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血烟从灵塚出来的时候，竹鹤清见说你速度还挺快的，然后老神在在地抿了口茶。
不破染月闻言皱着眉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太阳斜挂在树枝头还未落山，雪地里染着一片橙色。
异界里的时间果然是乱的，不仅幻境中那三天三夜的跋涉是假的，她明明又陪着朝雾白夜找了一整天，出来发现才过去半个下午而已。
“感觉如何？”明善弘道问。
“就是这把太刀了。”不破染月举起给他看。
[我是打刀！太刀刀身很弯的！]血烟在她脑子里嚷嚷。
“打刀，是打刀。”她赶紧改口。
竹鹤清见也从蒲团上起身走上前来，她的视线在一刀一人间流转，片刻后开口道：“看起来和你的气场很合。”
“这次真是麻烦您了。”不破染月向她鞠躬行礼。
和血烟结契时，以不破染月为中心，产生了比当年她觉醒时还要大上十倍的灵力风暴，这风暴顺着信物向外界泄漏，足以引起方圆百里所有驭灵师的注意。是竹鹤清见用她磅礴如海潮的力量将风暴遮掩并化解，把这场引人注目的结契痕迹一点不剩地抹除。
“藏锋于内……原来还是个很不好惹的灵识啊？”清见伸手轻轻抚上刀鞘，又仿佛被烫到般马上收回了手，“要掌握它还需要你勤加苦练，以后每周都来居逸山吧，我给你开一处专用的道场。”
不破染月看了一眼老爹。
“多谢，这正是我们需要的。”明善弘道没有推辞。
“谢谢家主大人。”于是她也应承了下来。
“如今的时节居逸山上雪景迷人，可堪一赏，如果想留宿的话告知侍者就好。我也去忙其他事情了，你们两位请自便。”竹鹤清见微微点头，迈着轻盈的步子离开了，金纹与裙摆一起消失在了拉门之后。
“累吗？要不要休息一晚再走？”明善弘道揽过女孩的肩膀，缓缓帮她理顺紊乱的灵力。
“没什么，啊对了，我们去看看响子吧。”
四年前依照游灵的遗愿，把四谷响子送来居逸山后，不破染月偶尔会来看望她，这里还有几个情况与她相似的神血后裔，竹鹤家有专人照顾他们。每每看到那孩子过得不错，她也就放心了。
“刚才我问过竹鹤家主了，她说前不久响子的亲人接走了她。”
“那也好……那就没什么了，我们回家吧老爹？”不破染月把刀挎在腰间。
“好。”明善弘道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个小小的暖手炉塞进她手里，“山上冷。”
“老爹，你猜我在里面遇到了谁，我居然遇到白夜了。原来我的进度这么快吗，居然跟他一个时间进灵塚。”
一边往山下走，不破染月一边讲着在灵塚里的见闻，先后说了血烟这把奇特的刀和那个三天三夜的幻境，最后讲到了出幻境后自己遇见的人。
明善弘道一边听一边解答，说了一些关于血烟的推测，当然要验证这些推测的话还是要靠她自己以后发掘了，直到她说遇见了朝雾白夜，弘道的表情才有些严肃起来。
“白夜现在还没有进过灵塚。”上周他才去过一趟早津川。
作为朝雾白夜从娘胎里就认了的老师，明善弘道对这个弟子的上心程度，说是把他视作亲儿子都不为过。这么多年来，除了从未间断过的电话联系，朝雾白夜被拘在家族里，即使世道不太平，弘道去早津川看他的次数也一直很多，而且每次会为他做驭灵上的指点。
……所以他很清楚白夜此时此刻还没有进灵塚，因为自己和朝雾非鸣商量出的最合适的时间是后天，而后天他也本打算去早津川。
“我总不能把他认错吧……我们一起待了整整一天啊。”不破染月疑惑，“会不会就是他提前进去了而已？”
“问问就知道了。”
两个人又返回竹鹤家的领地，借用了他们的电话打去给朝雾家。
“没有啊，大哥只说过让小白夜后天进去。”那头是朝雾岛琥接的电话，她刚好在家休息，“现在二哥还在给他上课呢，讲辨别灵器的那些，弘道哥你等等，我叫他来。”
片刻后朝雾白夜的声音从声筒里传了出来：“老师，你找我？”
“后天我带小染过来，跟你老爸说记得把家里清理得干净一点。”明善弘道温声说。
“好！我好久没见小染了！还有什么吗？”
“没有了，你记得加油。”
“嗯！老师再见，我等你们来！”
“再见。”
放下电话，明善弘道看向目瞪口呆的女儿。
“我不可能把人认错的！从相貌，到灵力，还有聊天时说的话……”她突然一顿。
“想到什么了？”
“灵塚里白夜问过我一句‘你是没有跟老师一起来吗？’，我还当他在说新年前那次老爹你去早津川没带着我的事，现在想来……？”不破染月有些背脊发凉。
如果电话那头说话的，和她见的都是真的朝雾白夜……那么她遇见的，岂不就是后天进灵塚的朝雾白夜！？时间错位了……？
她下意识地咬起了指甲。
“别慌，等后天我们去了早津川再看。”明善弘道安抚，“你现在身体好好的，通灵武器没有任何异常，我和竹鹤家主一直守在门外也没有感觉任何不对，这事虽然奇怪，但至少不会对你有伤害。”
“老爹，为什么我感觉你一点也不惊讶……”
“我早知道你是特别的。”明善弘道摸着她的头，目光坚定而温柔，“神血家族所传承的至强驭灵术，还记得我讲过哪些吗？”
“辩言、识源、护佑和附魂。除它们之外的第五种，随着那族人彻底的消隐，无人知晓。”不破染月记得很清楚。
识源属于朝雾家，护佑则是竹鹤家的传承，这两种她都有所接触，甚至体验过来自当世能操纵这两种能力的最强者的演示。
“但从你身上的这些异象，我可以推测第五种驭灵术和时间有关。”
“时间……”不破染月想到了关于自己最大的那个秘密。
——她是从五十年后来到这里的。
“不用担心，我们终究会找到答案的。”
一天后，飞机落地早津川，明善弘道和不破染月被专车接到了朝雾家本家，甚至是朝雾岛琥亲自开车来接的。
“染月好久没来早津川了吧？上次见你好像都是在我的婚礼上了。”
“是呢，这里春天来得好快啊，树都绿了。”
去年的秋天，朝雾岛琥和外崎智青举行了结婚仪式，这是朝雾非鸣继任家主之后，朝雾家有过最大的一次典礼。结婚之后，岛琥的常驻地从山见泽和早津川两地，回收变成了早津川一处。经过磨砺的她在驭灵军中的职位越来越高、权力也越来越大，现在她才二十六岁，却已经是整个南大区驭灵军里排得上号的将领级别人物了。
朝雾家本家偌大的宅子里空荡荡的，连半个侍从的影子都没有看到。这就是“把家里清理得干净一些”吗？不破染月想到了那天电话里老爹的交代。
“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灵塚的“门”之外，只有三兄妹、明善弘道和不破染五人，简单陈述了一天前发生的事情后，在场的人都陷入了沉默。
朝雾音逢手在空中伸了一个来回，欲言又止，最后丢下句我去找一下典籍暂时离开了。
“先等白夜出来。”朝雾非鸣说。
这一等就等到了天黑，期间只有白夜的母亲朝雾若叶来过一次。这位极少在外界露面的夫人曾经的姓氏是永户，她是有皇室血统的贵族，出生极为高贵，但可惜的是没有驭灵天赋，甚至无法在“门”外久留，于是询问了一下情况后便离开了。
弯月挂上枝头的时候，从“门”里滚出来了一个蓬头垢面的少年，他抹了一把脸上的灰，抬头看到屋子里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几个人，视线落到不破染月时，他愣住了。
“我在灵塚里遇到鬼了！？”
“不是鬼，是我。”不破染月平淡地接话。
“等等，这个是小染。”朝雾白夜指了指身前的人，又指了指那头，“那里面的人是谁？”
“也是我。”她悠悠地开口。
整间屋子里所有人都淡定地看着他，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朝雾白夜对这帮人的信任度实在太高了，于是他也就自然地忽视了整件事的诡异之处，顺着这个气氛点了点头勉强接受了一切。
他主动找着借口：“啊，原来现在的分身已经这么接近本体了，老师的新成果吗？”
[我觉得这小孩挺敢想的，分身怎么可能在灵塚里和灵识结契。]血烟的声音里竟然暗含钦佩。
[你也挺敢想的……他肯定是以为现在的我才是分身。]不破染月用手指敲了敲刀身。
视线一转，果然朝雾白夜正一脸好奇地盯着她看。
“动动你的脑子。”朝雾音逢抬起手就给少年的后脑勺敲了一下，“拥有‘识源’能力的人，竟然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看来你的课业还要再加了。”
“二叔——！！”白夜哀嚎起来，然后震惊地抬头看他，又看看身边的女孩，“你的意思是两个都是真的小染！？”
“如假包换。”不破染月摊手。
她的手心有一道浅色的印记，那是在灵塚里为了帮白夜拿到武器，破除幻境结界时留下的，总共要七天才会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