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自记事起,崔承硕很少能见到自己的父母,他童年有三分之二的时间,都是在他爷爷家渡过的。

    上幼儿园时,班里举办活动,别的小朋友都是父母陪着,只有他,身边跟着头发花白的爷爷。

    后来上了小学,爷爷年纪大了,也没有精力管他了,索性就把他交给了家里的保姆。

    那时候,经常有高年级的学生来班里收保护费,如果有人不交或者去告状,会被他们欺负得很惨。

    崔承硕个子小,在班里也没什么朋友,再加上秦月贞留给他的零用钱很多,他自然得到了那些学生的“特殊关照”。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每天都带着一身伤回家。

    跟秦月贞通电话的时候,他试着跟她说了这件事,结果毫不意外,秦月贞并不关心他被打得疼不疼,她只是一味责怪他

    在学校不能和同学好好相处,怪他给自己惹麻烦。

    结束通话之前,秦月贞说:“承硕,爸爸妈妈很忙,没有时间去帮你处理这些事。你是男孩子,遇到事情不要总想着找爸妈告状,要自己想办法解决。”

    说不失落是假的,那个年纪的他还想不明白,为什么别人的爸爸妈妈在孩子被欺负后会不顾一切要去拼命,而他的爸妈只会责怪他给他们添麻烦。

    他们好像并不关心他。

    也不爱他。

    有了这个认知后,他很少再跟秦月贞和崔伯廷通电话。

    欺负他的人似乎也是笃定他不敢反抗,变本加厉,从最初的只要钱变成校园霸凌。他们只要不高兴就把他拉出去打一顿,有时候还会把他关进厕所,不让他上课。

    他反抗过,但一个人根本打不过一群人。

    没人敢出面帮他。

    老师们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因为这件事,崔承硕被全班孤立。

    那天轮到崔承硕和林祁留下值日,那些人闯进班里,强硬地把他俩拉到了学校外面的小树林。

    他们跟林祁要钱,林祁不肯给,还骂了他们,被一群人按在地上打。

    在班里,林祁是唯一一个愿意和他玩的人,为了保护林祁,崔承硕拼命挣脱开束缚,用身子撞开按着林祁的男生,然后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棍,不要命似的朝那些男生挥去。

    欺负他们的学生没想到平时看起来胆小怯懦的人会爆发出那么大的力量,所有人都受了伤。

    事情闹大了。

    林祁的父母在国外谈生意,听说这件事后匆匆回国,向学校施加压力,同时向警方报了案。

    到了警察局,来为他们做伤情鉴定的法医就是赵响。

    在此之前,崔承硕曾见过赵响几面。

    赵响住他爷爷家隔壁,和老头子往来颇深,每次休息的时候,赵响都会找他爷爷切磋棋艺,但崔承硕和他基本没有交流过。

    在警局见到满身伤痕的崔承硕时,赵响愣了几秒,随即便恢复如常,带着他和林祁到室内做鉴定。

    那时候,在别人眼里,崔承硕就是个沉默寡言,性格疏冷的小孩儿,连他爷爷都说这个孩子性格不太讨喜。

    赵响却不这么觉得。

    在替崔承硕做检查时,他看见这孩子身上新伤旧伤纵横交错,触目惊心。

    他眉头皱成一个“川”字,忍不住问道:“他们经常打你吗?”

    说话间,他手指移动到他后背的淤青上,摸到一块不寻常的凸起,他轻轻按了下,听见崔承硕痛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家长没过来吗?”他又问。

    因为参与打架的都是未成年人,所以警方需要跟他们的家长沟通,别的孩子的父母都来了,只有崔承硕,孤零零的一个人在大厅坐着。

    “我爷爷等会儿过来。”崔承硕回答。

    赵响没再问。

    之前跟老爷子下棋的时候听说过,这孩子的父母工作忙,很少回家,更没时间管他,所以才把他养在自己这。

    不过从老爷子平时的言谈举止里,也能看得出,他觉得自己的孙子过于软弱无能,没有男子汉的气概,所以对这个孙子也不怎么上心。

    想到这,赵响无声叹了口气。

    等待鉴定报告期间,崔承硕的爷爷赶了过来。老头子年轻时在底层摸爬滚打,见惯了人心险恶,后来又身居高位多年,处理这种事游刃有余,寥寥几句话便让对面那几个胡搅蛮缠的家长无话可说,乖乖答应赔偿。

    这件事过后,崔承硕的生活恢复了平静,不过这种平静仅仅维持了一个月。

    某天放学后,崔承硕背着书包独自回家,在经过一条僻静的道路时被人拦住了去路。

    他抬眼看去,面前一共占了五六个人,其中有两个生面孔。

    有了上次的经验之后,崔承硕懂了一个道理,那就是面对这些人,你要比他们更狠才行。

    他不动声色地压下心里的恐惧,面无表情问道:“你们不怕我再报警吗?”

    为首的是个留着板寸发型、额头上有一道疤痕的男生。他吐掉嘴里的牙签,恶狠狠地骂了句脏话,“我他妈看你小子就是欠揍。”

    他指着额头上的疤痕,说:“看见没,你让老子破了相,老子今天非扒了你的皮。”

    没错,他额头上的疤痕是那天在小树林被崔承硕用棍子划伤的,崔承硕当时是下了狠心的,原本要敲他的头,被他一躲,棍子上面露出尖尖的铁钉便在他额头划了一道血痕。

    嘴里威胁着,男生挥了挥手,他身后的人一窝蜂朝崔承硕冲了过去。

    这会儿崔承硕手上没武器,不敢跟他们硬碰硬,便折身往来时的路上跑去。他们刚才对峙的位置距离路口不远,拐过去就是人声鼎沸的主干道。

    在离路口只有几步之遥的时候,崔承硕被后面的人追上了,几个人将他团团围住,二话不说,拳头直接就挥了上去。

    崔承硕左躲右闪,同时抡起书包砸向那些人。

    少年的身体里蕴藏着一股狠劲儿,一旦被激发出来,立刻化身一匹饿狼,露出凶恶的獠牙。

    他窜到一个人身后,照着他脖子狠狠咬了下去。

    夏季酷热难捱,他们身上都穿着单薄的T恤,一口下去,崔承硕很快尝到了血腥味。

    那人“啊”了一声,骂人的语气更加气急败坏。

    其他人见状,上前把崔承硕扯了下来,却被他生生扯下一块皮肉。

    被咬的人捂着脖子哀嚎,崔承硕胸膛剧烈起伏,喘着粗气,用手背抹了抹唇边残留的血迹。

    “还打吗?”他一扯唇,牙齿也是红彤彤的。

    那群人被他的样子唬住,互相对视一眼,不敢再贸然上前。

    崔承硕上前两步,从地上捡起书包搭在肩上,然后转头,一言不发继续往家里走。

    “你他妈回来,老子没让你走。”带头的男生吼道,想上前追他,却被同伴拉住,“李超,别跟他打了,这小子有点儿疯啊。”

    往前走着,崔承硕也在注意身后的动静,见他们没追过来,紧绷的心才缓缓放松下来。

    嘴里的血腥味让他几欲作呕,都被他忍了下来,只是从路口转过去,他再也忍不住,蹲在地上吐了。

    ……

    崔承硕在家门口徘徊了许久不敢进去。

    虽然架打赢了,但是他也知道自己闯了祸,怕被爷爷责骂。

    他抱着书包,在空旷的楼道里坐着,脑子里想着该怎么跟爷爷解释。他们住的小区属于步梯洋房,没有电梯,赵响下班回家,一上楼就看见了他。

    见他脸上有淤青,赵响心中了然。

    他以为崔承硕是因为在外面大家不敢让他爷爷知道才不敢回家,于是沉默了几秒,问崔承硕:“你要不要先来我家处理下伤口?”

    少年在原地犹疑了下,后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抱着书包从台阶上站起来,冲他点了点头,“那麻烦您了。”

    赵响掏出钥匙打开门,崔承硕跟在他后面,走了进去。

    一进屋,恰好遇见一个女人从厨房出来,“老公你回来了?”

    见到崔承硕,女人愣了下,眼神询问赵响。

    没等赵响回答,崔承硕先朝女人鞠了一躬,并说:“您好,我是住在隔壁的崔承硕,打扰您了。”

    赵响接着跟温素闲解释:“这孩子受了点儿伤,他家长不在,我就叫他来咱家处理下伤口。”

    “哦。”温素闲了然地点点头,然后笑着对崔承硕招招手,带他去了客厅。

    第一次来别人家做客,崔承硕略显拘谨,坐在沙发上,背挺得板板正正,一动不动。温素闲从医药箱里取出棉签,沾了点儿碘伏,轻轻抹在他淤青的位置。

    “要是疼你就叫出来。”温素闲说话温温柔柔的,声音像缓缓流淌的清水。

    处理完伤口,崔承硕起身向他们道谢,然后背着书包回了家。

    “这孩子还挺有礼貌的。”温素闲随口感慨了一句。

    赵响笑笑,没搭腔。

    崔承硕回到家,他爷爷刚挂掉警察局打来的电话,一转身见到他,表情很是凝重。崔承硕心里忐忑,抱紧书包,走过去,小声喊了句爷爷。

    出乎意料的,老头子并没有责备他,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留下一句:“回来了就去吃饭吧。”

    然后转身进了书房。

    崔承硕摸不清他的心思,心里七上八下,饭也没吃多少就回了房间。

    第二天放学后,老头带他去了警察局。昨天被他咬伤的男生家长也在那儿,拿着伤情鉴定书,扬言要他们赔钱。

    老头子很痛快地答应赔钱,但拒绝让崔承硕向他们赔礼道歉。

    当时打架的那条路上有监控,很清晰地拍到是他们家孩子先挑起事端,崔承硕的行为,只能算作是防卫过当。

    有监控作证,老头子这边又有专业的律师团队,那家人心不甘情不愿地签了谅解书。

    回家的路上,老头子难得夸奖了崔承硕,“这次做得不错,承硕,你要记得,男人要顶天立地,你以后要保护你的家人,你的老婆,万万不能做个胆小懦弱、只一味任别人欺负的男人。”

    崔承硕安静地听着,没有出声搭话。

    回家之前,他在楼下水果店买了些水果,送去了赵响家里。

    后来赵响再去他家找他爷爷下棋,也会带一些温素闲做的小点心给他们。这么一来二去,崔承硕和赵响渐渐变得熟悉了。

    温素闲似乎很喜欢崔承硕,有的时候会把他叫去自己家吃饭,吃完饭,他也会留下陪赵响打打游戏。

    相处的时间长了,崔承硕也进去过几次赵响的书房。

    赵响的书房里摆满了人体模型,书架上也都是与法医相关的书籍。那时候崔承硕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即便有赵响允许,他也从来没翻过那些书。

    上了初中,崔承硕的身体如雨后春笋般,迅速发育起来,个头远远超过大部分同龄人,学校里再也没人敢欺负他。

    后来到了高中,他的样貌彻底长开,那些情窦初开的女生们争先恐后给他递情书。其中有一个是校霸的女朋友,因为这,崔承硕无形中得罪了校霸,被他堵过几次。

    说是校霸,其实不过是某个娇生惯养的富家子弟整天带着一帮小弟在学校惹是生非。真抡起打架,根本打不过身经百战的崔承硕。

    被教训过几次后,校霸服了,整天追在崔承硕身后要跟他结拜当好哥们儿。

    哦,对了,校霸名字叫钟驰。

    ***

    高考结束后,赵响询问过崔承硕想要报考什么专业,那时候秦月贞和崔伯廷想让他进娱乐圈,给了他很大压力。

    对于当时极力想摆脱父母控制的崔承硕来说,只要不是与影视相关的专业,其他任何一个专业都无所谓,所以在林祁说想报医学专业的时候,他想也没想,跟着报了医学专业。

    正巧赵响曾经也是读的医学专业,于是按照他的成绩,帮他推荐了几所国内医学水平一流的大学。

    一开始,秦月贞极力反对他报医学专业,甚至动了要改他志愿的心思,后来不知道崔伯廷和她说了什么,她才妥协。

    后来,崔承硕、林祁和钟驰如愿一起进了津大医学系。

    大一寒假的某天,崔承硕应温素闲的要求去警察局给赵响送饭和换洗衣物,当时赵响因为接了一件陈年悬案,连续好多天没回家,崔承硕到了之后才得知,悬案已经破了,所有受害者的家属齐聚在大厅,哭着向警方表达感谢。

    那天回到家,崔承硕一晚没睡,第二天他告诉赵响,自己要转法医专业。赵响没有问他原因,只是沉默良久后问了他一句:“你考虑好了?”

    崔承硕很认真地点了点头,“考虑好了。”

    “法医这条路不好走,现实中并不像你看到的那样风光,”赵响说:“这一行所面临的风险与责任都是前所未有的,你可能会被社会歧视、被感染病毒、甚至会遇到社会和舆论方面的压力,这些你考虑到了吗?”

    崔承硕态度很坚定,“我考虑好了,赵叔叔,我之前从来没有认真想过自己要做什么,只是一味地被人推着往前走,但这次,我很确定我自己不是一时兴起,我是真的想要成为一名法医,请您相信我。”

    崔承硕虽然平时总是一副吊儿郎当、对任何事都不感兴趣的模样,但他性格倔强,认定了某件事就一定要做到。

    赵响看着他长大,深知他的脾气秉性,于是扶了下鼻梁上的眼镜,笑道:“好,既然你考虑好了,那我支持你的决定,不过——”

    他话音一转:“你父母那边呢?”

    提起自己的父母,崔承硕沉默了,表情也沉了下来,片刻后,他说:“我会跟他们说的。”

    崔承硕并没有打算跟秦月贞和崔伯廷说这件事,他想等一切尘埃落定后,再也改变不了的时候再去说。

    津大没有法医专业,崔承硕便按照赵响曾经的路线走,等本科毕业后去考津州医科大学法医系的研究生。

    有了这个计划,崔承硕便时常泡在赵响的书房,看他收藏的书。

    大二暑假,崔伯廷不知道抽哪门子疯,忽然想起来这个被他遗忘了许久的儿子,于是从国外赶回来,想着补偿一下儿子缺失多年的父爱。

    晚饭的时候,他提及崔承硕的学业,说起自己有个朋友开了家私人医院,想让崔承硕毕业后去那家医院工作,言语间带着不容忽视的强硬姿态。

    崔承硕叛逆心起,将自己要去做法医的事情说了出来,父子两个为此起了争执,崔伯廷掀了桌子,并扬言,如果崔承硕要去做法医,就断掉他的一切经济来源。

    “等你活不下去的时候,再来跟我谈什么理想抱负。”

    那晚父子两人不欢而散,崔伯廷连夜回了美国。

    第二天秦月贞打来电话,苦口婆心劝他,到最后,也开始恩威并施。

    听着她的声音,崔承硕原本坚定不移的决心出现了一丝裂缝。

    他很烦,也苦恼,看书也看不下去,于是想着出去散散心。

    起初他只是在街上毫无目的地瞎转,后来路过一家旅行社门口,看见有南沂旅游的广告宣传单,联想起乔津远跟他说过自己老家就是南沂的,那边沿海又靠山,风景不错,崔承硕心念一动,掏出手机,买了一张去南沂的机票。

    他回家收拾了两套换洗衣物放进挎包里,然后带上帽子,打车去了机场。

    ***

    南沂确实是个风景不错的城市,气候宜人。

    崔承硕没心情自己做攻略,随便在当地找了一家旅行社,报了个团。

    导游是个40多岁的大叔,说像他这个年纪的小孩儿都喜欢自驾游,很少有报团出来玩的了。

    确实。

    他们这个团里,除了崔承硕和另外两个看起来年龄不大的女孩儿之外,都是头发花白的大爷大妈。

    崔承硕没觉得这有什么关系,上了大巴车便窝在座位上睡觉。

    那两个小女生坐在他右后方的位置,说话声能很清晰地传进他耳朵里。

    女生甲:“哇,随风,你要不要这么卷,出来玩儿还做数学试卷。”

    一阵窸窸窣窣翻动纸张的声音过后,女生乙略显无奈的声音响起:“没办法啊,这次期末考试我数学成绩不太好,总得补回来。”

    女生甲:“老师不是说了吗,这次的试卷偏难,你的分数已经算很高的了。”

    女生乙:“那些题有好多都是往年高考试卷同类型的题,我查过最近几年的分数线,同一套试题我必须要提高20分才能保证能被津大摄影系录取。”

    听见熟悉的名字,崔承硕睁开眼,移开盖在脸上的鸭舌帽,扭头朝她们那边看过去。

    女生甲坐在外侧,正偏头说着什么,脸上的表情很是无语,不过女生乙被椅背挡住,他看不见。

    收回视线,崔承硕把帽子戴好,帽檐下压,侧头看向窗外的风景。

    两个姑娘还在继续聊天。

    女生甲:“你真的要考摄影系吗?以你的成绩,完全可以报津大的王牌专业,学摄影有点儿可惜了。”

    过了几秒,女生乙说道:“这有什么可惜的,我喜欢摄影,我的梦想就是背着相机走遍大江南北,去探索和记录那些人类未曾涉足过的角落。我现在努力学习,不过就是为了实现我的梦想罢了。”

    女生甲:“我好羡慕你,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就不行了,我想学设计,可我爸妈非要我学法律,怎么都说不通。”

    女生乙:“我妈一开始也反对我学摄影。”

    女生甲:“那你是怎么把你妈妈说服的?”

    女生乙:“我只是把刚才那段话跟她说了一遍而已,我妈也并没有被我说服,她只是懒得管我而已。”

    女生甲:“那你不怕她生气啊?”

    女生乙笑了声,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人嘛,一生那么短暂,好不容易遇见一件对自己来说特别有意义的事情,总得坚定一点儿,然后努力做到最好,证明给那些反对的人看才行。”

    车厢内很是嘈杂,大爷大妈们说话的声音此起彼伏,没人能注意到她俩说了什么。

    除了崔承硕。

    他默默重复了一遍女生乙说的那段话,然后轻扯了下唇角,自嘲般地笑了笑。

    当天行程结束后,导游带大家去酒店办理入住,酒店在海边,把行李放到房间以后,崔承硕独自下楼去海边散步。

    夕阳沉入海底,海平面上徒留一层红色的光晕。

    景色很美。

    酒店安置了一排沙滩椅,崔承硕走累了,找了个人少的地方,躺到沙滩椅上休息。一抬眼,他看见在车上聊天的两个女生在海边蹚水。

    名字叫做“随风”的女生脖子上挂着相机,时不时帮自己的同伴拍两张照片。

    海边风大,她披散的长发迎风飞起,像张牙舞爪的触角。

    抱歉,这是那时候直男崔承硕唯一能想象到的比较贴切的形容词。

    不得不说,叫随风的女生长得很漂亮。

    属于明艳大气又很有攻击性的那一种。

    玩了一会儿,两个女生边说笑着边往沙滩上走,路过他身边时,不知名的女生无意看了他一眼,随后眼睛微微睁大,眼中带着惊艳,崔承硕下意识压低帽檐,侧过身。

    但没躲过。

    女生拉着朋友过来,大着胆子问他要联系方式。

    崔承硕连头都没抬,说道:“抱歉啊,我不用手机。”

    女生哽住,瞄了眼他手上的“黑色转头”,气呼呼地拉着朋友走了。

    接下来的几天行程里,崔承硕没有再跟那两个女生产生交集。一直到最后一天,他们去了桃源山。

    桃源山是5A级景区,历史悠久,曾有很多文人墨客来此游览,留下很多广为流传的诗文。

    而且这里有座财神庙,据说相当灵验,来自全国各地的人都慕名来这里参拜。

    崔承硕对这个不感兴趣,于是跑去后山,找了棵茂密的大树,躲在阴凉下看风景。

    后山没什么人,只有几只被和尚们收养的小动物。

    崔承硕睡得正迷糊,忽然听见小猫凄厉的叫声。他睁开眼,循声看过去,就见团里那两个女生站在前方那棵长满果实的树下,正仰着头向上看。

    在树顶上,有只小奶猫尖声冲她们惨叫。

    看样子像是不敢下来了。

    过了一会儿,他看见那个叫做“随风”的女生卷起衣袖,动作流利且迅速地爬上树顶。

    小奶猫所在的树杈比较细,女生上不去,她便从外套兜里掏出一根火腿肠,将小猫引到她面前,然后抱着它,单手向下退。

    说实话,按那棵树的高度,崔承硕也不一定能爬上去,可女生轻轻松松就上去了。

    大概就是那一瞬间,崔承硕对她起了兴趣,于是换了个姿势,继续观察她们。

    女生没有下去,而是找了根比较粗壮的树杈,坐在上面,把剩下的半根火腿肠喂给怀里的小猫。

    她低头跟同伴说着什么,然后四下看了看,忽地伸手摘下一颗果子,在身上蹭了蹭,放进嘴里。

    同伴急了:“你别乱吃东西啊!都不知道这果子是什么东西,能不能吃。你快吐掉。”

    女生:“没关系的,佛门重地,不会吃死人的。”

    同伴:“你胆子真大。”

    女生笑得弯起眉眼,晃荡着双腿,心情似乎很是愉悦。

    此时阳光正盛,崔承硕眯眼看着她,心里有个角落忽然塌陷。

    回程的路上,他特意坐在女生后面的座位,捏着手机,多次想跟她要联系方式,可话到嘴边,他又突然胆怯。

    算了,现在他自己的生活过得一塌糊涂,哪有资格把人家姑娘牵扯进来。

    再等一年吧,等他把所有事情解决了。

    如果她真的去了津大……

    如果他们有缘能再见……

    ……

    两个姑娘商量着要去网络上很火的那家甜品铺子买东西,崔承硕跟她们在同一个地方下车,好在这一站下车的人比较多,他的行为没有引起女生的注意。

    甜品铺子在街对面,崔承硕跟着她们上了天桥,走到街对面。

    两个姑娘径直进了甜品铺子,崔承硕停在门口,仰头看了眼头上的招牌。

    乔记甜品铺。

    他记得,乔津远好像说过他家就是做甜品的。

    压了压帽檐,他抬步迈上台阶,推门走了进去。

    随风在跟老板说着话,他们好像是认识的,两个人脸上都笑眯眯的。老板帮她朋友称完东西,递给她们,然后过来招呼崔承硕。

    崔承硕余光瞥了眼女生手里的塑料袋,大致了解了下她买了什么,然后跟老板要了份一样的。

    女生跟老板挥手告别,直到店门关上,他才敢转过身,偷偷向外看。

    女生和朋友越走越远,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崔承硕心里涌起一股失落感。

    不知道他和她以后还能不能再见面。

    老板把他买的东西递过来,崔承硕扫码付了款,拎着塑料袋走出甜品铺子。

    这会儿已是临近黄昏,夕阳余晖洒满整座城市,晚风拂过,带走了白日的喧嚣。

    崔承硕沿着街道漫无目的地闲逛,忽地听见前方传来一道略微熟悉的声音。他抬起头,只见那个女生从对面跑过来。

    她在接听电话,脸上带着愉悦的笑,“哥,我马上到家了,你等我啊。”

    女生从他身边经过,长发随风飘起,有几缕发丝甚至从他脸上擦过。

    崔承硕隐隐闻到一股清淡的香味。

    而女生对此毫无所觉,渐行渐远。

    崔承硕回头看了眼女生的背影,在这一刻忽然下定了某个决心。想到这儿,他笑了笑,双手插进裤袋,向女生过来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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