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后，不破染月已经习惯耳边总有一个神出鬼没又喋喋不休的声音陪着自己的时候，她已经是名声响彻驭灵界的天才少女了。而她腰间挎着一把微弯的纯黑色打刀，以历史上最快的速度从森叩毕业，真正成为惊艳世人的驭灵师，也是后来的事了。
此时的她才刚过了十三岁的生日，经过了将近四年的修行，终于能把锁灵印记取下来，自如地操控灵力了。
等这个冬天过去，明善弘道就要带着她再访居逸山，去灵塚寻找适合的通灵武器了。灵塚是个异空间，入口在有驭灵管理部的各大城市都有，山间泽市区里也是有的，不是必须去居逸山。
“但是居逸山上的那个门算竹鹤家私有，保密性比较好，他们也愿意给神血家族的后裔提供一些便利。”明善弘道解释，“如果你去被驭灵军守着的那些入口，发生什么异样都当天层层汇报上去，军方高层第一时间就知道你拿了什么武器。”
“小染现在拿武器都要这么偷偷摸摸？”明善纯问，“这么多年到底在防什么……”
这是他在森叩读书的第四个年头，刚刚结束了在江前道军队驻地实习，被老爹叫回了山见泽，春季就要毕业，此时也是最后一个寒假。
“大哥知道当年，老爹几乎是撇下了能当上将军的机会退役的吧？”不破染月说。
“对……”他神色有些低落下来，因为弘道退役的原因之一是搭档出事，而这对搭档正是自己的亲生父母。
“这次实习，是不是成绩不如你的同学，都拿到比你更高级的调令了？”
“你怎么知道，我没说过啊！”
“回来好几天了都看你闷闷不乐的，一猜就是。别不开心了，不是你的问题。”不破染月用胳膊肘戳了戳兄长的手臂，“至于调令区别对待的原因嘛……因为你是老爹的孩子啊，咱们老爹又和朝雾家主穿一条裤子。”
“说对咯。”明善弘道无奈地摊手，“军方在打压神血家族的势力，对他们本身又不能处理，所以就从我们这些边边角角的小虾米下手了。这种情况下，让军方知道我家居然还藏着一个天赋不下于朝雾家本家小鬼们的神血后裔，不是什么明智的举动……现在小染的身份还不宜公开，至少得再等两年，等到你们两个都有能力自保再说。”
朝雾家本家的小鬼目前为止只有白夜一个人，你直接点名道姓不好吗……
“现在明面上的神血家族只有两家了，为什么还要打压？”
“剩的这两家就是最硬的骨头，圣地守护人，和南境的把控者……换作是我，我也不敢让他们继续壮大下去。”明善弘道轻轻叹气，“小染的事反而好办，只是你，阿纯，你真的还想留在江前道的驻地？”
“这个想法从我八岁那天起，就从来没有变过。”明善纯坚定地看着他。
他八岁那年，父母在驻地被委派了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任务，两个人留下他在山见泽，赶赴江前道，却牺牲在了那边。
明善弘道和两人是多年的搭档，他了解两人的能力，认为这件事一定有蹊跷。多年的默契让弘道清楚，两位搭档不可能悄无声息地认命然后死去，在面对死局时他们相信自己会为他们追查，所以一定留下过线索。于是在接到消息后，弘道第一时间去了现场，可所有线索的痕迹都被人为地抹掉了，同时他处处受阻，仿佛背后有双无形的手在阻止他继续追查下去。
父母的葬礼上，明善弘道一身黑色，揽着年幼的阿纯，在空寂的墓园无言地看着并排的两座纯白石碑，身后哀乐低沉。来吊唁的人中有人劝他，你有机会坐上将军的位置，不要去做对自己不利的事，去了的人就让他们去吧。
明善弘道双目布满血丝，狠狠瞪着那人，说如果不能给死去的搭档一个交代，这个将军谁爱当谁当。
后来没过几年他就退役了，留下他人或惋惜或怒其不争，成为了现在这个看似闲云野鹤的驭灵事务所所长，不再主动过问驭灵军的任何事。
明善弘道在等，等幕后的人以为他放弃了，等明善纯长大不再需要庇护，等有朝一日能为不知因何牺牲的挚友们沉冤洗雪。
“好，我知道了，我会帮你拿到这个调令。”对视良久，明善弘道终于松口，“只是有一点你必须答应我，如果三年内查不到任何东西，就调回山见泽。”
“两年就够了，我也不能老让您担心不是。”
不破染月拉住明善纯的衣角：“大哥，我也有要求。”
“什么？”他有些意外，但还是示意她说下去。
“一，如果查到线索不能自己行动，立刻通知老爹和我。二，如果这几年江前道打起仗来，不要上前线。”
已经四年过去，这期间江前道没有任何战事，二十年乱世持续的时间太长，事件繁多，上辈子对历史本就不是了如指掌，这让不破染月不由得有些怀疑自己的记忆。
……不过提防着点总不会出问题的。
“第一条我倒是理解，但这第二条有点过分了吧，不上前线难争功劳啊，我还要不要晋升了？”明善处失笑。虽然其实他本就不打算在驭灵军里一条路走到黑，晋升并不重要，不过难得见她着急的样子，心下又起了狭促的想法，觉得逗逗她也挺有趣的。
“你答应我！”见兄长一副犹豫的模样，不破染月又拽了拽他的衣角，“不答应我就不让你去。”
他很少听到妹妹说这样任性的话，有些惊讶：“怎么还闹脾气了？我答应，我答应。”
“记得你说过的话，战争不会放过任何人的。”
“大家都平平安安的就行。”明善弘道过来，一手揽一个人，安慰般地拍打着两个孩子的背。
当河岸边的树抽出新芽的时候，明善纯已经拿着调令回到森叩、不日就要前往江前道，而不破染月也再次站在了那座神山的山脚下。
平原上的气温才回暖，但居逸山山势高耸，气候还停留在上个季节，半山腰以上积着白色，在晴阳下折射出一道道虹光，显得愈加神圣。
踏入结界后，引路侍者如期出现在眼前，还是身着那套不变的纯黑色和服，只是材质看上去比夏季穿的那身厚实许多。侍者对着他们鞠躬，手指向岔路的一头：“明善先生，不破小姐。主家的大人已经准备好了，这边请。”
石板路上的积雪被清扫得干干净净连一点余冰都没有，走起来并不会打滑，两人沿着使者指路的方向走下去，很快就看到了一座鸟居。
鸟居下站着一个身姿挺拔的女性，她面容冷肃，衣着华贵而考究，金色花纹顺着宽大的振袖向下延伸，长长的裙摆在地面曳开却不沾半分霜雪，她披散在身后的红色长发在黑白分明的雪地里格外夺目，整个人就如同一朵傲雪怒放的重瓣楹花。
“家主大人今日竟然有空来见我们？”明善弘道看清了女人的样子，向她行礼。
竹鹤清见，十八岁那年父亲被人谋害惨死，族中无人之时她临危受命登上家主之位，是千年来神血家族中最年轻的家主，当今驭灵界最传奇的人之一。
“前几日千枝子汇报中说这孩子到了要取通灵武器的时候了。”竹鹤清见回礼后缓缓开口，她的声音也带着几分冰雪的寒意，“几位靠得住的族老都去前线救人了不在山上，想要掩盖动静的话需要我亲自出手。”
“劳您为我费心了。”不破染月上前，从善如流地扶住女人从层层叠叠的衣袖下伸出来的手。
“小事罢了，不必挂怀。”竹鹤清见怜爱般地拍了拍她的手，“我也很想看看你能引出什么样的东西来，毕竟是觉醒灵力都能毁掉我一座宅子的小家伙。”
当年第一次来居逸山，刚好是不破染月被神血游灵附身后，灵力暴走的时候。借着神山极高的灵力浓度和便于掩盖的结界之利，明善弘道解开了临时封印，帮她在短时间里完成了灵力觉醒的全过程。不同于细水长流的普通情况，这样的觉醒太过粗暴，虽然在驭灵大师的精妙控制下没有使力量伤及自身，但散逸的灵力摧毁了以不破染月为中心的大片建筑，竹鹤清见说一座宅子都说少了。
女孩尴尬地笑了笑：“怎么还旧事重提，老爹不是赔偿过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