淼是我的小宝贝：只做我的姐姐可不可以
纪淼不喜欢这样，也不喜欢冷战。
一下就回到了几年前的夏天。
江一靠在墙上，神色淡然轻蔑。他的朋友扯过他手上的信纸，大声地读着，旁边人则在吐槽，耍着嘴上功夫，话语里没一句能听的。
有人问他，“这谁啊？”
另一人跟他们自小一起长大，回道，“童养媳。服不？从小惯到大，性子脾气却是这小子养出来的。”
“牛，学校还有个小学妹女友，这还有个小青梅。”
从头到尾，江一一句话都没有讲。
理直气壮。又淡然。
他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
从小到大，一直是她往前追才追得到。他想要什么，都是轻而易举的事。从小奖状不停，到处参加比赛。
太耀眼了。她就在那背后，踩着他好久以前的脚印走。
那些脚印都在告诉她，你还很糟糕。
深呼吸一口，从那个下午里走出来，一字一句给许云起发消息。
我的小宝贝是弟弟：我真的不喜欢这样。我也不喜欢别人来对我做决定。冷静一下好不好？我也不可能不跟任何一个男孩子不讲话，你也一样啊。要有各自的空间。早点睡，晚安。
许云起收了书，仰面躺在床上，打了又删，最后只发去两字。
“晚安。”
他是不是太幼稚了。淼淼要不喜欢了，怎么办？
淼淼那么好，谁都好喜欢她。为什么，淼淼不多喜欢我一点呢？
许云起从枕头底下掏出几粒糖来。彩色的包装，好看，腻得慌。
咬着糖就开始录音，一首又一首的歌的唱。
每遍都不满意。
真的好喜欢。也是真的怕。
“在所有人事已非的景色里。”
“我最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