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叶澜摇了摇头:“没什么。真的可以御剑,我的师门里就有能御剑的能人。是我的师......师姐,她很厉害。‘能量’......?你说的是灵力么?金丹是真实存在的,灵力便是源自丹田中的金丹。”

    “怎么个厉害法?是能在空中打筋斗,还是演杂耍?”陆翊随口又开始跑火车,说着有些冒犯的话,然而叶澜并没有往心里去。

    叶澜眼睛还盯着那只幼鸟,它在接近地面的时候翅膀猛地一拍,重新飞上蓝天。

    见此情形,叶澜不禁松了口气:“师姐能站在飞剑上挽弓射箭,百步以内,百发百中。”

    陆翊笑道:“这么厉害?你也一定很强吧。”

    叶澜伸出自己的手,突然握住了陆翊的手腕。

    他头回这么主动,陆翊还没来得及惊讶,就感觉到他的手指在不住颤抖着。

    叶澜面上有些陆翊读不懂的落寞,他的眼皮垂了下来,长睫交织在一起,眼底像是有化不尽的余冰,哪怕是日出时分最温暖的阳光也晒不化他的心。

    “我不行,”他说,“我拿不住弓,握不住剑。金丹已毁,彻底沦为废人,往后再无仙缘。”

    ......

    陆翊先前一直猜测他走的废柴升级流,现在想来,大概是天之骄子一朝坠落,受众人唾弃后,历经万难,重登峰顶的剧本。

    不行,陆翊重新想了想。她再怎么思考,也觉得叶澜这性子,怎么也不像是能说出“莫欺少年穷”,什么“所有我失去的,都要一样一样夺回来”,这类话的人。

    他像一棵地上随处可见的杂草,柔软,没什么脾气,好像谁都能来压他一头,都能来欺负他一下。

    这样想着,陆翊伸手,捏了捏叶澜的脸。

    “唔?”叶澜眼底的落寞被她这一举动打碎,他眨了眨眼,满脸不解地看向陆翊。

    陆翊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一定可以的。”

    这话并不作假,倘若叶澜真的是主角,就算金丹已毁,也能通过各种方法修复。就算不能修复,也能够找到一条属于他自己的道路,修习其他术法。

    他是主角,因而条条大路通罗马。

    叶澜愣了愣,而后猛地抬起眼睛,几乎是错愕地看着陆翊。他的嘴唇缓缓蠕动了几下,话几乎是挤出来的:“......真的吗?你真的相信,我可以吗?”

    陆翊握住他的手腕,她手心的温度很高,叶澜只觉得自己的手腕几乎要被她灼灼的体温烫伤。她看着他的眼睛,继续一字一顿道:“只要你相信,世上没有什么事,是你做不到的。”

    金丹被毁后,叶澜受尽白眼,身边几乎没有人相信他有死灰复燃的本领。明明只是见过不到几面的陌生人,陆翊却能这样肯定。

    真是奇怪啊,他想。

    可此时此刻,他突然很想试着去相信,相信陆翊所说的话。

    只是他心里信了,嘴上偏要表现得半信半疑:“也许吧。”

    “不是也许,是肯定。”陆翊道。

    “好了,太阳升起来了,再盯着看,眼睛要不舒服了。我们回去罢,还要给你煎药。”说完这句话,她瞅了瞅自己所处的位置,思索片刻,陆翊直接从树枝上滑了下去,在地上打了个干脆利落的滚,平稳落地。

    方才爬到树顶的时候,眼尖的陆翊就看见了自己寻找的草药,于是把它顺手揪下来,塞到怀里。

    她拍了拍身上的灰,正发愁怎么把这尊贵的娇娇公子从树上接下来,便看见叶澜跟在她之后,也面不改色蹦了下来。

    ——等等啊!

    陆翊在心里头咆哮,然而叶澜已经往下跳了,她只能在下面手舞足蹈,恨不得自己立刻生出四足四臂,随随便便就能将叶澜接个满怀。

    或是原地找到个什么豌豆公主专用的一百层厚被,将他稳稳当当地接住。只有最轻柔温暖的羽绒,才配得上这细皮嫩肉的病秧子。

    咚。

    陆翊好不容易接住了叶澜,给人做了一回活生生的人肉靠垫。叶澜体重虽轻,可也是个实实在在的成年男子,从那么高的树上掉下来,怎么也不能当做一张轻飘飘的纸往下落。

    然而陆翊还没来得及吐血,就见坐在自己身上的叶澜呕出了一口紫黑色的血。

    陆翊沉默:......

    陆翊不解:不是,被压在下面的是我,对吧?我还没吐血,你怎么吐血了?

    陆翊哀嚎:这叫我怎么吐!

    陆翊惊恐万分:“你怎么样?!没事罢,可还有哪里受了伤?完了,这不会是内伤吧?调息,对对,你们玄门中人不是会做什么,调息内力?”

    叶澜摆了摆手,没说出话来,反而又咳了一口发黑的血。

    陆翊恨不能直接把草药往他嘴里塞,但显然,肯定,以及非常确定,草药一定会被叶澜一块吐出来的!

    她把叶澜往背上一背,拔腿就往屋子的方向跑去。

    叶澜在她背后几番颠簸,又呕出了一口黑血。

    陆翊:“......”

    真是怕了你了!

    背在背后不跑的话,动作不够快,陆翊干脆将叶澜打横抱了起来,脚下马不停蹄地奔走。

    今时此刻,陆翊十分感谢平日里顶着风吹日晒,勤勤恳恳锻炼身体的自己,这才能公主抱一名成年男子在林间飞奔,依然面不改色。

    “我......我......”

    叶澜在她怀中伸出手,有一瞬间,陆翊已然在脑补他对自己倾诉遗言,说完倒头就死的场景。

    不是,人家都是伤一晚上,喝点药就好了,你喝了药,吃了东西,结果还要死给我看?人家是装柔弱,你是真虚弱啊?

    叶澜抓住陆翊的衣襟,示意她停下来。

    陆翊停下脚步,静静等待叶澜宣判工资的死期,只能在心中疯狂祈祷,不要说遗言、不要立某种F开头的东西,求求你了。

    叶澜艰难道:“是......淤血,吐出来就好了。先前......一直没能,吐出来,反而对身体不好。”

    陆翊:“......”

    她险些忍不住破防,这下好不容易松了口气,慢慢扯开一个标准的微笑,道:“那可真是,太好了。”

    然而叶澜还是衣服萎靡不振的模样,陆翊只好把他背在身后,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天。

    陆翊试图用一个笑话打开叶澜的话匣子,道:“分明是你出来寻我,怎么把自己寻成这副模样?”

    叶澜咳了两声:“说来实在惭愧,又叫恩公为难了......”

    陆翊:“都说几回了?我救了你,你又救了我,我们扯平了,你该叫我陆翊。”

    叶澜:“姑娘家的闺名,我一介男子,实在不适合随意称呼。”

    “唔,”陆翊背着他四下打量了一番,发觉身旁有一丛不知名的红色小花,于是很不客气地薅了一朵下来,背着手插在叶澜头发上,“好了,你现在变了装,也是姑娘家。”

    说完这句话,她像是想起来什么有趣的事情,忍笑道:“不喊名字也可以,叫声姐姐来听听?”

    叶澜啊了一声,把脸埋在陆翊后背,声音闷闷的:“陆,陆姑娘......”

    陆翊朗声笑了,心里也轻松下来不少:“这不就对了!”

    奇也怪哉,这么呆的一个人,怎么总能叫她这样开心?

    笑也笑完了,陆翊感觉自己背后的人已经要蜷缩到自己的衣服里去了,这才作罢:“好了好了,看到方才那朵花了吗?”

    “嗯......”叶澜一手搭在陆翊的肩上,一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将花取了下来,拿在眼前仔细看。

    那是一朵随处可见的红色小花,花瓣有些蔫蔫的,花蕊则是鹅黄色,显得娇小而可怜。叶澜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花瓣,不留神将它的花瓣戳掉了一片,连忙伸手去够飘飞的花瓣。

    陆翊没留意他突如其来的举动,脚下险些又摔了一跤,只是她很快反应过来,这才没有给两个人摔个屁股蹲。

    陆翊故意颠了颠身后的人:“做什么呢?吐血了也不老实。原以为你是几个人里头最乖的,不想也是个爱往外跑的。”

    叶澜小声辩解:“不是......是花,花瓣要掉了。”

    “嗯?”陆翊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啊,你是说方才给你的那朵花么?花瓣要掉了没事,本来也不是用来看的。”

    叶澜问道:“不是用来看的,那是用来做什么的?”

    陆翊道:“当然是用来吃的啦。你小时候没吃过这种花吗?把花反着拿,从花梗的位置往外吸,很甜的。”

    叶澜照着她说的将花反了过来,小心翼翼地将唇贴上花梗。

    叶澜:“!!”

    感受到叶澜的身子突然挺了挺,陆翊笑了:“真没吃过呀?我小时候在乡下老家,夏天的时候去池子里捉蝌蚪来养,会路过一大片这样的花丛。每次路过我就拿几朵来吃,不出几天就能吃秃。”

    叶澜将花拿在身前,上下仔细打量着,想知道它为什么会是甜的:“没,没有。太神奇了!怎么会这样,花,我只知道花蜜是甜的,这个位置怎么也能有甜味?”

    陆翊道:“大自然的无数奇妙,自然会有我们不知道的东西存在。”

    叶澜感叹道:“陆姑娘,好厉害。姑娘似乎什么都会、什么都能做得很好,一定很辛苦吧?”

    陆翊的脚步突然顿了一下,随后又好像无事发生道:“不会,我是神仙,神仙都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无所不能的。”

    “真的吗?”被她调笑了那么多次,叶澜也逐渐能咂摸出门道、而非被她绕进去了,于是顺着陆翊的话继续道,“那,陆姑娘一定也是很厉害的神仙。”

    陆翊一点不和他谦虚:“那是自然!所以,你要听神仙的话,好好养伤,慢慢好起来。”

    叶澜手心紧了紧,眼睛盯着陆翊的后脑勺。

    陆翊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道:“会有办法的,我是说恢复金丹。这一点上,绝无欺瞒。”

    半晌,叶澜都没有回应。就当陆翊以为叶澜不会回答她的时候,就听叶澜小声道:“好,我信你。”

    好不容易将叶澜背回屋里,陆翊连忙给他冲了冲吐在身上的淤血。只是血液早已凝固,陆翊擦了半天也没能将衣服擦干净,只好作罢,先扶着叶澜躺下,自己去煎药。

    陆翊刚到厨房,就见一人早已站在灶台前,有些狼狈地看着锅里头。

    是秦遇安,他把昨日穿着的那身大氅随意地挂在边上,不知在锅里蒸了什么东西,忙的不亦乐乎。只不过,他显然是个不太做活的,明明煮着东西,却把门和窗户全部拉上,只余全屋的热气。

    陆翊连忙打开窗户,叫热气往外头去。

    若非如此,都不知道是秦遇安在蒸东西,还是整间屋子在蒸秦遇安。

    “日安,陆姑娘醒了?”秦遇安见陆翊来了,微笑道。

    “嗯,秦公子身体可好?”谨慎起见,陆翊问道。

    且不说那病秧子叶澜,风行之手臂上深可见骨的刀伤也亟待陆翊关注,现在她还有一件忧心的事,就是这个看上去很正常的秦遇安,别是又有哪儿”有病”。

    秦遇安单手开扇,上头的“登峰造极”四字又给陆翊骚包了一脸:“秦某身体康健,多谢姑娘关心。”

    陆翊一面处理草药,在另一口锅里烧水,一面看了秦遇安的锅一眼:“秦公子,这是在锅里放了什么?怎么有一股......”

    ......不详的味道。

    陆翊在心里暗暗叫苦,她潜意识感觉似乎有什么诡异的东西在锅里生长着。

    秦遇安收起扇子,一手叉腰,一手擦了擦鼻子,自信道:“在下不才,先前看过家中长辈下厨,想着姑娘帮了在下一回,总也要想些法子来回馈。”

    陆翊面带微笑:“如此,本人真是受宠若惊。”

    陆翊内心咆哮:天王姥爷,三姑六婆,大娘二舅,请保佑他不要做出什么烧厨房的惊天骇举。

    秦遇安打开锅盖。

    陆翊作出惊讶的样子。

    陆翊面色一僵。

    陆翊面露惊恐。

    谁能告诉她,这里头咕嘟咕嘟冒着泡的东西是什么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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