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早睡的纪淼熬夜了。
打开了很久不玩的王者，一遍又一遍练英雄。
手机播放器就一直在循环那段录音。
少年干净的嗓音，在一遍遍唱“我最喜欢你。”
他好像总是有数不完的歌单，每一首她都没听过，每一首却直直射中她的心。
永远打直球。
可是她总是羞于去直白地袒露。纪淼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总是要这样别扭。
她一点都不大方。
才不想从别人口中听到他的名字，才不想别人看他打球。
可她偏偏还要说，他就应该这样闪耀的。
如果他有光，她只想把门关起来，把窗户都糊起来。
明明知道他不希望自己去给别的学弟补课，却还是以一种别扭的心态答应补课。
每一局战绩都很差，开局就在养对面中单。
深夜队友也不太友好，打字都不尽兴的样子，开了语音在吐槽她。
她低眸看着躺在地上的英雄，心里想着，就是自己作的。
恋爱好麻烦。
心绪好复杂。
其实他和江一没有一点相似。
他不会居高自矜，得瑟都是坦荡的，笑也不会是完美的弧度，语调轻浮不正经，永远是放肆和不着调的。没有特别远大的理想，也从来没觉得自己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他永远让她感到自在和放松。
不是她要仰望要追逐，而是让她知道，“你往前走啊，我就在你身边，和你一起。”
她想和他看很多遍日出与落日，去看大海有没有尽头，去北方在大雪里拥抱，去在夏日的烟火大会里接吻。
是只想和他，想和他一起。
那些无法说出口的别扭，那些言不由衷的话，就这样消亡在了游戏中英雄十几秒的死亡里。
她只是在怕。
自己过于对细节耿耿于怀，太敏感，太别扭。想要什么永远是说“还可以”“不用”，不敢伸手不敢说出口。
怕他没有那么喜欢自己。
而自己太多不好，太矫情太作。
一改之前的走神，纪淼认真打完了这局游戏，推了对方水晶之后，意外收到了之前骂她的队友的点赞。
纪淼不免有点哭笑不得，深夜温暖。
又想起了暑假刚接触游戏时，被举报好多次，被骂好多次，被追着杀了好多次。每一次，都有许云起在。帮她骂人，帮她“报仇”。
正想着明天晚上可以去接弟弟放学，点开微信给他发“晚安”。
准备退出关机睡觉的时候，纪淼看到妈妈的闺蜜群里约好了明晚的聚餐，忙又给许云起发了一条消息。
我的小宝贝是弟弟：明晚不能接你放学辽，有个聚餐，忆厨又不好吃，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总喜欢去那里...
我的小宝贝是弟弟：我也很喜欢很喜欢你。
纪淼发完最后一句话，红着脸关了手机躺进被窝里。
但她很开心。
永永远远喜欢直球。
当纪淼跟着妈妈走进包厢时，发现她们来得最晚，只剩下两个座位了。纪母自然坐在靠闺蜜那边，几个女人又开始凑在一起讨论护肤与服装。
每一次聚餐，她们的要求都是，“不许带男士。”
另一个座位，旁边是江一。
纪淼低着头拉开她旁边的座位坐下，又将椅子移了移，靠纪母更近了些。
与旁边的江一之间的距离都快又可以坐一人了。
纪母聊完天回头一看，纪淼和自己完全挤在一起，奇怪地看了下她旁边的大片空间，又把她推回去了。
纪淼决定全程做个低头吃饭的背景板。
一双筷子落在自己碗前，夹着个蛋饺。
她们来得迟，这个菜早就被那几个几岁的小朋友分完了。
“给你留的，我记得你喜欢吃这个。”
纪淼没有接，夹了面前的排骨。
“曾经喜欢，不一定现在喜欢。”
江一神色不变，收回筷子，将蛋饺放在碟里，也不吃。
只抿唇看她夹菜。
纪淼只当身边没人，自顾自地吃，一句话也不肯搭。
他旁边坐着的小妹妹在问他可不可以把蛋饺给她吃，再旁边的几个小孩在争吵着谁打游戏更厉害，纪母在和她的闺蜜们分享最近的八卦。
整个餐桌上，都是热热闹闹的。
除了他们这里，只有安静与涌动的暗流。
在纪淼又夹了一筷子辣椒后，江一突然开口。
“你以前吃不了辣的，吃太辣对肠胃不好。”
纪淼没有理会，像是回答他一样又夹了一筷子辣椒炒肉。
身旁的江一却开始不停地唱独角戏。
纪淼没吃多少，从坐下来开始，胃口就已经没了。
放桌上的手机屏幕亮起来，江一在她拿起之前就看到了内容，让他在意的是那个发消息的人，是那个微信名，是亲昵的语气。
是他曾经拥有却失去的。
淼淼是我的小宝贝：我很很很喜欢你，比你多很多点。
淼淼是我的小宝贝：你什么时候吃完呀？
淼淼是我的小宝贝：老师又发了好多卷卷哭哭要淼淼亲亲才可以好起来
纪淼看着这一串的叠音，笑得不行。
我的小宝贝是弟弟：我已经吃完啦，不好吃，我想吃正新鸡排。
我的小宝贝是弟弟：好，亲亲，弟弟要乖乖写卷卷。
那边却没再回，估计是在上晚自习了。
纪淼收了手机，准备和纪母打声招呼先走。
江一发现，她刚刚回消息时的笑容是她进包厢以来，第一个笑容。
也是他们久别重逢后，他看到的，第一个开心的笑。
而这个，也曾经是他的独家。
江一跟着出了包厢，送她到店门口。
正在纪淼要踏出店门时，江一终于开口唤她。
“三水。”
纪淼叹口气，转身看他。
语气平静却又疏远地不行，“还有什么事吗？”
江一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的关系变成现在这样，他只是一点小错误，但真心从来没有变过。为什么她一定要揪住那一点不放呢？
“真的，没有可能了吗？”
纪淼垂下眼。
想起那家书店，不高的书柜分开了两类书，隔着书柜相望的两人。
还有挂在树上的风筝，老家河道里光滑的鹅卵石，虫鸣不绝的夜晚与星星。小时候的暑假，两家父母工作太忙，就送两人到老家。他们分享了近十年的夏天，分享了漫天的星星，分享了田野里的萤火虫。
“我以前不能吃辣，是因为我还没有遇到好吃的辣。现在我发现，我其实最爱的还是辣菜。我不喜欢分析利弊，我要此时此刻，我要完完整整的喜欢，我要冲动与热血。以前喜欢的东西那是以前，现在是现在。都说了是以前了，就不要再往回看了。”
纪淼顿了下，抬头看着江一。
“权衡利弊、精打细算以后的爱情，都不叫□□情，那叫做方案。我只是你的选择方案之一，你还有很多的选择，你只是计算以后发现，我最适合。”
“可是喜欢，就不是适不适合，而是喜不喜欢。”
“你没有那么喜欢我。我曾经或许很喜欢过你，但我也分不清是因为认识时间太长还是我也没有遇到过其他人，错把这种感觉当作喜欢。至少，我现在很喜欢很喜欢他。”
江一不明白。
“为什么不分析利弊呢？每一个选择都要精密计算，不能走错的。人生不可以重来，为什么不选择最好的？”
纪淼知道她和江一早就没有什么话说了，连告别都不想再给，只想转身去买鸡排。
转过身却看到，几步台阶下站着一人。
他手上提着正新鸡排，在夜里还冒热气。餐馆招牌的灯光落在他身上，周身是一层温暖。
许云起见到她看到了自己，抬手举着鸡排朝她晃，站在台阶下笑起来。
眼里缀满星光。
是比小时候看到的夜空还要美的星光。
纪淼几步跑下台阶，落在他的怀里。
热量从他的怀抱里传送至她的身上，浑身都温暖起来。
许云起先是温柔地在她额上落下一吻，又将自己脖子上的围巾松了好几圈出来，绕在她脖子上。
还好围巾够长，将两人都绕在一起。
他挑眉看向台阶上的江一，挥手告别，满是嚣张与挑衅。
喂了块鸡排给林淼后，就牵着她的手走了。
嘴里碎碎念着，“天气这么冷，要给我们淼淼买杯奶茶，带淼淼去吃好吃的。”
纪淼刚刚的所有不愉快都在他怀里消散了，咬下他吹冷点后的鸡排，也笑着点头，食欲一下子好起来。
江一站在台阶上，看到不远处的纪淼脸上，是比刚才更灿烂的笑容。
两人牵着手，围同一条围巾，谁也不能插入他们之中。
他突然心上有点酸涩，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什么，就站在门口一直吹冷风。
心里翻滚了很多事，很多以前的事，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一样。
但他不得不承认，这两人很配，纪淼也很开心，那个男孩对她也很好很贴心。
许云起没有问刚才那人是谁，他早就到了，听了个七七八八，猜的八九不离十了。如果淼淼不想讲，他就可以不问。
重要的也不是以前，而是现在。
现在，喜欢的淼淼在自己怀里。
许云起又低头亲了下她的嘴角，还有鸡排的香味。
“淼淼，我现在喜欢你，明天也喜欢你，以后的每一天都喜欢你。你不要怕，你怎样都可以，我喜欢的，是你的全部。你有什么想说的就和我讲。不用担心我，我反正皮糙肉厚又不要脸，你打我骂我都不疼的，你生气了我就哄回来。我可塑性强，你喜欢什么样我就可以成为什么样。”
“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未来，我要陪你去看很多次烟花，陪你读书陪你看电影。一直和你在一起。”
纪淼心又漏半拍，眼泪却早有预谋地开始掉。
慌得许云起到处摸口袋找纸巾，最后只能用手指在外套上擦了几下，再拿手给她抹眼泪，嘴里还一直哄她逗她笑。
许云起不知道她怎么哭了，却只觉得，心也跟着疼。又觉得他的淼淼，怎么连掉眼泪都好看。
纪淼抱住许云起，将头埋进他怀里。
眼泪止住了，只剩下满腔的欢喜。
许云起将她抱得更紧。
“你永远是我的宝贝。我从来没有别的选项，只要是你，走什么路都可以，什么路都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