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的弯月和星辰嵌在夜空里，少年少女坐在和室外的走廊上。

    这个季节，入夜后气温降下来，木板生出凉意，与星光交织落在这片方寸空间里。

    屋子里几个大人还在讨论着关于第五种至强驭灵术的事，不破染月抱着刀，有些无聊地望着天。

    “这个院子里看不到北华星。”她观察了一会儿天空，四面被宅子围了起来，刚好挡住了向北的视线。

    “你记得北华星？”

    “你以前老念叨嘛，我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当然记得了。”

    朝雾白夜陷入短暂的自我怀疑，他明明记得自己以前也没有那么经常提及……吧？

    “第五种至强驭灵术到是什么，很重要吗？”不破染月喃喃。

    “它已经彻底消失百年，现在你是唯一的传承人，你如果觉得不重要的话，那就不重要吧。”白夜语气轻快，十分理所当然，“就像我，我觉得‘识源’对我的帮助也不是很大，但家族里那些老头子还是逼着我学，没办法。”

    染月看着他那样平静的表情，低下头想了想，笑了。

    白夜总是这样，对任何事都泰然处之，有种莫名的从容，奇妙的是这样的从容也会感染到她，让她卸下心头的压力，觉得一切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血烟。]不破染月想起来可以从这里寻找线索。

    [怎么了？]

    [你在灵塚中待了上千年，期间肯定见过和我同样传承的前辈吧？你记得，他们使用的术式是什么样的吗？]

    [呃……]他犹豫了一下，[其实我前八九百年，都在沉睡……醒了之后也没遇到过几个能入眼的人，所以没有花心思观察过。]

    [那个家族是在百年前才消失的，那之后肯定也有后人进过灵塚。你都分辨得出竹鹤家的信物，那些人应该也在能入你眼的范围里。再好好回忆一下。]

    脑海中安静了一会儿。

    血烟思索良久，终于开口：[似乎是有过几个有神血后裔味道的人，而且招式不属于辩言、识源、护佑和附魂……他们的动作比常人快很多，总能抓住机会，利用好空档。]

    [仅仅只是这样？]

    [进灵塚的都是小孩子，哪里看得出来能力会修行到什么地步？动作快，如果要和时间扯上关系的话，可能就是因为他们把自己身上的时间流速变慢了吧？]他猜测。

    [我试试。]

    于是在朝雾白夜眼中，就变成了染月发了一会儿呆，然后便低头跳进院子里，拔刀出鞘，刀尖直指自己，动作一气呵成。

    “陪我练练。”她说。

    他把刚想好的要带她去吃夜宵的话咽了下去。

    二叔说竹鹤家是一群工作狂，而小染以后要常去居逸山修行了，难道是还没去修行，就已经沾上了他们的毛病吗……

    庭院中央伫立着的女孩动作没有一丝拖泥带水，轮廓在如水夜色的勾勒下，带着她这个年龄的娇憨可爱，她眉目清灵，但眼神却盛着几分锐利。

    被这样的眼神注视着，朝雾白夜的战意也被勾了起来。

    “好吧，正好也试试我的‘九千’。”他左手在虚空中一握，刚刚从灵塚里取得的和弓就落在了手里。

    右手拉住弓弦，灵力凝结成箭搭在上面，蓄势待发。

    这其实是他们之间的第一次切磋，于是一开始两个人都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尺度，直到越打越觉得束缚，才逐渐放开手。

    不破染月胜在灵力更加浑厚，每一击都夹带着锋锐之意，刀锋在灵力的包裹下不会真的伤人，但每次擦过皮肤却有实打实的痛感。

    然而除了刀能破除朝雾白夜的防御、给他有效攻击之外，她的身体强度太低，格挡十分无力，也难以维持长时间输出灵力的状态，于是很快陷入了疲态。

    [把他的认知时间变长！]血烟还在脑瓜子里嚷嚷。

    [闭嘴！！]

    用刀刃劈开了迎头而来的一道灵力箭矢，不想还要分心应付血烟，不破染月心中腾起一股怒意，她将刀甩到一旁，出拳向前，拳头正中朝雾白夜胸口，将他打得后退了两步。

    “不来了不来了。”白夜揉着胸口喊停，和弓重新从手中散入虚空。

    “你有感觉到什么吗？我有什么特别的？”不破染月问。

    她捡起刀，收刀入鞘并狠狠敲了两下刀镡，警告血烟不许突然出声。

    “唔……你的动作特别快，有几次我捉到了弱点都来不及利用。”朝雾白夜陪她认真分析起来，“其实动作很快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不过你快得太过了，我抓不住老师或者二叔的漏洞是因为他们比我强太多，但我们两个之间差距很小，我不应该抓不住你的弱点。”

    会“识源”的朝雾家族人，果然是最好的探究驭灵术的对象，即使是白夜这样没有深厚积累的人，也能通过本能很快地发现症结。

    不过即使应证了血烟的记忆，也无法解释时间错位。从轻微地把控一小片空间里、一个对手身上的时间流速，到直接倒转时间，这中间还是差了太多了。

    不破染月还想说些什么，和室里的几个人已经走了出来，于是赶忙走到老爹身边。

    他们讨论了很久，结论是这个能力最后能发展到什么程度，还是要靠染月自己。

    [所以这么久就说了一堆废话呗。]血烟不满地嘟囔。

    [……不是让你不要突然出声吗？]

    [哪里突然了？我说话很看场合的好不好。朝雾家的人就是磨磨叽叽的，我跟你说啊，刚才和你打的那个小子的弓有点不对劲，好像藏了什么很恶意的诅咒一样。]

    [诅咒？]

    [有恶灵的味道，而且感觉藏得很深，很难除掉。]

    不破染月回头，视线看向白夜的手，好像隐隐约约有一丝黑气绕着手指，但天色太暗，黑气一闪而过就消失了，更像是一瞬间眼花看错。

    [这里站着的几位是掌握了“识源”的人，他们都没有察觉，你却感觉到了？]她有些怀疑。

    [我的感知力也是很强的好不好！再说了这种武器上出问题，肯定是作为同类的我更敏感啦。]

    [……勉强信你。]

    “白夜，别人能不能用你的‘九千’？”不破染月装作好奇地问。

    “嗯？你试试吧。”少年原本已经准备回房间休息了，闻声便停下了脚步，从虚空中再次唤出了和弓，递给了她。

    长弓入手，状似藤条的弓身带着玉石一般的凉意，细察下那股凉意却没有温润的感觉，好像在往血液深处钻，隐隐地透着诡异。

    她右手凝结灵力，眯起一只眼睛去瞄准，搭弦对准了一棵树的树叶。

    箭身离弦的前一刻，朝雾非鸣好像察觉到什么似的，突然伸手抓住了箭尖。

    灵力箭在手掌里消散，他脸色沉了下来：“这把弓有问题。”

    [我就说嘛！]血烟的语气有些得意起来。

    “什么问题？”白夜凑到父亲身边。

    “在侵蚀使用者的灵力，转化成一种散发不详气息、滋养恶灵的力量。”朝雾非鸣眼角抽动了一下，“弘道哥，你记得我还在驭灵军的时候，和你去境外执行过一次任务吗？”

    今年四十岁的朝雾非鸣，二十年前从森叩毕业后，也在驭灵军中磨练过几年。那时明善弘道比他早入伍五年，是他的队长。

    “我记得，我们怀疑过那个恶灵是人为创造的，但是没有实质的证据。”

    那次任务牺牲了邻队一整个小队，二人所在的队伍也只有他们两人活下来了，事后两人在医院躺了半个月还接受过心理治疗，时移事迁，但任谁也无法忘记这样惨烈的一次任务。

    朝雾非鸣的手用力捏住了弓身，露出了对他如今的身份来说有些失态的表情，几乎咬牙切齿地说：“这上面的东西虽然比它弱了很多，但我永远不会忘记它的气息。看来我们当年，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也没能斩草除根。”

    “……我和它结契了。”白夜吸了一口气，声音有些抖。

    “不是‘九千’本身有问题，只是被附着了一点东西。”

    提心吊胆的人顿时松了口气。

    不破染月看向自己的掌心，那个破除幻境结界留下的印记，颜色比片刻之前要深了一些。

    这下恐怕七天是消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