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秦遇安换成双手叉腰,一副信心满满的模样:

    “这便是我做的一锅馒头,这一个个的,可都是本公子今日晨时一个一个捏成的。姑娘请看,这还有个兔子模样的,是秦某专门给姑娘捏的。”

    陆翊沉默着认真盯了半晌,才疑惑道:“哪里......有兔子?”

    他不知使得什么手法,竟能将一个一个的馒头蒸成一大锅馒头,生生凑了个“阖家团圆”的好兆头。

    蒸汽缓缓散去,秦遇安这时候才发觉自己的杰作早已“不成人形”,瞬间扑向锅边,震惊道:“这不可能,我的馒头呢?我捏的一个个团圆可人的馒头呢?”

    陆翊嘴角抽了抽,心道:这秦公子身体虽然康健,但显然脑子看上去不太正常。

    秦遇安一面悲戚地落泪,一面又展开他那把随身带的折扇。陆翊盯着上头大大的“哀嚎”二字,心里无比疑惑,他这扇子怕不是什么仙家法器,不然也不能给他这样折腾。

    这头秦遇安还在为“死去的面团”哭泣,那头陆翊已经将草药上了锅。她拍了拍手,好整以暇道:“好了,秦公子,不必太过悲伤......”

    秦遇安道:“陆姑娘有所不知,我师兄最不喜看到人浪费粮食了......”

    怪不得,先前陆翊煮的那碗难以下咽的面食,秦遇安也吃得干干净净。

    陆翊道:“不会浪费,秦公子这样做正好可以做成面疙瘩汤。”

    “面疙瘩汤?这是什么?”秦遇安咦了一声,将锅前的位置给陆翊让了出来。

    陆翊挽起袖子,单手执起菜刀,深呼吸了一口气。她闭上眼睛,不消片刻,菜刀在她手中翻飞,将那一大个面团稳稳当当分为数个厚度适宜的小面团。

    秦遇安在一旁鼓掌:“陆姑娘,刀功了得!”

    陆翊被他吹得尾巴快翘起来了,嘴里没忍住哼起歌来:“既然如此,烦请秦公子加些柴火,很快便可出锅了。”

    秦遇安连连点头:“这个我最在行了,我在家中也见过长辈给炉灶添柴——”

    陆翊心道:你还是不要在家里看了......

    陆翊面上:“如此,便劳烦秦公子了。”

    秦遇安老老实实往炉灶里扔柴,正当陆翊以为自己多心了,便看见秦遇安插在腰际的扇头被炉灶里的火点燃了,而他本人浑然不知。

    陆翊:......

    陆翊:“秦公子......你有没有感觉,身上哪里,烫烫的?”

    秦遇安擦了擦鼻子,煤灰将他的鼻头蹭脏了,显得有些滑稽可笑:“啊?”

    陆翊指着他的衣服,惊呼:“点着了,点着了,你的衣服!”

    “啊!”秦遇安大喊一声,“我的衣服,我的扇子!”

    万幸陆翊发现的早,火舌只将秦遇安腰际的衣服烧掉了一些。只是他那把随身带着的扇子就没那么好运了,被火舌烧掉了大半。

    陆翊替他灭了火,便先将一边的灶火灭了,她打开叶澜的药看了两眼,觉得还需要再等等,便将盖子又重新盖上了。

    做完了这些,陆翊走到桌边。秦遇安失魂落魄地坐在椅子上,桌上放着他那残破不堪的折扇,上头的字还是方才的“哀嚎”二字。

    陆翊喊了他一声:“秦公子,你怎么了?”

    秦遇安怔怔地,像是没有听见。

    陆翊抬高音量:“秦公子?”

    秦遇安呆呆地啊了一声,像是一只被霜打蔫了的茄子。

    陆翊拿起扇子:“这是用什么做的?找到材料,再重新糊上就好了,不必忧心。”

    秦遇安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是师兄给我的。”

    “你师兄?”陆翊仔细观察着扇子,发现那只是很简单的纸糊成的扇面,真正重要的,大概是上头施的术法。

    “师兄知道我喜欢,所以送我的,可是我弄坏了。”

    秦遇安重复着“弄坏了”三个字,突然懊恼地抱住头:“我把师兄给我的东西弄坏了,怎么办?他会很生气,会不理我、会不要我的。”

    陆翊又看了一眼扇骨,心里盘算着怎么才能复原扇子,顺口道:“一个扇子而已,怎么会生气?你连问都没有问过他,就猜他会生气,会不理你,他委不委屈?”

    “真的吗?”秦遇安抬头的时候,眼眶里已经充满泪水。他一个七尺男儿,却因为这点小事落泪,真叫陆翊想不明白。

    这三位主角的状态十分一目了然,叶澜是个病秧子,秦遇安精神容易失控,风行之么……

    他大概身体和精神都不大正常。

    陆翊一面心里念着顾客是上帝,一面耐心哄道:“会的,我替你和他解释,说你是为了......嗯......锻炼生活技能,回头做饭给他吃,他一定不会生气的。”

    秦遇安委屈巴巴道:“好。”

    他半截细腰都露了出来,本人却浑然不觉,泪眼朦胧地看着陆翊研究扇子。陆翊被他盯地无法,将他挂在椅子上的大氅甩到他身上:

    “穿好了,我带你去找原材料。不过,得稍等片刻,等药好了,我再陪你去。”

    秦遇安乖顺地穿好衣服,陆翊说一句话,他答一声好,好一副老实模样,和叶澜不逞多让。

    精神似乎有些不稳定,陆翊给他记下一笔。在秦遇安心里,那位神龙不见尾的“师兄”占了很大一部分位置,如果可以的话可以探查一番,说不定能知道为什么自己看到的未来世界中,秦遇安会是那般结局。

    陆翊其实很讨厌精神不稳定的人,这种人就像一颗随时可能爆炸的定时炸弹,实在不适合放在身边。

    她先前带过的那名病娇主角也是这副模样,上一秒还人模狗样,嘴里说着一些不着调的情话,下一秒说不准就给你来上一刀。

    在他的刀光剑影下,陆翊被迫学了一身躲避的本领,也被迫学会了刀的用法。

    “你应该夸夸我的,要不是我,你也不会学的这么快。”这是那名主角精神尚且正常的时候,对他说的话。

    彼时他的身体早就好了,陆翊一直盘算着怎么才能把人送走,他却总是不老实,陆翊提一次,他便要偷袭陆翊一次,故作亲密地将此番行径成为“想要有照顾陆翊的机会”。

    将人打伤,再反过来照顾,属实是有些脑袋不正常。

    只是陆翊当时已经不是先前那任他拿捏的软柿子,不仅能和他打个有来有回,还经常能把他按着揍。

    陆翊已经懒得和他再说话了,他却总是黏着陆翊,话和不要钱似的往外蹦。他先前的那些杂话都被陆翊忽略,只是这一句,引起了她的注意。

    “哦?这么说......还是你的功劳了?”陆翊幽幽道。她缓缓起身,走到那人身前。

    他身量较陆翊高上一些,只是陆翊即便是自下而上看他,眼神中也带着几分睥睨的神色,反叫他更加心痒难耐。

    那人惊喜于陆翊终于愿意和他说话,沾沾自喜道:“那是自然!若没有我,你就算要学,也得花上很长一段时间,我这是在帮你,你应该感激。”

    “感激?”陆翊似笑非笑道。

    下一秒,那人就被陆翊一拳打在小腹上,整个人横飞出去,撞在桌角。

    他狼狈地趴在地上干呕着:“你......你什么毛病?话说了没两句就打人,也只有我能忍你了。”

    “......”陆翊陷入沉思,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表现得太过和善,才放任这人一而再、再而三触碰自己的底线。

    她弯腰,拉着那人的头发,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狠狠在他右脸上扇了个巴掌。那人被她打得一阵头晕目眩,脸颊旁火辣辣地疼。

    陆翊目光灼灼,藏了一段他读不懂的怒火:“告诉你,我之所以能够学会,能够进步得这么快,靠的是我自己。”

    “是我自己在努力,在学着如何提高警惕,如何挥刀,如何挡剑。”

    “你做了什么?需要我提醒你么?”

    “你在我睡觉时往我被子里扔老鼠,我吃饭时往我饭碗里下药,喝水时在水里下毒。上一秒与我相谈甚欢,下一秒一刀险些砍掉我的小指。”

    “你只不过是由着自己的性子,在我尚弱时言语欺凌、武力霸凌,现在又在这里装什么救世主?”

    那人瞪大眼睛,他是主角,从来只有他抓着别人的头发,对别人说教的份,从来没人敢对他这么做。他用舌头顶了顶被打痛的脸颊,心底突然有种涌上来的情绪。

    陆翊露出一个讥讽的微笑:“你算什么东西?”

    与此同时,系统在陆翊脑中的示警声快震聋他的耳朵:【警告,警告,宿主不可伤害主角,警告,警告!】

    【请注意,如果宿主再做出伤害主角的行为,将会扣除这部分奖金。】

    陆翊啧了一声,随意地甩开他的头发,嫌恶地擦了擦手,对系统道:“爷不干了,都什么傻球?脑袋缺根筋的玩意儿。”

    系统还是一贯的风格,上来先哄骗两句:【他不过是嘴上占占便宜,宿主这么厉害,怎么会被他打败呢?你看他伤都快好了,这时候放弃,换了下家来接,不是便宜别人了?】

    陆翊沉默了片刻,系统做好准备,要和她你来我往地吵一会儿嘴,最后再拿点好东西吊在前面,陆翊就会乖乖追着它跑。

    然而她并没有如往日那般急风骤雨似的吐槽,而是沉默了半晌,才道:“我也会害怕的。”

    系统本已预备好的一套一套,被她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击得粉碎。

    陆翊道:“我总怕走在路上,要被人砍上一刀。我没有安全感。”

    系统哑口无言,片刻后,它才勉强挤出话来,机械声中有一丝电流音,大概是因为心虚,它越说,声音越小:【可是,除了第一次重伤,后来你不都没有受过伤了吗?】

    陆翊垂眸:“我之所以没有再受伤,是因为我足够警惕,足够努力。若是换个人来,指不定早就被这个疯子给逼疯了。情绪不稳定的人,是很可怕的。”

    系统一时也想不出反驳她的话,也难得生出了许多愧疚。一般来说,这样病娇类的主角会安排在宿主最后几个名单中,要等宿主培养好心性,有足够的实力自保,才会安排危险项目。

    它叹了口气:【罢了,是我对不住你。这项任务本不该由你完成,只是……我们太缺少人手了,让你参与到这个危险任务中来,是我的不对,我向你道歉。这项任务完成后的奖金,我会向总部申请,给你双倍。】

    陆翊的头低垂下来,乌黑的发丝也垂了下来,遮住她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瘦削的下巴。系统愈发心虚,陆翊为着这位主角,整日提心吊胆的,整个人瘦了一圈。它正想开口再问,却发现陆翊的肩膀一抽一抽的,似乎在哭。

    系统:【!!】

    它连忙道歉:【对不住,实在太对不住了!我向你保证,后面不会再给你安排此类任务……除了双倍奖金,再给你一次更换主角的权利!还有一道保命的术法,你能将它附在任何随身携带的东西上,能为你阻挡一次致命伤,怎么样?】

    陆翊还是没有抬头。

    系统:【你还想要什么?金银财宝,极品仙剑?你——】

    陆翊微微抬头,系统从她脸上看到了一抹怪异的表情。

    像是在拼命咬唇,不过不是为了忍泪,而像是......在忍笑。

    陆翊自下而上看了系统一眼,随后爆笑出声:“哈哈哈哈哈,你不会以为,我是在哭吧!”

    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都被笑出来了,看得系统的电子大脑没转过弯来。

    陆翊向系统伸手道:“什么极品仙剑呀?拿过来让我瞅瞅先。”

    系统冷哼一声:【不给你。】

    陆翊压低声音:“那双倍奖金呢?更换主角的权利?保命术法请一定要给我,这个对我真的很重要。”

    系统呵呵道:【不、给、你。】

    陆翊撅嘴:“当心我去投诉你。”

    系统道:【你去啊,就不给你,下次还给你安排这种歹人,气死你。】

    陆翊长叹了一声:“唉,早知道就真哭出来了,我现在挤两滴眼泪,你会信吗?”

    系统炸毛:【傻子才会在一个坑里栽两次!】

    陆翊语重心长:“是我的错,看给孩子气的,都骂自己傻子了。”

    系统冲她龇牙咧嘴:“陆、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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