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柳鸢那里拿到了美甲店的会员卡后，不破染月预约了一个没有排班的下午到店，她花了一阵功夫才在复杂交错的巷道里找到门店。
“没有迟到吧？”她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幸好特意提前出门，找地方浪费了不少时间后现在也还刚好。
店员带着黑色的口罩遮住半张脸，但也能看出来笑得眼睛弯弯，引导着入座时，隔壁座位一个头发一半黑一半白的女人恰好转头看过来，看到不破染月后，用那标志性的高亢语气兴奋地叫她：“小染月！！”
“红桃老师，好巧啊，您的新装扮也很特别。”
“哎呀，其实我是知道你要来特意在这等你……顺便做个美甲的。”红桃今天把头发卷出了非常有纹理的波浪形，松散地披在肩上。
“您找我有什么事呢？”不破染月不动声色，从上次初见起她就有种莫名觉得需要提防红桃的直觉……至少不想和她扯上太多关系。
“我想请你做我的模特呀。”红桃双手合十做出请求的姿态，“我最近做了一批珠宝首饰，有杂志要采访刊登，但是他们选的模特我都觉得不合适……于是就想到你了。”
“我不喜欢拍照，也从来没有做模特的经验。”尽量委婉地拒绝。
“肯定没问题的，我亲自给你拍！”
“既然是您做出来的东西，想必您是最了解的，那么您自己就可以做它们的模特。”不破染月换了个说法，着重咬了几个字的音希望对方能听懂暗示。
红桃看起来又沮丧又失望，神采飞扬的脸也垮了下来。她借势从椅子上直接蹲到地上，小步地挪到了不破染月身边，双手放在胸前刚好可以拽着她的衣角，做出可怜巴巴的表情：“除了你我没办法想象那些首饰放在别人身上……帮帮我好不好。”
“红桃老师，我不希望自己这张脸出现在那些杂志上面，这可能会给我带来麻烦。”避开那道恳求的眼神继续拒绝，“祝您找到合适的模特。”
红桃伤心欲绝地离开了。
看着她可怜的表情，不破染月差一点就心软了，不过一旦想到自己的脸出现在全国发行的杂志上，任何人都有可能看到……那只能让红桃失望了。
不过到底是谁告诉红桃自己今天会来这儿的？
伸头看了一眼正在被加固的指甲，不破染月问：“还需要多长时间？”
“她不愿意，怎么办啊？”红桃把手机贴着耳边，一边走路一边脚踢着路边的小石子。
从美甲店出来之后，她在门口蹲坐发呆了好一会儿，刚刚接到经纪人的询问电话后，才慢慢站起来准备回艺术馆。
“拒绝的理由是什么？”
“大概是不想对公众露脸吧……啊——好难办啊！不可能有人比她更合适了！！如果她不做我的模特，这次杂志拍摄就推了吧。”
“已经签好合约了老师……”通话那头的人很无奈。
“我马上把双倍的违约金汇到你账上。”
说干就干，红桃挂掉电话后手机往包里一扔，双手提起长裙就往银行的方向跑去。
刚跑两步手机又震动起来，她本来不想管，但对方太过锲而不舍，响了许久都没有停止，于是红桃只得悻悻地停住脚去掏手机，按亮屏幕一看，是个没有联系人名字的陌生号码。
“你好？”
“红桃老师，你跑得太快了，等一下我。”
红桃莫名其妙地回头，街道的另一端远远地站着一个浑身上下笼罩在一片白色的人影，她的身体在看到那个人影的时候抖了一下。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红桃低声喃喃着，在温暖的气温里背后却瞬间爬满了冷汗。
没想到一折腾就是接近整个下午，店员在口罩下的脸笑得亲切又刻意，反复强调对于一柳小姐介绍来的贵宾一定会认真招待，最后还要赠送手部护理，不破染月连忙一叠声地说谢谢麻烦不用了，然后赶紧付钱走人。
慌里慌张地从店里离开后，不破染月终于仔细地对着光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满意地笑了。稍微打磨形状、加固又上色后的指甲看起来圆润、微微泛红，更总要的是像一双健康人类的手，这副毫无生机的身体仿佛被赋予了一些珍贵的生命力。
在复杂的巷道里走了一会儿，好像又分不清来时的路了。掏出手机想看看地图，这里竟然信号差到用不了网络，不破染月只好相信自己的直觉，走上一条看起来比较眼熟的路。
“……我的寿命已经不剩几年了。”
一墙之隔传来了对话声，偷听他人谈话不礼貌，染月本想快速离开，但下一句传入耳中的话犹如平地惊雷，让她屏住了呼吸。
“如果我说有办法让你摆脱恶神的诅咒呢？”女人的语气有些着急。
不破染月立刻轻手轻脚地慢慢挪到墙边，趴着墙去听那边的声音。
在自己活着的这些年里，仅有一次听到过有关“恶神”的事情。
那就是在居逸山上，被那个同时驾驭四种至强驭灵术的斗篷人追杀的时候。斗篷人曾说，他献祭自己的灵魂换取了力量，成为恶神的仆从，并遵照神的旨意追杀不破染月这一脉的神血家族后裔，而像他这样的人应当不在少数。
没想到在这个无名的小镇竟然能撞上和那帮疯子有关的人。
不破染月极尽所能得让自己的气息与灵力都变得隐匿起来，虽然现在的她无法承受过重的灵力消耗，但曾经明善弘道教的那些隐蔽行踪和收敛灵力的办法，如今以游灵之态，发挥起来竟比人类之躯更加得心应手。
“我的灵魂已经尽数交给祂了。”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毫无特点。
“找一个灵魂交换应该能换你再多活几年。这个镇子上有太多被执念困住的游灵了，和他们做交易、完成他们的愿望，一定能找到代替你做恶神仆从的灵魂。”
女人说话压得有些低，吐字含混，但声音却让不破染月越听越耳熟，最后的尾音终于有了几分上扬的意味，和印象里红桃说话的语气重合在了一起……这个人是红桃。
染月试图分神去感知墙那边另一个人的灵力特点，如果这人和那个斗篷人灵力有相似之处的话，那么也许可以从他入手，稍微增加一些对“恶神”以及她的仆从们的了解。但光靠自己不可能在不被对方察觉的情况下办到，不破染月咬着嘴唇，左手下意识地往腰间一摸想要唤醒血烟，只摸到一片空气。
血烟不在她身边了，成为游灵已经这么长时间，这件事还是不习惯。
“游灵的质量，能有多好？我可不想折腾一阵却只续得上几天的命。”
“你该感谢佑下店长，她管理着这个镇子的游灵……这里的游灵过得比你好多了。”红桃冷哼了一声，“看看你这不人不鬼副样子，还剩几分力量能用？又要我出钱出力给你擦屁股。”
“自从我选择交易的那一刻就已经不再是人类了。”被呛了男人也不生气，“就再帮我最后一次吧，如果还当我是你大哥的话。”
“……等这事解决了，你跟我回家见母亲。”红桃叹了口气，“她一直很记挂你。”
“现在也可以啊。”
“你这副模样回去只会让母亲更担心。”
“好，好。”
“我在艺术馆给你腾间屋子住，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对镇子上任何游灵出手，也不要去招惹「在野」的人。”
“「在野」？佑下真理奈的咖啡店？”
“对，绝对不要去招惹他们，那里可是有个掌握着‘辩言’的家伙。”
脚步声逐渐远去，墙壁那边的人已经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