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开学到现在，方乐冉还没有在学校里见到过方瑜。高一和高三的作息时间重合点也就是吃中午饭的时间。于淑丽一直带着方乐冉在汉民第一餐厅吃饭，这个餐厅离教学楼最远，但是饭菜是四个餐厅里面最便宜的。方乐冉没有因为这件事情和她起争执，不太敢吧，不敢放手于淑丽，自己一个人落单去吃饭。
唯一能证明方瑜这个人还在一中的证据就是那张贴在学年大榜上的高三年级开学以来第一次模拟考成绩单，方瑜全校第三，文科组第一。
“这个方瑜是不是就是你说的那个学习特别好的姐姐？文科数学考了145，好厉害啊。”于淑丽和方乐冉中午吃完饭回教室的路上经过学年大榜在此驻足。暗红的成绩单上方是校长亲自题的毛笔字“有志者，事竟成”。于淑丽对于方瑜的排名满是艳羡，方乐冉应和的点点头没有太大的反应表露，她知道这是方瑜的正常水平，实在不至于惊讶。
“我爸妈一直让我向她学习，但是有些事情不是说向谁学习就能做到的。”方乐冉的视线从方瑜的排名扫到高三年级最后一名，不由得发出一声叹息，“唉，怎么学才能不倒数啊？”
于淑丽不知所措的看了她好几眼，表情窘迫好像准备要安慰却又不知道该怎样措辞，尝试了好几次终于神情恢复正常放弃安慰。“我们走吧，别迟到了。”于淑丽表现的很着急，看着从她们身边跑过的同班同学，拉了拉乐冉的袖子。
乐冉将她的一切反应看在眼里，自觉地收起了那副失落的嘴脸，她意识到以后不会再在于淑丽面前展示出自己的无能为力了，于淑丽拼命地往前跑才不会安慰她说没关系，慢慢来，你会学好的。方乐冉的事情她可能只是偶尔的听客，但听过后这一切依旧与她无关。
本就烤的蝉乱叫的天气更显烦躁。
乐冉和淑丽进到教室以后，生物老师已经双手背后站在讲台上了，手中握着一沓白纸。两个人吓得同时在教室门口愣了一下停住走进教室的脚步，谁都不肯先跨出那一步。
“干嘛呢怎么不进去啊？”陈烁函从走边楼道跑过来，看起来是去洗手间洗了把脸，额前的头发还在滴水，他随手抹了把脸将额前的头发撩到后面，露出额头的样子更添一份成熟气质。
方乐冉这个大色迷直愣愣的看着他走过来，竟一时忘了教室里的那尊“大魔头”。直到陈烁函想手欠的把湿手上的水抹在方乐冉的衣服上，抬眼向教室里看到了正虎视眈眈瞅着教室门口这三个人的生物老师，老师嘴里似是嚼着口香糖，面无表情，两颊的咬肌时紧时松。
陈烁函抬起的手停在半空，几秒后见两方都没反应，灵机一动露出一个标准八齿微笑，冲着生物老师摆了摆手，说了声“嗨”。生物老师破天荒的舒展了下眉头，嘴角强忍住笑意，抬了抬头示意他们进去。
呼，果然帅哥出卖色相就没有办不到的事情。
三个人低着头，逃似的回到自己的座位坐好。一滴汗从方乐冉的额头一直滑落到嘴角，真咸。她感激的接过张墨宣从书桌里翻找出来的湿巾，快速的擦了下额头的汗把湿巾扔进了在两张桌子之间挂着的垃圾袋。
班里同学陆陆续续的回来，方乐冉有意的观察他们见到生物老师的反应，反应及其一致共分三步：第一步看到她在时脸上的表情不管是笑脸还是皱着眉立马变得十分庄重严肃，第二步眼睛瞪的很圆开始低头考虑挪步，第三步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弯腰低头跑回座位，坐在座位上深吸一口气，抬头偷瞄老师一眼后开始装作认真学习。
午自习的铃声打响，生物老师开始给每一排分发手里的那一沓白纸。“往后传，应该到最后一排都有剩余，剩下的就自己留着当草稿纸。”
方乐冉有些忐忑的接过前排传来的白纸，拿在手里心都凉了半截，是一张单面知识点的卷子。她立马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无力的把卷子传给后排的陈烁函。
“怎么了？”陈烁函犹疑的接过。
“我没复习，都不会。”方乐冉怕是要哭出来。
生物老师的听力过于优秀，视线立刻转移到方乐冉的身上。乐冉凉了半截的心此时接近骤停的边缘。
她没有说什么，只是站在了方乐冉这一排的旁边，倚在张墨宣桌子上，手上的粉笔灰粘在墨宣的水杯盖上留下指纹。墨宣撇嘴向方乐冉求救，乐冉艰难的冲她扯出一张痛苦面具，无望的摇摇头。
右手握住笔的那一刻开始止不住的发抖，不知道为什么意念完全无法控制住这突如其来的“帕金森”。
“都自己写自己的，不许偷看别人的。”生物老师的大嗓门让方乐冉本就混乱的大脑更添愚钝。
方乐冉的手心紧张的冒汗，看着上课老师讲过的知识点却怎么都想不起来，生物老师的眼神动不动往她这边看去，她只得装作镇定死死的盯着卷子，看似要把它盯出一个洞来。
不知是谁嘀咕了一句：不是上课考试吗？怎么现在就考啊？
方乐冉正与这个嘴替感同身受之时，生物老师一个粉笔头就砸了过去。“不想考给我出去！”
那一瞬间，方乐冉仿佛回到了小学，孤零零的站在数学老师办公室门口，路过的同学对她投以嘲笑的眼神，办公室里传出数学老师的声音：这是什么脑子啊，我看她以后能考上什么学校？
本以为通过自己的努力，终于可以有一天扬眉吐气的站在数学老师面前说：我确实没考上什么特别好的学校，不过就是呈卓一中最好的二类班罢了。如今却自动将这个想法破灭，好班又如何，不还是什么都学不会。
后排同学开始收卷，方乐冉情急编上了几个空，整张卷子也只有名字写的正确。
同学们像送瘟神一样目送着生物老师离开，一阵委屈涌上心头，将方乐冉的自尊心彻底击碎。
“这题还挺简单的，真不知道有什么要考的必要。”张墨宣心不在焉的吐槽了一句，趴在桌子上开始午睡。周围人都趁着这个时间学习，只有她独树一帜拒绝内卷。
乐冉有被她这句话震惊到，自己一道题都答不上来，自己的同桌竟然觉得很简单。她小心翼翼的从书桌里掏出已经被揉的开始掉毛的成绩单，当时换座位的时候她有些犹疑要不要扔掉，最后还是将它光荣的带到了新座位上。
乐冉小心翼翼的将成绩单铺开，动作谨慎的像做贼。看到张墨宣名字时她不由得咽了口口水，全班第六名。她竟然放弃了自己选座位的权利。方乐冉看向墨宣，右脸颊上的肉和胳膊紧紧地挨在一起，白皙的脸被挤成了一个糯米团子。
不由得感叹，老天爷到底给她安排的什么剧本啊，刚上高中周围一直都是学霸，她要是旗鼓相当还好，就这水平不分分钟被秒成渣渣。
她不信命，向下翻找王博然的名字，全班第36名，处在中间位置，明明比自己的成绩高很多，但她还是稍稍心理平衡了一点，可能是觉得你一个初中就在一中的人，现在也不过就是这水平罢了。
弱者总是能用各种理由来安慰自己不是最可怜的那个人，她深刻的感受到自己的恶习却忍不住这样去做。
方乐冉又小心翼翼的把成绩单团楞回去，她不知道自己的一切行径都被陈烁函看在眼里，少年在背后默默关注，没有讲一句话，可能从听到张墨宣说出那句“这题都太简单了吧”开始，他就已经能窥见身前这个拥有脆弱敏感的心的女孩深深的被自卑包裹住，她以为自己不显露，但有人看的清清楚楚。
“你是不是怕我啊？”
方乐冉站在生物老师办公室，拿着那张三分的知识点卷子拼命摇头。
“不怕我为什么一副要哭的表情？”生物老师的眼睛微微带笑，但投射到方乐冉身上却让她感觉到无尽的寒凉。
方乐冉挂相，稍微有些情绪怎么都藏不住，因为这个特质小的时候妈妈还让她上过一段时间的表演培训班，后来因为培训老师说你家孩子每天在我这演戏哭的撕心裂肺，别这么小年纪再得抑郁症，是个好苗子但还是带回去吧，身体健康重要。
方乐冉经常会想，当时自己因为天赋太高被退出“演艺界”真是这个圈子的一大损失。
“老师，我不知道这么快就考，还没复习。”她说话的声音像嗡嗡，生物老师瞪着她皱眉，又从旁边的一沓卷子里翻找，最后抽出一张怼到方乐冉面前。
“这是你同桌的卷子，怎么她就都能答对呢？”
方乐冉无言以答，只觉得含在眼眶里的泪马上就要不争气的涌出来，她强颜欢笑咧了咧嘴角，拼命克制住自己微微发抖的身体。
办公室里的老师动不动的瞅向这边，“这是周主任班里的学生啊？小姑娘长得挺秀气。”
生物老师冷笑了一声，寒酸道：“周主任班里的学生啊百花齐放，什么样的都有。”
方乐冉在听到这句话时泪没忍住终于还是流了下来，她在老师们的注视下快速的抹掉刚刚滑出眼角的泪，紧紧抿住嘴唇，为了防止泪再次流下来深深的咬紧嘴唇。
只听见生物老师长叹了口气，把身子转了回去，“以后多笑笑，回去吧。”
方乐冉再次被这句话击中，轻声说了句“谢谢老师”，小跑出办公室。刚刚出门正准备情绪大爆发猛然对上了陈烁函乖巧看着的那张脸。方乐冉吓了一跳，泪竟被憋了回去。
生物老师的办公室在一楼正对着“求知”雕塑，陈烁函正站在窗户外面，手上拿着一根套在塑料袋里的玉米，隔着窗户和泪眼婆娑的方乐冉四目相对。
“出来。”陈烁函激动的晃了晃手里的那根玉米，指着对面休息室，“钟奶奶给的，快出来吃。”
方乐冉懵懵的穿过走廊，站在门口时看到陈烁函向自己跑过来，连被风卷起的校服衣角都透露着喜悦。
陈烁函把玉米递到了方乐冉手里，乐冉一惊，“还是热的！”
烁函得意的笑笑，“快吃吧，钟奶奶刚煮的。”
方乐冉确实有些饿了，解开塑料袋贪婪的咬了一大口，喷香的玉米一时让她忘记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你怎么没上自习？一会儿不就该吃晚饭了，怎么还弄来个玉米？你跑出来不会被老周发现吗？他那可有摄像头。”
“你怎么这么多问题？”陈烁函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帮方乐冉打落掉在肩膀上的玉米粒，抬头往自己班级的方向看去。
“老周让我出去罚站，我...”
“你怎么又罚站？”
“我...”陈烁函被怼的哑口无言，只得傲气的皱皱眉，白眼翻的不成功被方乐冉嘲笑。
“你不会翻白眼啊哈哈，我教你，这样这样。”方乐冉满嘴玉米粒，黑眼球就差没翻到天上。
“啧，你能不能听我说完？”陈烁函稍微有些暴躁，方乐冉自觉地抿住嘴偷笑，卖乖的“哦”了一声。
“我罚站，正好听见了老周他们说要去高三组开会，我本来就想溜去生物老师办公室假装问题，实际上去看看你什么情况，结果看到钟奶奶在楼下跟我挥手，我想着这不顺路也下楼嘛就过去了，结果她塞给我一根玉米，刚准备拿完玉米去找你，就看见你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从生物办公室出来了。”
方乐冉听完他的话，有些说不出口的感动，原来他一直在担心自己在生物老师办公室怎么样，竟然还以身犯险自入虎穴。
“你可别一副看大恩人的眼神看着我，我可受不了。”
完蛋，又没控制住表情。她连忙掩饰心虚啃了一口玉米。
“所以，生物老师是不是骂你了？看你出来的时候那副鬼样子就知道没少被骂，没关系啊，她就那性格，逮着谁骂谁，咱不跟她一般见识，咱们...”
“她没骂我，她让我多笑笑。”方乐冉打断陈烁函的一通安慰，冷不丁的一句话倒让烁函不知道怎么接了。
“啥？多笑笑？她让你多笑笑？”陈烁函惊讶的合不上嘴，眯起的双眼充满不解。
“奇怪吧，她还问我是不是怕她？根本没怎么说我那三分的卷子。”
“三分？大姐她怎么忍住不骂你的啊？”陈烁函的神情及其欠揍，勾起的嘴角十分精确的击溃方乐冉的自尊心。
下课铃打响，他们俩顺着人流往楼上走。
“所以老周为什么让你罚站啊？”
“因为我把讲过的地理卷子当历史卷子交上去了，上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谁画上了老周的小像。”
“就是有兔子耳朵的那个？”
“竟然是你啊方乐冉？你要害死朕是不是？”
“你给我讲题的时候画的，谁想到你这么聪明还让老周也欣赏欣赏啊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