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里苏青得了空，每天趁着下午凉快，会把谈错的奶奶挪下楼，推她四处走走。
今天还没出大院就碰上哭哭啼啼迎面而来的陆琴。
她拉着大箱子风尘仆仆，慌乱又无措，带来一个令大家担心又害怕的消息。
林峰被市里的纪委给扣下了。
罪名涉及经济行贿。
这种情况不比其他，除了通知一声家属，根本不让任何人探望。
她在家里悠闲惯了，林峰在外面具体做什么生意她也不大过问，连他身边的人她都所知甚少，思来想去，还是只有先回来。
“你家谈书平呢？”
她满脸焦急的问苏青。
“老谈还能联系上吗？他们不是一起的吗？”
苏青这才反应过来，但电话拨过去一直是忙音。
这样的情况重复好几次后，当场三人都呆住了，一言不发。
最先作出反应的是轮椅里的老人。
她先是突然爆发出一声鬼哭狼嚎半的叫声，然后声泪俱下的嚎叫。
“儿啊！”
“我的儿啊！他这是出什么事了！”
她挣扎着去抓苏青的手。
“再打！你再打！好好的人怎么会联系不上！”
苏青试图安抚她。
“妈，你先别急，我还没有接到任何相关部门的电话。”
想了想又说。
“他可能在忙，我过会儿再打。”
她把老人往回推，冲后面的陆琴喊。
“回屋说。”
老人的精神本就不稳定，现在直接发起疯来，苏青废了大力气才将她重新背回屋。
忙完后拉陆琴坐到客厅细问。
两人失去主心骨的女人又像当年相互扶持赶去医院那样，相互取暖、互握双手坐在桌前。
苏青又拨了好几遍谈书平的电话，无一例外，还是没有接通。
她问陆琴。
“你还有没有林峰身边其他人的电话？你好好想想。”
陆琴听了她的话，认真思考好一会儿才说道。
“倒有一个，但是很久了，老林说林朔这崽子高考没指望，让手下一个人联系我，给林朔办手续，要送孩子出国去，但是林朔不肯，就一直搁置了。”
“那你联系下这人，看看公司什么情况。”
陆琴一下又哭起来。
“我没存他电话。”
苏青脑子飞速转了一圈，拍拍她肩膀。
“没事，你拿上身份证我们去营业厅，打你这几个月的通话流水，估摸着时间一个个的找，总找得出来的。”
陆琴点点头，慌忙的起身去翻行李箱。
里面除了些衣物，还有不少零食，都被她一股脑倒出来。
“本来说给错错和林朔带的特产，还有些地方没去，出事儿就急着回来了。”
她翻了一阵，才从件大衣兜里找出来身份证。
两个女人火急火燎的往街上走。
一直折腾到晚上，才终于找到那个很久之前打来的电话。
接通的时候陆琴立刻表明来意，男人沉默了一会儿，只说了句等会儿联系，随后就把电话挂断。
谈错去了林朔的工作室，回家一进门就看见陆琴和苏青坐在客厅，顿时两眼放光。
“琴姨！你回来啦！”
对方一抬头，她立即察觉到气氛不对，像是哭过，一对眼睛红肿。
她一愣，快步走了过去。
“怎么了这是？”
一旁的苏青摇摇头，没说话，只让她陪着陆琴说说话，自己去做晚饭。
陆琴不想给孩子带来烦恼，强打起精神扯出了个笑容，和谈错东拉西扯的摆了些旅游路上的趣事，最后随意对付两口晚饭走了。
离开前还不忘把带回来的特产分一半给她。
回到家里，冷冷清清。
林朔过了晚上12点才回，一进屋就发现不对劲儿。
客厅的灯大亮着，他妈坐在沙发上宛如一尊蜡像。
“妈。”
他叫她，连着几声都没有反应。
林朔到了跟前去摇她肩膀，一脸疑惑。
“你怎么了，玩了一圈回来怎么还不开心，魂不守舍的。”
陆琴这才反应过来。
“啊？哦、坐车有些累到了。”
“怎么提前回来，这么快就玩够了？”
陆琴没说话，反嘴问他怎么回来这么迟。
林朔不敢说自己在酒吧兼职，半真半假的给她说自己组了乐队，要比赛，最近练歌比较勤。
陆琴一听，没再说话。
“法院传票的事你给我爸说了没？”
“啊？”
陆琴今晚好像格外的不在状态，都不好好听他说话。
“我说法院传票你给我爸说了没。”
“哦、说了。”
“没出什么事儿吧？”
“没有。”
陆琴起身，往浴室走。
“太累了，我去洗漱，早点睡。”
不等林朔仔细过问她的反常，他妈就离开了他的视线。
淋浴的水哗啦啦的放，陆琴只是干坐在一旁，手里的手机看了又看。
始终没有电话打进来。
过了许久，她从浴室出来，林朔看到还是进去的样子，转头又钻进卧室。
“妈。”
他叫她，依旧没应。
他去扭门锁，发现从里面关上了。
在门前站了一阵后想了想还是离开。
第二天一早，惦记着陆琴的苏青始终放心不下，大清早的就端了早饭过来敲门。
陆琴看起来像是一夜没睡，眼下全是乌青，看苏青的眼神相当不客气，甚至透着一股恨意。
不等苏青反应过来，她手上的餐盘已经被她拍飞了
清粥白菜黏答答的溅了一地，烫红了她穿凉拖的脚背。
她猛地后退，陆琴欺身前来一把揪住她的衣领，狰狞着一张脸大声逼问。
“你骗我？”
“谈书平呢？他是不是联系你了？”
“钱呢？！那些钱呢？！”
“那些钱哪儿去了？！”
一连串的话，问得苏青云里雾里。
什么钱？什么骗她？
她什么都不知道。
“谈书平转移公司的钱跑了！明明补够罚款就可以放人！为什么不交！”
陆琴一动不动的盯着苏青，眼睛充血像是要杀人，她一遍遍的问她。
“谈书平呢？钱呢？”
苏青已经彻底懵了，站在她面前愣了半晌才开口。
“我不知道。”
下一秒，她脸上就狠狠地挨了一巴掌。
苏青没有躲，紧接着又是一阵响亮的耳光声响起，一下接一下，一下接一下，像是永远不会停手。
苏青半张脸逐渐红肿起来。
陆琴边扇她，边声泪俱下的咆哮。
“生谈错的时候，我帮的你！我拉你去医院，我给你输血，我救了你一命！”
“你流产的时候，还是我发现，送的你去医院，孩子没保住，我给你输的血，又保了你一命！”
“你们家就这么报答我的吗？”
她猛推苏青的肩膀。
“啊？你们就这么报答我的吗！”
面前的人还是不发一言。
“你说话呀！你怎么不说话！”
她崩溃的喊叫，对着苏青拳打脚踢。
“狼心狗肺！他妈的一家人狼心狗肺！”
苏青紧咬着牙站在门口任她出气，声音细若蚊声。
她流着泪慌乱的道歉。
“对不起、你知道我和他这些年分开过，他的事我一贯插不上手。”
“对不起。”
她再次说道。
面前的人似乎是崩溃到了极点，整整一晚上没睡又耗尽了精气神，对着苏青一阵出气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门口的吵闹不断，林朔意识到不对，跑出来就看见这幕，飞奔过去抱住即将倒地的陆琴，和苏青手忙脚乱的把人往医院送。
陆琴受的刺激太大，谈错赶到医院时人还没醒。
苏青下楼去缴费，房间里只有林朔和她两人。
她找了把椅子坐在病床前，听林朔讲事情的来龙去脉。
她沉默的听着，握住陆琴的手紧了又紧。
脑中总是浮现不久前谈书平那些反常的行为。
想起他说想请她帮个忙，想起他说不会害她，让她签的那些文件。
谈错开始朦胧的意识到，自己似乎做了这辈子以来最恶心的事。
从来没有哪一刻，会让她觉得写自己的名字这件事如此恶心、自己的名字如此恶心，即便她一直都讨厌谈书平给自己取的这个名字。
她身心混沌，甚至浑身泛起一阵生理不适，哽咽出声。
“对不起。”
不知是自己说，还是替谈书平说。
立在一旁的林朔沉默站着，没有说话。
他只是表情木然的看着病床的陆琴，没正眼瞧她，他的一眼不发看起来像是接受了这三个字。
病床旁的心电仪不时传来阵嗒嘀嗒嗒的响声，在寂静的房内格外的刺耳，不断传达着沉睡的病人乱七八糟的精神状态，也让清醒的人更加多了几分担忧和烦躁。
这声音持续响了好久，沉默许久的林朔突然开口了。
“你先走吧，给你妈讲她也不要再来，我妈不能再受刺激了。”
谈错敏锐的意识到，他连称呼都变了，言语间多了一份疏离。
“如果可以，你能不能尝试联系你爸说下情况，只要他答应回来解决问题，我什么都答应，只要我爸能放出来。”
他是林峰唯一的儿子，他想，林峰不在，自己说话还是会管些用的吧。
那些什么公司财产、公司股份，他都可以不要，只要他爸能够平安出来。
谈错点点头，转身往外走，到门口被他叫住。
“谈错。”
他盯着她。
“你爸是真的一直都没有联系过你吗？”
“从法院传票寄到我家那天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