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居逸山上的时间总是快得仿佛转瞬即逝，不破染月只感觉自己好像稍微有过那么几次深度冥想，醒来后老爹和大哥就已经离开山见泽、去了早津川。

    炎热与神山从来无关，但伏在草丛中低鸣的夏虫、池塘边活跃的青蛙和夜晚后山升起的星星点点的萤火虫，却告诉不破染月现在确实已经到了夏天。

    “宴会前一天白夜来居逸山接你，然后你们一起去早津川。”明善弘道这样安排着。

    “知道了。”她应了一声，出门去道场了。

    朝雾白夜今年春天已经入学了森叩，仲夏月恰好是悠长的假期，森叩离山见泽不远，不过来这边一趟再回早津川还是绕路了，明善弘道这么指使小少爷，还是因为不放心留她一个人。

    之前出事，让老爹至今心有戚戚，所以有时候保护过度一下也可以理解。

    「听老师说，我昏迷的时候，她和老爹处理了很多恶神仆从啊。」不然明善弘道是不放心离开她身边的。

    「是吧，我醒得也晚，没怎么听到具体消息。」血烟说。

    「不过要是现在对上那家伙，我可绝对不会那么狼狈了。」不破染月指的是那个在神山上就敢袭击她的人。

    她现在对至强驭灵术的熟练程度，比起昏迷前起码强上五分。新领悟的、控制对手对时间流速的感知消耗虽大，但效果简直就是神技，染月尽力试过，在她全力以赴的状态下，连竹鹤清见和明善弘道都能中招……虽然只能控住他们最多半秒而已。

    半秒，在生死之间是能救命的时间。

    老师和老爹实力太变态暂且不提，至于对付灵力等级相近的，尤其是对她的能力毫无防备的人，不破染月就能做到压倒性的胜利，之前和羽野丸的切磋就是最好的例子。

    不断地切换术式，扰乱对手的感知，甚至能达到精神攻击的程度。

    「白夜能不能早两天来啊，我想和他也打打。」来居逸山的同辈人，能切磋的不破染月都请了个遍，大家倒是各有可圈可点之处，但她揍起来毫无压力，揍人揍得是越来越无聊，大部分时候都去骚扰千枝子和光代给她陪练。

    「那家伙我记得的，他的通灵武器很厉害。」血烟难得夸人，又赶紧给自己找补，「当然比起我还是差远了！」

    「是是，你天下第一嘛。」不破染月摸了摸刀柄。

    有血烟在身边，她总是感觉到安心。如果他不在，遇到任何事，自己的境况都会差上许多，灵魂契约让他们成为了彼此最可靠的、可以托付性命的同伴。如果不在……

    不破染月恍惚了一下，眼前盛夏的山色好像变成了落雨的城镇，她眨了眨眼，感觉自己那瞬间仿佛站在一场大雨中，腰间空荡、手心潮湿。

    这是什么时候的记忆？

    「有件事怪怪的。」血烟开口，打断了她眼中的幻象。

    「怎么？」

    「你昏迷的时候，我总感觉你在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有点像中了‘附魂’之后那种被强制魂魄隔绝的感觉，被袭击的时候，我和你断了联系就是那样。不过你昏迷时又和那次不太一样，连隐约的能透过障壁，单方面感知都做不到……」

    「很远很远的地方？」不破染月也不解，「难道是因为我昏迷，灵魂没有反应，所以感觉像是隔得很远？」

    「不知道，我没经验。」

    「回头问问老师吧，她一直在给我治疗，什么情况她最清楚。」

    朝雾白夜上次来居逸山，是快一年前的事了。

    袭击事件后，父亲被老师请去查看情况，他本想跟着一起去，但经过那起意外后家族里的管束更加严苛了，他一时连本家都出不去，只能爬到庭院的树上，望着北方的方向，心里祈求小染一切平安。接着父亲回来了，脸色十分阴沉，他说小染命保住了，但不知道会昏迷到什么时候，而他们这些醒着的人有其他的事要做。

    这件事就是追凶。

    在调动了大半个驭灵界的情况下，清理袭击者的同伙变得并不困难。

    然后，朝雾家本家最隐秘幽深又固若金汤的私狱里，关进了一个被废掉了灵力的人。

    在一切尘埃落定后，朝雾白夜才被允许放出本家，去了一趟居逸山。

    躺在床上的小染，闭着眼、呼吸平静，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只是他曾经见过许多次她睡着的样子，并不会像这样让人感觉心痛万分。

    在朝雾白夜入学森叩后没几天，他收到了小染醒了的消息。

    室友眼见他直接在原地跳了起来，一头撞上了门框，而他只是捂着额头笑了一会儿，嘴里念叨着太好了太好了，手拿开之后才看见那里已经肿了。

    原来朝雾少爷也有这一面啊？室友忍笑，瞬间感觉自己以前那种要对名门之后敬而远之的想法消失了。

    一学期结束，朝雾白夜从老师那里领了要去居逸山接人的任务，于是离开学校后坐上了山见泽方向的列车。

    他特意提前了两天来居逸山，一是想找清见大人学习指点，二是想看小染有没有恢复好。

    进入结界后，引路侍者和他亲切地问候请他去休息，他说要先找小染，侍者手一挥，原本通往客居的路就变了。

    这是去道场的路。

    朝雾白夜往前走去，登上长长的台阶后，巨大的红色鸟居落入视线。远远地有女孩语气高扬的说话声，顺着风吹进他耳朵里。

    “都说了今天让你们一起上啊，一起上都不敢了？我可不用通灵武器哦。”

    然后是几个有点不自信的声音：“一起上不还是会被你揍……”

    “多几个人分散压力，就不会被揍那么狠了！”女孩强调。

    “要不我们就试试吧？”

    “试什么啊！星田你是不知道，单打单不破会让着我们的，一对多的话她才不收力！”

    “那我还是单对单好了，不破姐，不要对我留情。”星田听起来是最想讨教的那个。

    “好！”

    朝雾白夜想看看他们切磋的情况，快步走上前，拨开树丛。

    只是十余秒过去，切磋却已经结束了。

    不破染月左手正锁着星田的脖子，右手握着木刀，以一个虚虚的手法横在星田胸口。

    “我根本没反应过来就结束了！”星田惊呼。

    “这就是不留情的效果。”染月松开对方，揉了揉小姑娘的头，身体前倾看着她的眼睛冲她笑，“下次还要不要我收着力了呀？”

    “还是收着吧。”星田扑进她怀里，求安慰似的要她抱。

    夏日的天空澄澈如洗，几丝云缓缓飘浮，朝雾白夜看着眼前刚刚才轻松赢了一场切磋、在几个同龄人簇拥下，笑得十分开心的不破染月，微风带起她几缕头发又落下，让她看起来是那么的意气风发，眉梢眼角都顾盼生辉。

    连神山的风都偏爱她。

    很快，不破染月留意到了这边出现的人，她的眼神瞬间变得惊喜，眉毛扬了起来，眼睛弯成了一个让人感觉自己心头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捧起的弧度，她拨开身旁的人，逆着所有人向他跑来，一边用无比动听的声音喊他：“白夜！”

    短短的几步路，朝雾白夜却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无限变大，淹没所有听觉，直到染月站在他面前，带着顾盼生辉的表情，用盛着星夜的眼睛看着他，于是一切轰鸣又安静下来，只等她开口。

    “你怎么一下长这么大了？”她语气似有不满。

    “我本来就是哥哥！”朝雾白夜被呛了一下，他过几天就要满十八岁了，而且自己本来就比小染大快两岁。

    “对哦。”不破染月笑着拉起他的胳膊，拉着他跑进整个山见泽最美的风景里。